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画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贞香的床上,末年再次震惊。
贞香没有生气,反而吩咐末年拿来好酒好菜端给画工。
末年更震惊了,这是贞香第一次让男人走进她的房间。
多少贵族老爷争抢着出价,贞香从未犹豫过一刻,也从未多看过他们一眼,如今的画工少爷只用了五两就进来了。
知音难觅,真心无价。能够打动贞香的,永远都不是金钱。
“伽倻琴放下后,你就回去休息吧。”贞香转头对末年说道。
“小姐…我…”末年支支吾吾。
“没关系,有事我会叫你。”贞香坚定地说道,末年放下了伽倻琴,迟疑地走了出去。
贞香有赌的成分,她在赌这个男人不是先通过示弱博取同情,再在独处时原形毕露。
屋内只剩贞香和润福两个人。
贞香试探性地看向了润福的眼睛,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只有悲伤,没有欲望。
她的心变得柔软了一些。
“为什么您的手明天会消失不见呢?”贞香问道。
“被老师抓到在集市卖俗画时告诉我的。我画了女人…扰乱了图画署。我的手……明天就会消失。”画工抬起了自己的手。
信息量有点大,贞香一时不知要如何安慰。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画工放下自己的手,脱下帽子和外衣,拿起面前的酒开始小酌。
贞香看画工“豪情万丈”,便也不再多说,开始弹奏伽倻琴。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贞香终于找到了听得懂她琴声的人,画工也找到了那个可以慰藉她心灵的人。
琴声阵阵,已觅知音,相视一笑,无需多言。
听到兴起,画工从袖子中抽出了那支清朝的毛笔,抚摸着笔尖,她有些失神。
一只毛笔作画是远远不够的,于是画工盯上了贞香的化妆毛刷;至于颜料,画工又盯上了贞香的胭脂水粉。
艺术家的天赋,就是可以跳脱限制,万物皆可成就艺术。
贞香的琴声悠长,画工的笔墨也变得轻缓;贞香的琴声急促,画工的笔墨也随之变得急促。
她们的艺术达到共振,她们的灵魂产生共鸣。
随着伽倻琴的最后一个节拍完毕,画工也酣畅淋漓地完成了她的“最后”一幅画作。
贞香放下伽倻琴,向后靠去;
画工放下手中的画,向后躺下。
贞香额头上轻轻流下一行汗水,她拿着扇子慢慢地摇。
画工眼角处缓缓落下一行清泪,她举起沾墨的手痴痴的笑。
这一刻她们都是幸福的,她们一起完成了这份艺术演绎。
画工起身喝了一口酒,又多了几分醉意。
“为什么会提前告知你这件事情?我是指画工你的老师。”贞香温柔的问道。
“老师?啊…你指的是,檀园先生吧。还能有什么原因呢,看着我扰乱图画署,还在集市上卖俗画,所以气愤地过来骂我。”画工醉眼朦胧地回答着贞香。
“即便是这样,能够提前来见你,告诉你这些事情,或许…”贞香停顿了一下。
“或许?”画工凑近了一些。
“或许…是想保护画工您啊。”贞香说出了她的猜测。
“呵呵…保护…”画工自嘲的笑了笑,她并不这么认为。
“说不定,对于画工而言,老师会是您最后的希望。”贞香认真的帮着画工分析局势。
“希…希望?”画工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自嘲地笑了笑。
“会有希望吗…”画工喃喃的说了一句,就醉倒在了贞香的床上。
画工躺得七扭八歪,画纸随意的铺在了地上,贞香的化妆品在周围摆了一圈。
“这个人,真的是有趣的很。”看着醉倒在自己床上的画工,贞香宠溺的笑了笑。
她看了看画工刚才所作的画,发现他又在画女人,也很擅长画女人。
女人竟也会被画入画中成为主角,她对画工更加欣赏了几分。
确认他睡过去了,贞香给他盖上了衣服,轻轻吹灭了房间的蜡烛后,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末年有些担心,就一直等在房间外。
没看到画工少爷出来,屋内却熄灯了,末年有些惊讶,没想到小姐随后又走出来,末年更加惊讶。
“末年…你怎么没去休息?画工睡下了,今晚我们一起休息吧。”贞香说道。
“嗯…”末年点了点头,又惊讶又开心,她和小姐长大后就再也没一起睡过一张床了。
这晚,贞香和末年挤在了一张床上。
月色沉沉,贞香的思绪飘回了与画工的几次相遇。
她在一身酒气的画工拦住了回去的路时,心中想着,他果然只是假装席间不近女色的闲良。
他说出想要买她一曲,却只拿出五两铜钱时,她本能的以为这是闲良的羞辱,转身就要离开的她,却被醉酒的男人再次以无礼的方式拦住。
然而惊慌之余,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言语并非恼羞成怒的侮辱,而只是哀伤的解释。
她听到他所作的画只换得五两铜钱时,以为他只是一个被家族扶持成为画员,而非真正擅长作画的贵族子弟。
然而当真正倾听了他的经历与亲眼见到他作画的天赋时,她才知道他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才画工,不再是那个她曾以为的闲良和被家族扶持的贵族子弟。
意识到这些时,刚才对他的猜疑和对五两的疑惑,霎时间变成了伽倻琴的一声弹奏,真切的,撩拨了她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