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这么久，小桃自然也会看人眼色。

瞧着赵青颜和杨博文之间的互动，小桃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只是赵青颜不说，她作为宫中之人，和赵青颜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密切，所以并没有立场去询问。

赵青颜没有再说什么，在亭中休息了会，起身向外走，不管是表情还是声音都恢复了平静，犹如在寿康宫初见时，那个优雅的赵青颜：“出来太长时间不妥，小桃姑娘，我们回寿康宫吧。”

小桃应声，跟着她一起沿原路返回。

一路沉默无言。此时寿康宫的人，已经散了大半。正殿内只有德悦郡主魏鹤在。看到两人回来，魏鹤道：“太后有些累了，先去后房休息，各位小姐在半炷香前已经离宫。”

赵青颜和魏鹤之前有私交，太后不在，赵青颜也自在了许多：“太后心情如何？没有生我的气吧？”她哪里不知道太后今日的目的，只是看不惯这样的行为，才想法带走了小桃。

魏鹤道：“很愉悦，不用担心。她说让你们自便，不过我估计等醒来估计也想不起找你们了。”

“那行，我先出宫了。”赵青颜起身，“等回头有时间再来找你说话。”

小桃也跟着她：“圣上该回宫了，奴婢也要回勤政殿准备。”

魏鹤把她们送到寿康宫的门口。三人离得近，小桃可以闻到魏鹤身上传过来的药味，想着魏鹤的好脾气，小桃开口问道：“郡主还在每日喝药吗？”

魏鹤点头，自嘲道，“都是老毛病了，也幸好静太妃把我接到了宫里，不然按我这吃药的速度，恐怕家里还供不起。”

赵青颜道：“你这样下去也是问题，总不能一辈子都抱着药罐子生活吧。”

“御医都没有办法，我还能如何。”魏鹤苦笑。

赵青颜学过医理，了解魏鹤的病症，也没有再多说。

出了寿康宫的门，魏鹤就转身回去了。赵青颜心里有气，再加上魏鹤的病情，她有些不爽快，面上就带了出来：“小桃，陪我走走吧。”

小桃应声，和她并排走着，只是没出声。

还是赵青颜先开了口：“方才我的话，你别介意，那都是为了气杨博文的，我对圣上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进宫。”

小桃不知她为何和自己解释这些，点头回应后，发现她目视前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说道：“是。”

两人的目标不是同一个，赵青颜的心事压抑许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诉说。现在对着小桃，她不自觉的开了口：“其实我退亲就是冲动，早就后悔了。但是杨博文老是气我，我又拉不下面子去和好，时间长了就这样了。”

小桃看向她：“赵小姐后悔了？”

四周无人，长长的甬道上只有两人在，赵青颜道：“也不算是后悔。我的志向是游历天下，不想被困在这小小的京中。我想让杨博文陪我一起去，可是他不愿，他只想活在这京中的一亩三分地上。我们大吵一架之后，我就求父亲退了亲。自从他从战场上回来之后，父亲一直看不上他，听到我的话没有劝阻，我们两个就散了。”

从前杨博文也是金戈铁马的悍将，可不知为何，在锦州之战中他忽然从前线回来，再也不拿刀剑，反而像个潇洒公子般拿起了纸扇。大家都说他是逃兵，他也从不解释，任由流言传播。

就连赵青颜都不知这其中缘由。

小桃看着赵青颜，她想带杨博文离开，也是为了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让杨博文重新开始吧。

“杨大人心里，也是有赵小姐的。”小桃压下心酸，肯定地说。

赵青颜看着她：“真的吗？”

“恩！他在大家面前，从来不会失态，也不会吵架。但是和你，会。所以赵小姐对杨大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赵青颜抿唇笑了下，幅度很小：“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小桃，你真厉害，相信假以时日，圣上对你肯定会不一样！”

前方就是出宫的南安门了，小桃停了脚步：“那奴婢就送，送到这里了，赵小姐慢，慢走。”

宫门口有侍卫把守，也有宫女太监来往，赵青颜收了脾性，又变成那个端庄娴雅的赵小姐。

“小桃，和你聊天真开心。我有种感觉，我们以后的关系一定会很亲密的，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小桃含笑：“是，小姐快出宫吧，您的婢女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

赵青颜抬脚向外走去。

小桃站在原地，目送她走出宫门之后，才转身往回走。

她依旧微微笑着，十分得体，任谁都挑不出问题。

回了勤政殿之后，她默不作声地擦桌子擦椅子，前前后后没有一刻停歇。

直到从宫外回来的小板子找到她：“圣上说回来要夜深了，让小桃姐姐不必等着，先回含章殿休息。”

