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雅蓝写到这里似乎欣慰地伸了个懒腰。昨天她听程锦延说昨天合作的计算机专家就来自她的家乡，姓顾。她隐约地感觉到一个美妙的巧合正在走来。

在豪林大厦主会议厅里，程锦延和他的合伙人动漫电影李总以及他们团队核心成员5人，早早做在多媒体台下的会议桌上等今天来洽谈业务的公司展示创造作品。李总有自己的动漫公司，他搭上程锦延这条大船好乘风破浪。这也正对了程锦延的胃口，他对动漫有说不出放不下的情怀，但要组建这样一个子公司，不仅招兵买马是费神的事，投资也很大。这样跟李总合作，他只有评估李总的创业能力就行，有蛋糕一起分享，只是拿得可能少了点，但风险却是规避了很多。这正是程锦延常年在商场征战不会遭遇大风波的原因所在。求稳是首要的，其次再求突破。他俩强强联手，在动漫产业引起很大的关注，很多公司都拿作品前来试水。

这次动漫电影的合作从半年前就达成了协议，一直在寻求甄别动漫作品初稿。经过初步审核他俩最终敲定了两部作品，分别来自两家多媒体公司。今天这两家公司实力太悬殊，一家名为“法国蓝龙”的游戏设计公司，是最近几次游戏商业活动中才现身的公司，还没有出品的作品。法国蓝龙的发言代表已经准备就绪，等待会议开始，他着一身橙黄色西服上衣，白底浅鱼尾花纹的衬衣，搭了一条亮蓝色领带，头发打了塑形膜，短碎竖发衬托的那张脸沉着、俊美、精神抖擞。出席签上用中英文两种字体赫然写着：顾汀/Ting Gu。对面是另一家洽谈公司是近几年名声鹊起的海归动漫设计公司。席位还是空的，出席签上只用英文写着：Sunny Abigil。

离开会还有2分钟时，会议门被打开了，着一身白色休闲时尚商务装的高挑俊美女士甩着高高的马尾辫，提着商务包，这就是Sunny Abigil。她后面跟着两男一女，他们笑盈盈地走向会议桌。这时，在座的都站起来迎接，Sunny Abigil径直走向程锦延、李总，分别跟他俩握手。Sunny Abigil这商界精英气场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称赞的目光簇拥着她。当程锦延握着她的手自报家门时，他愣了一下。这双眼，这张侧脸曾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幻觉里。

“白衣少女。”他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Sunny Abigil更是落落大方地说道：“程总，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等大家都坐好，程锦延授意主持人开始会议。第一个发言的便是Sunny Abigil团队，Sunny Abigil是团队领队在会议她没有发言，她的队友侃侃而谈地把设计理念，美术、音乐背景设计，动漫造型，电影故事梗概详细地做了阐述。动漫造型前卫、动作处理细腻逼真，画面着色纯正，故事内容也如Sunny Abigil本人一样充满活力、正气。李总和程锦延对其不住地点头称赞。不愧是崭露头角的新秀公司。

程锦延无数次地看向他的“白月光”，油亮的深棕马尾辫，白皙透红的腮唇无不透露着活力朝气，优雅的坐姿，凹凸有致的身材，高挑的白皙秀颀的美人骨，乌黑发亮的眼睛。恍如昨日还欢笑在操场今天就坐在那了。一股股的暖流涌上他的心房。他今天也是过足了眼瘾，如同把玩收藏的画卷。

轮到顾汀团队出场展示了，只见顾汀从容淡定地通过ppt展示了作品的创作渊源、作品意义、故事梗概、故事创设的矛盾点、意义价值。又用视频展示了3分钟的动漫效果。正是“四家之口，在海边织网晒网”的片段。顾汀动漫电影的取材背景正是他现在租住的小院。讲述了一平凡人家生活在底层，靠一家人的团结、信任建立起祥和快乐的日子的故事。故事波澜不惊却舅舅怀想，挥之不去。与Sunny Abigil团队的电影风格截然不同。

