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站着不动，嘲笑他：“圣上何时也学会偷听了？”
“朕哪里是偷听，你胡说八道，朕明明是看奏折累了，想要站窗前吹风而已。再说，你们之间能有什么事是朕还不知道的？”
“还真让圣上猜对了，我和小桃姑娘之间还真有个秘密呢。”杨博文看向小桃，故意大声说：“小桃姑娘，可千万别告诉他霞儿是谁。”
说完，他扬长而去。
留下小桃独自面对满肚子好奇心的圣德帝。
他好奇，也不是直白地追着小桃问东问西，而是不时地拿眼神瞥向她。
任谁也受不了被他这么盯着。
小桃无奈道：“圣上，奴婢告诉你吧。”
“别，我可不想知道你和杨博文的‘秘密’。”圣德帝说了句，又低头‘专心致志’地看奏折。
“那好吧，圣上继续批阅奏折吧，奴婢去给你泡茶。”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身后传来圣德帝勉为其难的声音：“不过如果你非要说，我也不是不能听。”
小桃眼中闪过笑意，“那这茶，奴婢还要泡吗？”
圣德帝脸上露出一丝羞窘：“你说不说？再不说我就不听了。”
小桃道：“奴婢说。杨大人说的霞儿，是奴婢在老家的一个远亲，幼时曾当过玩伴，彼此关系很亲密。自从奴婢离家之后，和霞儿就再也没有见面。上次寿康宫家宴，奴婢带着小少爷出宫，碰到了霞儿，才得知她被父母逼迫成亲，她不愿，于是和村里的富华哥一块来到了京中。他们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正好奴婢碰到了杨大人，就拜托他为霞儿和富华哥找个地方住。”
圣德帝不屑一顾：“杨府那么大，别说两个人，就是二十、二百个，也能住得下。这件事于博文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动动嘴皮子的事。”
小桃点头：“杨大人很用心，他知道富华哥不想靠他人，就把他安排在酒楼里当学徒，日后也能学些手艺。房子也是杨大人找的房行牙人，至于房型和地界等余下的都是霞儿和富华哥决定的。”
圣德帝看向她：“为何如此？直接给他们安排不好吗？”
“富华哥也有自己的自尊心，他想在霞儿面前表现一下，当然要给他机会。再说，霞儿也不想太依靠我，她性子倔强，不想低我一头的。”
圣德帝点头：“此事算博文有心。”
“嗯，杨大人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想必他也是看出了霞儿他们的性子才这么做的。”
看她眼里装的都是对杨博文的赞赏，圣德帝觉得身体麻麻的，嘴巴突然不受控制：“你喜欢他？”
他的话太突兀，小桃没有反应过来：“啊？喜欢谁？”
圣德帝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丝毫都不敢移开，连眨眼都顾不得：“杨博文。”
“并没有。”小桃听清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道。
这个问题，她曾经深切地思考过多次。她对杨博文的那份悸动并不是喜欢，只是对一个明显比自己尊贵许多但又对自己带着温柔善意的异性的感恩。
所以在知道杨博文想和赵青颜再续前缘的时候，她内心没有多大的伤悲，只是有些害怕那份自己祈求多年才得到的零星善意，会消失不见。
简单的感慨之后，她很快就决定如果杨博文和赵青颜之间需要自己帮忙，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
圣德帝有些把握不准，毕竟哪怕活了三世，在这方面他也没有多少经验。“可是你说起他时，很开心。”
“奴婢说起圣上时，也很开心。”
“那你对他.....”