圣德帝出宫避暑，带了御食局的人，小板子自然跟着他师傅曹总管一起出门。

小桃放下手中的砚台：“圣上让你回来告诉我的？”

小板子点头：“是，许是怕姐姐久等吧，特意让小的回来告知姐姐。”

“我知道了，你来回跑了一日，早点回去休息吧。”小桃道。

小板子应声，低头退了出去。

小桃的身体无力地垂下来，等窗外的日光慢慢变得昏黄，在地上一点点地顺走了时光，小桃呼口气，打起精神，也离开了勤政殿。

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宋小满。

他手里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红漆盒子，胳膊和肩背上，膝盖处都沾了不少土。看到小桃过来，宋小满把木盒递给她：“给，小桃，送你的。”

小桃接过：“是什么？”

“蜘蛛。”宋小满兴奋地说，“我看那些宫女都在抓蜘蛛，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抓了最大的那个。听说她们明天早上还要比赛谁的蜘蛛结的网又大又密，说这叫什么喜欢蜘蛛讨巧。”

小桃笑道：“是喜蛛讨巧。”

这也是乞巧节的活动之一。

“对对，就是这个。小桃，明天早上你一定要去参加啊！你可是本少爷罩着的人，本少爷绝对不会让你输的！”

小桃把木盒打开一个小缝，看到里面藏着的蜘蛛果然是个大体型，喜笑颜开：“好，奴婢一定去参加，多谢小少爷赐蛛。”

宋小满得意地哼了一声，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桃之前哪有心思和时间参加这样的活动，现在宋小满给她送来了喜蛛，倒是省去了她不少时间。她把木盒打开又看了一眼，准备明早带着它去参赛。

喜悦的心情，在回到含章殿她的房间时，看到桌上那朵风干的蔷薇花，小桃的心转喜为愁。

那朵蔷薇花还是当初杨博文月下趴在墙头上，送给她的。那晚两人说了许多话，小桃自认和他交心，过后更是把这朵花悬挂在窗下风干，想要保存的更久一些。

她把装着喜蛛的木盒放在一旁，伸手摘下干花。最近白日里又干又闷，当初鲜嫩欲滴的蔷薇花，如今就连最里侧的花瓣都变得干巴巴的，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就像他们之间的情感，看着很美丽，但经不起丝毫的风霜。

小桃想伸手摘下最外侧的干花瓣，果然，她的手指刚用力，干裂的花瓣就碎成了小粉末。小桃摊开手掌想接住，可那些花瓣碎屑太小了，从她的手指间滑落。

她接不住。

小桃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也许是最近的生活过得太如意，也许是圣上把她保护的太好，也许是她来到前朝之后遇到的都是好心人，这让她的心里滋长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妄想自己和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同，也可以拥有他们的感情。

可脱下这层外皮，她依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宫女。

窗外蓦然落下一个人，以及他不解的声音：“你哭什么？”

小桃本能的擦眼，摸到一脸的泪。

她这才反应过来，向外看去：“圣上？你怎么回来了？”

圣德帝疑惑地看向她的脸，又看着她手里的干花，以为她是为花伤怀：“不就是一朵花嘛，这满院子的蔷薇都是你的，这朵干了再去摘一朵就好了，为何还要为它伤心？”

小桃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南墙上丛丛盛开的蔷薇花，在风中和她招手。

小桃的心一晃，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视若珍宝的这一朵蔷薇，不过是他当时随手一摘。

原来这一墙怒放的蔷薇，都是她的。

小桃伸手抹掉眼角的泪，固执地解释：“不是因为它。”

最近她隐藏情绪的本领大增，想要存心隐瞒，圣德帝一时还真没看出来。他的语气严厉起来：“不是因为它，那就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

他刚回宫就来了这里，还不知道她今日都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听他越说越离谱，小桃抬头急着解释：“没有，圣上不要误解。”

她这一抬头，圣德帝看着她，倒是愣住了。

和初见相比，她如今的脸上存了些肉，皮肤瞧着也白嫩了些许。尤其那双眼睛，润润的，像是含了一汪清水，能把人心都看化了。她的手上沾了粉色红色的干花瓣碎屑，在方才抹泪的时候，那些碎屑被她抹到了脸颊上，红了一片。

一日一夜的思考才下定的那个决定，在此刻，充斥着圣德帝的整颗心。

他觉得这是自己这三世以来，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没有人欺负你，那你为何哭？”

圣德帝看着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是因为我今日出宫，没有提前告诉你？这事是我不对，你是我的女官，是该知道我的踪迹，那我把今天我做的所有事都告诉你，你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