当顾汀放下话筒时，程锦延已传递了他的认同。是作品中这个叫“乾儿”的男生深深触动了他。乾字，五行属木，用作人名意指胸怀广阔、积极进取、神通广大之义。然而这是出生在渔民家庭的孩子，乐观、开朗、调皮，力量大，爱争斗，能吃苦，爱生活。在浩渺的大海上讨生活，与大风大浪斗，与狡诈的商贩斗，与地霸斗，与穷苦的命运斗。在偶发战争、灾荒里也能够爬行，最终虽没有成就伟业，但凭一己之力拥有了无坚不摧脾性，坚实的大船，娇妻儿女。迎着朝阳出海的“乾儿”，那张灿烂的笑脸，明媚的双眸与朝阳同辉，也正扣准了程锦延脉搏的节奏。“乾儿”的生活是顾汀把自己半生以来的打拼的写照，何尝不是程锦延一等人，历尽千辛万苦，在生活中探索前行的写照呢？

“法国蓝龙”公司的动漫技术略逊一筹，但是色彩设计、人物形象的设计、灵动幽默的动作设计让人眼前一亮。技术的瑕疵正好李总动漫公司的技术人员可以补上，程锦延的这一想法正切中李总的心思，两人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达成了一致。

程锦延的团队就动漫技术再深度开发的可能性以及故事本身再深度挖掘或改头换面的可能性与两家公司做了深度交流。两家公司的的诚意和技术专业性都让程锦延和李总感到踏实、愉悦。顾汀和Sunny Abigil也很受会场氛围的鼓舞，满脸笑意和兴奋掩藏不住。会议走向尾声时程锦延示意主持人结束会议。

程锦延再次和Sunny Abigil握手表示感谢，让他目睹了这样一份精彩的作品。在两手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并没有激起程锦延内心一点的波澜。程锦延也惊诧于自己的平静。这可是心心念念半辈子的“白月光”啊！他依旧像盯着一副悬挂在博物馆上世纪画作一样欣赏着，嘴里说着不用打腹稿的客套话。

“辛苦两家公司的贵宾，深意的故事，精彩的动漫设计和解说给大家展示了两段神奇的人生，我们很享受，感谢精彩的展示。我们公司将在董事会上讨论并最终做出采纳意见，5个工作日内回复大家采纳结果。请大家移步公司26楼休闲区稍作休息，程总给大家准备了茶点和午餐。

顾汀和Sunny Abigil的团队被主持人邀请到休闲区去休息了，程锦延又和他的团队坐下来研究了一个小时。分别对两部作品进行市场论证，再深度加工的推演，动漫人物形象的讨论以及成本预算。法国蓝龙公司报价低，技术稍逊色。Sunny Abigil公司技术色彩前卫，报价高。这些对于程锦延来说都不是重点，他最关注的是故事本身。法国蓝龙公司推出的是底层小人物的生活，但拽住了宝贵的人性，普通却又难以忘怀。Sunny Abigil公司的故事是理想化的，超现实的，奋斗便会成功，这样的慷慨激昂，激情万丈的格调在经济文化低迷期是很有影响力的，可如今国民经济突飞猛进，社会正步入多元化的文化，多模式下的经济发展迅速，整个社会也越来越开放，人们想看到更真实的奋斗过程，目标远景谁都会想，缺少的是实实在在的踏实奋斗体验。因此，看别人的生活，获得一份对奋斗的信赖是越来越多的人的追求。在生活快节奏的今天，人们思想越来越膨胀，踏实本分反而弥足珍贵。程锦延和李总的意向不谋而合，一致选取“法国蓝龙”公司的作品。

这次的休闲区餐前茶点是刻意安排的，中间是三层食物架，一大整块的洁白的绸缎罩住架子一直垂落到红色地毯上，缎子上随意突起的褶皱都那么有诗意。最上端是各种酒类，以红酒为主。第二层是样式别致的甜点，有或黄或白的芝士蛋糕，有酥香的抹茶酥，桂花糕，玫瑰饼。第三层是各样的水果、饮料。十几支鲜花穿插其中，让美食都显得优雅、有趣。豪林公司接待高端客户都会安排这样的茶会、午餐，程锦延的信条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多个朋友多条路。尤其是有实力的公司，他都会拿出自己百分的诚意与其交往。今天能参加会议室的公司，在本次海选中，已经是珠泽市的佼佼者了。这也显出豪林公司的诚意、礼数和文化。程锦延也是用这种形式为员工搭建交流的机会。

程锦延和李总缓步走进休闲区，大家都立即放下手中的酒杯。程锦延环顾了一下今天的布置，满意地示意大家继续，这时已有歌手到位，唱起了外文舒缓的歌曲。音乐响起，大家更放松愉悦了。Sunny Abigil端着酒杯来找程锦延敬酒。

