裴洺川唇线拉平，顿了片刻，硬着头皮道：“有。”

“那这里就交给你啦。”郁夏提着裙子往外走。

出了操作台，郁夏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立马与望着她背影的裴洺川对上视线。

两人对视片刻，郁夏笑起来，“怎么了？”

裴洺川笑着叹气，故作轻松地挑挑眉，同她说，“没事。”

“去坐着休息吧。”

郁夏坐到椅子上，打开手机，回了几条舍友祝福她的消息，转而点开阮遂安的消息框。阮遂安给郁夏发的不少，上一条是在半小时前发来的。

鹌虽软：【夏，你们去哪啊，跑这么快？】

【不过好浪漫哦，你知不知道你那条裙子跑起来多好看！！！（图片）（图片）】

【给你拍了两张，不错吧】

【就是你的鞋……怎么穿平底鞋啊，还是棕色的！谁给你搭的，我网购一把十米大刀寄过去，你好不容易打扮一次，天哪，这谁给你搭的啊？】

【对了，你的生日礼物到快递驿站了，记得去拿哦】

……

【好啦，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

【你们这是】

【确定关系了？】

郁夏点开照片，放大看了两眼，发现阮遂安拍照的技术真的很不错，他俩跑得这么快，她还能用手机抓到一张清晰的。

不过相比之下，模糊的那张倒是更有氛围感。

金碧辉煌中的一红一黑两道身影飞奔向前，引起众人侧目。

长按存好图，郁夏看着阮遂安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抿唇笑笑，两手戳着键盘，一条消息一条消息打字回复。

桂花雨去雨加冰：【照片收到，已经保存】

【平底鞋不是化妆师搭的，原本我该穿高跟鞋的，但我穿不惯，裴洺川给我找了双鞋，本来有白鞋，但没我的码数，所以穿了这双棕色的】

【阮遂安你没有心！我们都在安泽，生日礼物你还快递送过来】

【但我会去拿的，等我拿完回来找你吵架】

【然后你的最后一个问题】

郁夏嘴角扬高，心跳在这时莫名加快。

【没错】

【裴洺川，现在是我男朋友啦！】

发完这条消息，郁夏退出去，看过一遍朋友圈，想起什么，重新回到聊天框，上下反复翻了翻聊天框，目光每次都不自觉聚焦在家庭群的那一栏。

虽然前几天郁从书和徐汝给她打了电话，说生日礼物的事情。

但今天，那个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郁夏看着看着，眼敛垂了下来，方才飞上天的心脏骤然下坠，一上一下的巨大落差叫郁夏心里发堵。

关上手机发了会呆，听到后面的动静，她反过上半身。

操作台边，裴洺川脱了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在努力认真地完成一个蛋糕。

她尽力扯唇笑了笑，“要我帮忙吗？”

裴洺川正在称重，手里拿着小碗，闻言抬头，“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吗？”

郁夏：“嗯？”

“所以动手的事情不用你帮忙了，别的，用嘴的……”裴洺川将碗放在称上，盯着数字，小心往里面添加材料，“到时候需要帮忙了再找你。”

裴洺川说完继续忙活，将秤上的碗端下来，脱下手套划拉两下屏幕，又重新戴上，找来一个新的小碗，放上秤。

或许是因为忙着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裴洺川这话说的含糊不清。

郁夏盯着他又看了两眼，起身朝他走去。

裴洺川实在太专心，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郁夏的靠近。

直到郁夏站到操作台对面，他的余光晃入一片红色。

裴洺川抬起头，视线在她身上随意扫过一遍，继续盯称上的数字，摆弄着材料道：“怎么过来了？”

“想帮忙啊？”

郁夏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裴洺川，却像是有说不尽的话。

拿着小勺子一点一点加到攻略上的数值，发现郁夏还没走，裴洺川又抬头看了郁夏一眼，柔声哄道：“回去歇着吧，乖。”