“奴婢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奴婢初来前朝时很紧张，是杨大人安慰的奴婢，还逗奴婢笑。安平殿祭祀遇到刺客，也是杨大人劝说奴婢不要害怕。还有，他还不顾自身安危趴在墙头上，给奴婢讲圣上的丰功伟绩，讲圣上多伟大多圣明多慧眼如炬，才让奴婢下定决心要追随圣上。”
圣德帝心里愤愤，调她来前朝是自己的主意，安平殿祭祀遇到刺客也是自己救的她，就连杨博文去安抚她也是自己指使的。现在全都被她记在了杨博文的头上，圣德帝只觉得心闷的厉害。
他想为自己辩驳一二，可是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小气，好像在和自己的朝臣争宠。
小桃还在继续：“奴婢很感念杨大人对奴婢的好，希望他能事事如意，奴婢也愿意去帮他如意。”
圣德帝不知道她的想法，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点：“如果博文来求娶，你是否愿意嫁给他？”
“不愿。”小桃当机立断地回答。
圣德帝面露满意，唇角压抑不住地想要上扬。
小桃觉得圣上询问自己这么多，还这么仔细，想来是关心她对未来的打算，遂郑重地保证：“圣上请放心，奴婢现在没心思嫁人，一心只想做好御前女官，辅助圣上管理宫事，为圣上分忧。”
“好。既然你有如此打算，那下个月的中秋宴会，就交给你准备吧。”圣德帝道。
宫里的中秋宴会分两部分，宫宴和家宴。宫宴则是宴请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入宫赴宴，人数居多。家宴则是在晚上，只有皇室成员参加，人数上虽少于宫宴，但对宴会的要求却是高了许多。
圣德帝道：“还有一月时间，你可以提前准备，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知会俊恩去办。”
小桃只觉得压力如山顶袭来，这是她第一次准备这么大型的宴会。还未至中秋，她的心底已经开始激动了。
“是，请圣上放心，奴婢一定办好此次宴会，绝不让圣上失望。”
温情的氛围被一阵急促的叫门声打破，俊恩再次急匆匆地走进来，面色难看：“圣上，公主府出事了。”
乍听到公主府，圣德帝身体一紧，又反应过来大公主已经搬到了芳菲宫，他放松身体：“什么事？”
俊恩道：“是大驸马，”
话刚出就被圣德帝横了一眼，俊恩立刻改了口：“是宋大人，早前在府里和宋老夫人起了口角，争执之下去撞了树。后来许是因为头晕，在地上踉跄几步又掉进了湖里。公主府里会水性的不多，等宋大人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呼吸艰难了。御医守了一个多时辰，到现在还不见宋大人醒来。”
这话必是经过美化的。
按照他对宋况的了解，很有可能就是芳菲宫的宫人去公主府清客，宋况不愿意离开，才又是撞树又是投湖，想要拖延几日。
毕竟当时在寿康宫的家宴上，宋况死活不愿意和离，还是圣德帝和太后恩威并施，他一时没饶过弯才松的口。现在他反应过来，和离之事已经盖棺定论，他已无能为力，只能在公主府闹一闹，期待大公主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会回去看他。
却一不小心闹过了头，把自己赔了进去。
“御医怎么说？”
俊恩低着头：“说是在湖水中泡的时间太长，水冲进了脑子，今夜要是醒不了的话，以后很难再醒了。就算醒来，可能也会影响他的日常。”
就是说，今夜如果不醒，以后就会变成傻子了。
小桃分析完毕：“圣上，奴婢去吧。”
圣德帝是不可能出宫的，大公主好不容易摆脱宋家，此时再回去，想出来就更难了。小桃作为御前女官，代表皇室去探望宋况也说得过去。
圣德帝拒绝：“俊恩，你去。”
俊恩也有此意。他的御前大总管之位，可比小桃的御前女官好使。到了公主府也能威慑宋家人一二，好防止消息传出去，污了大公主的名声。
俊恩领命离开。小桃看着圣德帝：“圣上为何不让奴婢去？”
“你是女子，夜深出宫不便，独自待在公主府，更是会惹人闲话。”
小桃有些担心俊恩：“那个宋老夫人，有些难缠，俊恩公公能对付她吗？”
“你可别小瞧他，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圣德帝说话，看小桃还有些落寞，开口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
“圣上请说。”
“去一趟芳菲宫，把这件事告诉皇姐，听听她的打算。”圣德帝道。
宋况毕竟是宋小满的亲父，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事先知道也能做个准备，不至于临了手忙脚乱。
小桃点头：“是。”
她退出勤政殿，一路上斟酌用词，到了芳菲宫的门口，终于琢磨出一番恰到好处的说词。
芳菲宫里，却有客人在。
是德悦郡主魏鹤。
看小桃有些惊讶，魏鹤道：“太后怕大公主伤怀，特意让我过来和大公主说话。小桃，你过来是寻大公主的？可是圣上有什么事？”
今日天气微凉，尤其到了傍晚，加上中元的气氛在，更让人觉得阴凉。魏鹤因为体弱，身上已经披了大氅，虽不厚，但坐在身着浅薄素色纱衣的大公主身边，还是显得突兀极了。
小桃微微屈身：“见过大公主，郡主。回郡主的话，圣上命奴婢前来，是有话要讲于大公主。”
魏鹤起身：“正好天快暗了，今日不宜在外访客，月姐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急什么，回寿康宫也是一人，今日就住在这里陪我吧，不然我这偌大的芳菲宫，可要冷清的引小鬼了。”大公主拉着魏鹤坐下。
她近日心情好，对小桃的态度也好了很多：“阿庆让你同我说什么？”
既如此，小桃开口道：“公主府的人来报，说宋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在府中散步的时候掉入了湖中，现在昏迷未醒。御医院已经去了御医查看，俊恩公公也随着过去了。”
能让俊恩亲自去了公主府，可想而知宋况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
大公主垂在身侧的手指顿了一下，微微弯曲。
她的语气平淡，挂在嘴角的笑容也转为冷漠：“我与宋况已经和离，他如何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小满晚上睡得早，等明日再让他回去探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