这时，程锦延才发现Sunny Abigil在展示台上是英姿飒爽的商界精英，台下则是风情万种的俏美人。她也是快50的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可是这样一位风姿卓卓的，鲜活的曾经是他追寻几十年的白月光，竟挑逗不起他一丝温情的情绪，面对她，他的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平静的像冬天里的湖水。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程锦延依旧像欣赏一幅画那样打量Sunny Abigil，这让Sunny Abigil倍感亲切。Sunny Abigil是善于社交的，在商场混迹多年，看一眼对方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

他们的谈话从当下动漫产业前景、限制发展因素、国外市场到个人生活习惯、创业经历，像两个熟悉的老朋友那样亲切自然。突然Sunny Abigil说道：

“我看程总很眼熟，您说您的家乡是上川市大川寨的，你的高中是不是也在上川璞玉中学读的，92界？”

“对呀，你怎么知道，莫非你的高中也在那里读的，你不是上川市人吗？咋会去离你家那么远的地方上学。”

“张岩是我舅舅，我在那里借读了一段时间。”

“哪一年？”程锦延明知故问。

“94年4月份。”

“在去食堂的路上见过？”

“一定是的，像程总这么一表人才，我么女生的回头率肯定是百分百。”

程锦延收回他欣赏的目光，他多少有些失落，他本就没指望她能记得几十年前操场上他俩匆匆的那几秒的对视。可听她这么一说，她那一瞥中并没有看到自己，或许他在她骄傲的眼神里只是个男性的轮廓吧，她没兴趣聚焦他的长相吧。今天说眼熟，一定是这次会前对他做了彻底的调查，这是做公关最基本的功夫。这些都瞒不过程锦延狡猾的双眼。

“喝一杯，他乡遇故知，酒逢千杯少。”程锦延举杯邀请道。

“程总文采斐然。” Sunny Abigil极其谄媚地说道。

“您过奖了，今天遇到老乡，真是高兴。”

“我们后期的合作，一定会更默契，还望程总多研究研究我们的作品。”

“那当然，一定会。”程锦延不仅暗笑她沉不住气了。

话聊到这里，程锦延的兴致一点也没有了。今天也算是他对他追寻惦记多年的白月光的了结。在见到Sunny Abigil之前，还像珍藏一副画，一处美景一样深深地藏在只有自己才能触及到的地方，当自己累了、乏了、惰了时，便拿出来想一想，把玩一会，抚慰疲乏的心。

Sunny Abigil看出程锦延的心不在焉，她疑惑地复盘了她跟程锦延坐下来的这几分钟，她觉得自己没有漏洞啊，她赶紧递上自己的名片，说希望程总看在老乡的份上多关照她、指点她，她会铭记在心。总之，一番客套话说尽动听的词，却没有抚平程锦延紧蹙的眉。

今天看到了自己的白月光已被尘俗、利益涂抹得面目全非，程锦延突然明白自己一直追寻的白月光不是美丽的容颜，姣好的身材，是那份跟大川寨田野上的空气一样纯净的纯净。他也清楚了自己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把雅蓝这样的女人娶回家，雅蓝就像大川寨上空的那片天空。

程锦延把李总留下同大家午餐，他托辞离开了休闲区，径直去了楼下雅蓝的餐包店。

雅蓝没有在店里，店长和其他员工看到是程锦延赶紧热情地招呼。程锦延是来吃午饭的，顺便碰碰雅蓝。他选了三个餐包，盛了一碗蔬菜皮蛋粥，加了一小碟海菜。店里的食客开始多起来，各桌上开始缭绕混杂着面香、豆香、花香的蒸汽。持勺动作还不够精准的孩童，硬要自己喝粥，粥汤从碗里连着碗外，爬过胸前的布兜，被送到嘴里时，只剩了汤勺的三分之一。这足以催笑了那张孩童的脸。他紧盯着眼前的粥汤，倔强地推开妈妈要帮忙的手，乐此不疲。程锦延突然想到自己和雅蓝如果再拥有一个孩子，那人生应该是完满了。

程锦延用完午餐全身微微沁出一层汗，他看到一桌桌欢快用餐的男女，腿脚不利落的老头或老太，心里感到踏实、舒坦，这才是人间温情。

有热腾腾的粥食，有你，便是人间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