裴洺川朝郁夏笑了笑，赶紧摘下手套，俯身又划拉两下手机屏幕，想争取赶在零点之前，把蛋糕做好，完成这份准备并不充裕的生日庆祝。

突然额头落下一抹温热的柔软。

裴洺川手指一顿，眼敛一掀，入目便是一片雪白。

裴洺川即刻垂下眼，等郁夏踮起的脚尖落回地上，弓起的腰身直起来，感受到额前那片温热气息彻底转移，他才缓慢直起身，一手撑着操作台，身子略微倾斜，眼神滚烫而炙热地落在郁夏的唇上，而后上移，与她对视。

裴洺川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挪移。

“怎么？”裴洺川笑了笑，“改主意，不想吃蛋糕了？”

郁夏倚着操作台，“其实，我本来就不是特别喜欢吃蛋糕。”

裴洺川发现她眼底染上的星点失落，明明前几分钟，还没有多出这份情绪。

他声音放轻，手指敲了敲桌面，“那怎么刚才还非要拽着我来做蛋糕？”

郁夏就近拿起一个小物件摆弄几下，垂头，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在我生日这天，我其实就是想看你为我忙些什么……不用那么盛大的生日宴，弄得像李琛父母为他准备的那么隆重，也不需要什么人声鼎沸，只要，你能够陪着我，让我看着你为我忙活……”郁夏顿了顿，笑了笑，“这个愿望，听起来好像有点欠揍是吧。”

裴洺川没回答，绕出操作台，停在离郁夏一步远的地方，向她展开手臂，“喏。”

郁夏侧目，明了他的意图，抬腿往前挪了一小步。

裴洺川即刻跨步上前俯身抱住她。

裴洺川将她搂得很紧，侧脸贴着她的耳朵，右手扶着她的后颈，轻轻用力将她的头往自己这边靠，拇指插入发中，揉了揉。

“我没觉得欠揍，反倒觉得……很欠抱。”

……

虽然郁夏反复跟裴洺川强调说不用做蛋糕了，但裴洺川还是回到操作台后面，坚持不懈地忙活了两个小时。

随着烤箱“叮”的一声发出提示音，两人十分期待地将烤箱打开，看着不成形且略微发黑的蛋糕胚，陷入了沉默。

郁夏从旁边取来一个叉子，趁裴洺川还在看着蛋糕发愁，便戳了一块下来，吹了吹放入口中。

裴洺川赶忙攥住她的手腕，可到底迟了一步，他眉头微微皱起，“诶！都这样了，别吃了。”

郁夏将口中的蛋糕咽下去，冲他笑笑，“其实还行，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还是有点蛋糕味的。”

裴洺川并没有被安慰到，抢过她的叉子放下，“行了，别安慰我了，我自己都没信心的东西。”

怕郁夏还要吃，裴洺川戴着手套将蛋糕扔了，但想着生日到底是要有蛋糕许愿的，他走回去，放下空了的托盘，“要不我再现买一个蛋糕，今天怎么说也是你生日，总要庆祝一下的。”

郁夏：“可现在很晚了。”说着，郁夏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都十一点了。”

裴洺川挑眉，“忘了这是哪了？”

郁夏恍然。

郁夏在冰柜前挑选好一块现成的蛋糕，裴洺川扫码支付。

栖山咖啡店里平时有预定生日蛋糕的服务，所以在抽屉里备有生日蜡烛。

郁夏找出来，在小块蛋糕上插了一根。

裴洺川将蜡烛点燃，关上灯，回到桌子旁边，在寂静无人的夜晚里，为郁夏唱起生日歌来。

可能这种主动为人庆祝生日的事情，对于裴洺川来说并不算熟练，刚开头的时候，他有些磕磕绊绊，唱到第二句，声音才扬高。

郁夏看着烛光后的裴洺川，在他的注视下双手合掌许愿。

半分钟后，她睁开眼，一口气吹熄蜡烛。

四周陷入黑暗，两人借着彼此眸子里那点微弱的光对视上。

黑暗中，裴洺川眨了眨眼睛，“这么快就许好了？”

郁夏点头。

裴洺川：“许的什么？”

