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关他什么事?
心脏疼的厉害,陈忘说完后呼吸不过来,五脏六腑一揪一揪的疼。
眼前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片漆黑。睁眼闭眼都是一样。陈忘呼出一口气,脚底发软,手心出汗,浑身使不上来劲。深呼吸都像是在受罪,感觉身处另一个世界。
“阿旺……”手机里的男人开口说话。
那边的声音清晰又陌生,陈忘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想法,他老了。
很奇怪,难道现在不应该是质问他吗?为什么不质问?
当年的声音什么样,陈忘没印象了,可是一听声音,又觉得熟悉,眼前浮现男人年轻的模样,却被一层薄雾掩盖住,永久不见天日。
太模糊不清,这层薄雾又化为水雾,像是大雨倾盆而下打在玻璃上,玻璃又裂了缝,水珠从缝里冒出来,添了新伤又补不了旧痕。
“阿旺……我是爸爸……”
奶奶哭的喘气,陈忘深吸一口气,俯身拍了拍奶奶的肩膀,点头示意。
拳头攥的紧,指甲就要冲破那一层皮肉,狠狠穿进骨头。
陈忘垂下眼睫,说:“然后呢?”
他说的很平静,平静到是家常便饭。
“所以呢?”
他轻笑:“还想怎么样?”
“你到底还想怎样!”陈忘这一声完全是吼出来的,陈忘脸被涨的通红,头发凌乱,眼角的泪还没有干,是一条白痕。
那头声音没了声息,停了大概一分钟,说道:“我知道撒谎不对,可这也是我们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欺骗,隐瞒?
这是什么好的办法,陈忘在内心疑问,可所有的疑问不会有回答,只会更加的刺痛。
完全变了。
他不会再是他。
陈忘没了理智,什么都想说出来,一点点全部说出来。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呢,说着为我好,说着这是最好的办法,可对我来说不是,我每一年都在期待你们能够回来,每天问奶奶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后来才知道你们根本不会回来!”陈忘撕心裂肺的喊,喊完呼吸道疼,头疼,心脏疼,哪儿哪儿都疼。实在是忍不了,多年的沉埋在心底的终于能够发泄,如同洪水般涌出来。
“阿旺……爸爸也是有苦衷……”
陈忘不想说了,直接点了挂断。
那个红色的按钮终究是一代隔阂。
什么苦衷什么难处到底有什么,是隐瞒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天都不见面,这种被丢弃被隐瞒陈忘从来不说,可真的不代表不知道,多数次都不回来怎么能不察觉。
这层玻璃碎的彻底。
“阿旺。”奶奶叫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叫了名字。
就只是平淡的叫了一声“阿旺”。
越是知道什么,才越明白,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被耍的团团转,才是气愤。
想过无数次能够回来的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陈忘安慰奶奶后关门进了房间。
杂乱无章的桌面上多了几滴眼泪。
陈忘哭的无声,趴在桌子上看着地面,细微的喘气出卖了他。
泪流在地面上好似成了河。
这条河弱小,悲愤,这条河的主人不理解,心脏那一块儿的痛处顺理成章的化为河,波涛汹涌在安静的地面。
“阿旺。”奶奶敲门。
“在呢。”陈忘在胳膊上抹了两把,开门。
奶奶眼前的陈忘是委屈的,哭肿的眼睛,因为醒鼻涕红的鼻子,脸颊上干了的泪痕。
“你怪他吗?”奶奶问。
陈忘能怪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怪了又有什么用,不怪又有什么用,陈忘不知道,内心有无数个想法,怪,他已经走了,不怪,他已经走了。
怪与不怪都是这样的答案,陈忘想不到更好的选择。
“奶奶,我不知道……”
奶奶可能知道他不会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阿旺听话又聪明,阿旺是最好的阿旺,经历了很多事情,阿旺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颓废,而会活的更好。
奶奶是最懂的,最懂陈忘。
阿旺你要好好的。
陈忘和奶奶谈心了很久,这一晚又没睡好觉。
陈忘是被后院的瓦房噼里啪啦声吵醒的,雨点落在瓦片上像是在放闷声鞭炮。
沉闷烦躁。
下雨了,还是大雨。
夏天的雨来得急,陈忘出门看,地面湿的透底,大概是半夜开始下雨了。
陈忘上身穿着白色短袖,下面搭的黑色短裤,昨晚没脱衣服睡了,皱皱巴巴的被迎面来的雨点打出一个一个小点。
陈忘避开雨,站在门口,望向天空。
下雨的天空是深蓝色,雨点像是鱼丝线,垂直下落。
即使避开雨还是会有雨点落在脸上,陈忘不耐烦了,关了门。
回到房间一看时间,四点二十二。
可实在睡不着,干瞪着眼睛往天花板瞎看。
就这样一直到了5:30。
陈忘没有时间概念,5:30是床边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才知道是要起床。
这天奶奶意外的没有早起,要知道平常,奶奶五点准时醒。
陈忘在手机里发了消息,炫酷狂拽吊炸天专用组织群聊里多了一个早安。
一眨眼功夫就有人回。
魔魅者:【我去,陈旺,起这么早,不像你风格啊!】
星期二:【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魔魅者:【害,通宵打游戏了。】
陈忘发了个表情包结束对话。
准备去洗漱了。
镜子前陈忘刚挤好牙膏,奶奶出来了,陈忘说:“奶奶早上好!”
陈忘说的过于机械化,可就是这样的语气,奶奶就知道他是真的好了,不难过了。
“哎!”奶奶应了声。
陈忘洗漱完套上校服往出走,顺手拿了雨伞,雨声大了,路湿滑滑的骑不了自行车,陈忘往过看许一则的窗。
拉了窗帘。
发消息。
一看群里来了消息。
魔魅者:【骑不了自行车,我该怎么去学校![悲伤表情包]】
魔魅者:【[哭泣]】
惊醒的猫:【傻了吧你,两条腿当摆设呢?】
魔魅者:【啊,我骄傲的双腿何时需要步行!我优雅的身姿何时需要倾盆大雨!】
惊醒的猫:【发什么疯呢?】
Do:【不知道,不清楚。】
陈忘:“……”
退了群聊,给许一则单独发消息。
星期二:【在干嘛?】
仄。:【找东西。】
星期二:【找什么?】
仄。:【伞。】
他没带伞。
陈忘下结论,管他找到没找到。
星期二:【我的伞是黑色的。】
仄。:【嗯。】
星期二:【我的伞很大,伞下面可以住两个人。】
仄。【嗯。】
星期二:【找不到伞就算了,你下来呗,我就在门口。】
仄。:【好。】
陈忘撑着伞往隔壁走,前门已经开了,晓梅姨估计又出远门了。
陈忘走进去。伞太大了,门得开到最大,土路容易打滑,陈忘有前车之鉴,走的小心谨慎。
每一步走的踏实,有重量,走过去一排脚印。
到了二门口,陈忘在那里等。
倾盆而下的大雨带着狂怒的声音打在树上,好似在宣泄着什么,陈忘就这样看着树上的叶子被雨打下来,贴在土地上被泥水浸湿。
吱呀一声,门开了。
陈忘转过身子,看着许一则一步一步走来。
许一则校服穿的有些急,没有拉拉链,衣领都没有弄好,里面的衬衫纽扣也没有系上纽扣,露出干净的皮肤和线条优美的脖颈。
头发翘起来毛边,炸炸的。
陈忘突然觉得有些可爱,抿了抿唇。
许一则察觉鞋带没系紧,蹲下系鞋带,在陈忘眼里,许一则像是一团毛球,白滚滚的。
许一则抬头。
在陈忘眼里,就像是兔子抬起头看他,两个耳朵耷拉着,兔子尾巴摇来摇去。
空气里弥漫着香橙味。
陈忘想等他起来说别像上回一样滑倒了。许一则起来刚走一步,从水泥砖踏向土地,边恰好不巧的踩进软泥,再一次冷不防的滑了一下,这次没有摔,而是扑进陈忘的身上。
陈忘觉得香橙味儿重了些。
陈忘手里还拿着伞,只能单手环住许一则的腰,抱住。
许一则:“?”
陈忘说:“这一块全是软泥,你要走一步滑一跤吗?”
许一则:“……不了。”
陈忘以为他说的是不想摔跤,抱着他往出走。
走到外面才放下来。
“朋友会这样吗?”许一则问。
陈忘以为他说的是不让他摔跤,说:“当然了,刘永小时候怕蚂蚁,说什么蚂蚁不能踩,都是我和张渡一人一个胳膊拖着走的。”
许一则嗯了声,没回话。
伞很大,两个人并肩走双方都不会淋到雨,雨斜了,陈忘便往许一则那边靠些。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走着。
陈忘却在内心想了很多。
许一则也会孤单吗?也是被人抛弃的吗?他和他的爸爸关系不好。
他也会难受吗?
我很难受了,我不想让别人再难受。
“许一则。”陈忘叫他的名字。
“嗯?”
陈忘笑了一下,“没咋。”
我只是想让世界上少一个孤单的人。
我想让你开心点。
许一则。
黑色雨伞下少年躲开雨点,就好像躲开了所有不愉快,脚底下踩着的雨,就好像踩碎了心底探索的疑问。在之后的日子里,会是阳光灿烂,而他们会转身抛开阴霾。
雨伞里的少年躲雨在内心深处相拥。
给彼此一点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