郁夏：“这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裴洺川笑笑，起身摸到开关打开。

重新回到光明中，郁夏适应了一下，看着桌上的粉色奶油蛋糕，突然出声：“裴洺川，其实我最期待过生日的那几年，她都不在我身边。”

裴洺川脚步顿住。

“我七岁的时候，我妈答应我，只要我期末考试数学拿了满分，八岁生日那天，就带我去蛋糕店，陪我亲手做一个蛋糕。但那几年是她作为班主任最忙的时候。所以那个八岁放学的下午，我在晚托班等她到了九点半，赶去蛋糕店的时候，别人已经快要关门了，最后剩的那个蛋糕，是别人准备处理掉的临期产品。”

“然后九岁那年，我们一家甚至已经跟店家预约好，我们都已经在路上了。可我妈中途接到学生电话，不得不离开。因为她的一个学生突然出事，说是抑郁症在学校闹自杀，她离开以后，一整天都没有回家。不过幸好，我爸没有工作要忙，笨手笨脚地陪我做了一天的蛋糕，但因为担心那边那个孩子的情况，也担心我妈的情况，中途没少看手机打电话。

“我记得那个蛋糕很丑很丑，其中一个原因是我年纪小，手不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爸不停地抽空去看手机，图案歪了都没有注意到。”

“但我知道，大人是有事要忙的，所以我没有闹脾气。只是尽力地拿着奶油，想要把爸爸划出去的线条拉回来，可是我太笨了，在画画这件事上尤其没有天赋。所以那天我唯一生气的一点，就是我看着我画的那个，像猪一样的兔子，偷偷安慰好了自己，旁边有父母陪着的孩子很好奇地来问我，‘你画的老鼠，为什么是粉色的啊？’”

“当时真的……给我气坏了。”郁夏说着，突然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想起来，好像真没什么，反而怪好笑的。”

裴洺川听完，并没有笑，走到她身边去，单膝蹲下，握住她的手，仰头看她。

郁夏继续道：“那天我们将蛋糕带回家，我爸做了很丰盛的晚饭，晚饭后我们吃了蛋糕。那个年纪，甜品对我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我们做的蛋糕不大，我忍着没吃完，也不许我爸多吃，就是特意为了给她留出一块。”

“可是她回家以后，或许是太忙了，她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跟我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转头把我的蛋糕放在桌上，便回到房间了。蛋糕一夜没放冰箱，后来坏掉了。”

“或许我是有点倒霉的，十岁的时候，她忙着评职称，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问我的成绩，她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所以那一年的生日，也告吹了。”

“终于十一岁那年，她有了空闲的时间，她跟我打包票说今年一定陪我。但是好奇怪，也就三年，我就好像再也不对跟她一起过生日抱有期待了。上天似乎感受到我没那么开心，也临时将那一年的生日庆贺收走，我妈还是没有如约陪我过生日，但……我以为我不在意了的，最后却还是……”

郁夏说：“其实我明白，她很忙，她在为了自己的事业奋斗，她是一名很优秀的女性。只是我当时年纪小，想不通那么多，所以难免会有些难过。”

“她对她职业的恪尽职守，让她成为班上所有孩子的称职的妈妈，但是到我这里……让我觉得有些……”郁夏喉头发哽，头向旁侧歪了歪，说不出话来。

“长大以后，我确实不算特别喜欢吃蛋糕，也没有说过生日的时候，非要一个蛋糕不可，但今天莫名地……我也讲不出来的为什么，在你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的时候，突然就很无厘头地冒出一个念头，想让你给我做蛋糕，哪怕吃了进医院，也没有一点关系。”

她是长大了，却并不代表那些完好皮肤下没有受过伤。

有机会总得弥补一下从前的自己，哪怕时间晚了，哪怕用来弥补缺憾的并不是什么绝世珍宝。

她觉得她得告诉从前在失望中偷偷抹泪的郁夏。

没关系的。

会有很多很多蛋糕，也会很多很多爱的。

不信你看。

今年许下的愿望，不就有人替你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