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猎子有危险！

俞白和灵瞳两人本想上去帮忙的，但是身边的村民看得紧，他们根本不能动。

前面，小猎子脖颈周围青筋凸起，皮肤泛红，他两手死死拽着卜思盖斯握着自己脖子的手，不断用力往外推。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小一个女人，力气却无比大。

卜思盖斯盯着他，像一只凶恶的猛兽，捕猎归来后享用猎物一样，神情可怖。

小猎子感觉自己不能呼吸。

他瞥了一眼身后——

俞白他们被村民围着，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眸子转回来，继续往外推对方的手。

卜思盖斯白皙的手臂逐渐泛红，可她却像是没有感官的人一样，感觉不到皮肤摩擦时产生的热量和疼痛，逐渐收紧手指。

脖子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脸上，小猎子双腿不停蹬着，呼吸不顺。他忽然感觉有点头晕，挣扎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

……爷爷，我来陪你了。

小猎子眼前开始发黑，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安静下来。忽然，耳边似乎是划过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听见卜思盖斯叫了一声。

“啊！”卜思盖斯收回手，紧紧握着被砸中的地方。

小猎子跪在地上，大口呼吸。

与此同时，像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时发出的响声传来，小猎子抬眸看过去——

就瞧见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沙包。

他猛地往身后看去——

“爷爷？”

卜思盖斯闻言也看过去，而后眸子倏地一缩。

“你！”她噎了一下，样子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被眼前死而复生的人吓了一跳，“你没死？！”

老爷爷眸子似睁非睁，背着手。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老年人应该有的姿态，可是在这里，众人望过去，却觉得他像是一个巨人，高高在上，万人敬仰。

老爷爷嘴唇翕动，终于开口说：“我早就料到你会来杀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放下研究生命的实验。”

卜思盖斯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放下？”她眸子无情地盯着老爷爷，“谁不想继续活下去？难道我想活下去有错吗？！”

老爷爷怒喝道：“你还在执迷不悟！”

老爷爷说：“你看看这里，再看看你自己，人不人不鬼的，像什么样子！还像是一个当母亲的人吗！还像是一个当妻子的人吗！还像是……”他说着忽然哽咽了一下，“……一个女儿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卜思盖斯……是老爷爷的孩子？！

卜特尼思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她看着老人家，开口迟疑地喊了一声：“爷爷？”

老爷爷闭上了眸，低下了头。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有孩子，包括小猎子。

……

很多年前，他意外捡到了一个小女孩，并把她带回了村子里。

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幼时的卜思盖斯。

小女孩很漂亮，老爷爷于是决定收留她。

当时的村子并不像现在这样，生活还是很安宁的。周围树林里到处都是能吃的野果、到处都是动物，深处还有一片湖，里面还有很多鱼。

以前的村子富饶安逸，村民没有像现在这么多，但却比现在要来的热闹。不像现在……虽然人多，却像一个无人村，荒废凄凉。

还有很多疯子。

老爷爷说：“如果当初你没有出门该有多好，如果当初你没有遇到他，我当时如果再狠心一点，结果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

小女孩在村子里过得很好，一眨眼就长高了、成年了。有一天她和老爷爷外出，在附近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个子很高，长得也很俊朗，那时候的女孩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见到男人的第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男人也同样对她一见钟情。

可是当时老爷爷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倒不是说觉得这个男人不靠谱，只是看见了男人手臂上的数字。

那是访客ID，男人是被邀请前往神秘庄园，调查生命之树的访客。

老爷爷知道那个庄园很恐怖，进去几乎出不来，而且被邀请的访客，几乎都是贪婪欲望很强大的人。

他只是希望女孩能再多看看、走走，不要只凭单纯的萌动，就定死自己的一生。

可是那时候的人怎么会听劝。女孩就算知道男人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就算知道男人欲望强烈，乃至届时会对自己不利，可终究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于是她生死相逼，老爷爷忍不下心，终于同意。

不过他把女孩赶了出去。

这一赶，就是赶了二十多年。

彼时女孩已经怀有身孕，孤身一人回到村子里。

大家并没有对她产生怀疑，因为每年总会有一两个人来这里，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以为她也是那些人。

这个村子以前其实是没有人的，是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发现了这里。后来第二年，又来了几个人，如此往复……才有了现在这个村子。

卜思盖斯为了避免自己被认出来，假装成外来人，雇了几个工匠，造了那栋洋房。后来大家再见到她的时候，就成了俞白他们初入幻境时看见的样子。

一开始老爷爷也没有认出来，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卜特尼思特。

太像了。

小时候的卜特尼思特太像卜思盖斯小时候了。

之后，卜特尼思特就经常偷偷跑到老爷爷家里去玩，老爷爷也经常和她讲故事。可是后来，卜特尼思特就没有来了。

老爷爷打听到原来是生病了，还病得厉害。再见到她，已经是十多天以后。

“那时候如果我早点发现，会不会就不是这样子了。”老爷爷说。

卜特尼思特生病之后，村子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下了好几天的雨，所有的动植物在那几天全部枯萎死光。而后没几天，大家身上就出现了神明的印记，就有了神明的传闻。

一旦有了这些传闻，事情就不正常起来了。

卜思盖斯说过，卜特尼思特出生那天，村里发生了一起火灾。在那之后，大家对她们的看法就变了，像是疯了一样，开始排挤她们，把她们当成晦气的东西。

因为她们身上没有神明的印记。而且卜特尼思特出生那天，村子里发生了火灾。

……这些都是老一辈的人才知道的事了，现在的人只认为这是神明的恩赐，会给他们带来好运。

印记弯弯曲曲，像极了树木的简笔画。

可是不要忘了，一旦着火，树木可是最容易燃烧的东西。

那时候将无人生还。

小猎子：“所以，爷爷你口中说的神明，其实是……”

老爷爷点了点头：“对。我当时和你说我见过神明，其实就是卜特尼思特。卜特尼思特对我来说，就是神明的恩赐，而她……”

他看着卜思盖斯，“她对我来说，就是神明的惩罚。”

世界上哪有什么神明，都是假的。只有家人，是真实存在的。

卜特尼思特对于老爷爷来说，就像是神明下凡一样，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希望和快乐；而卜思盖斯，对于老爷爷来说，就像惩罚一样。

……

那天，他本来是想去偷偷探望卜特尼思特的，但是没想到看见了这样一幕——

卜思盖斯给卜特尼思特喝下了什么，没过几秒，卜特尼思特就浑身难受，接着，无数条绿色的藤蔓从她背后伸出来。

藤蔓缠绕着她的身子，再看见她时，就是“神明”的样子了。

卜思盖斯欣赏着自己的发明，“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她终于研究出了，像生命之树果实那样功效的试验品了。

卜思盖斯冷哼一声，说：“怎么，后悔了？可惜晚了！我已经成功了！”

卜特尼思特看过来：“什么意思？妈妈你在说什么？”

卜思盖斯笑起来。

对面，老爷爷再一次低下头。

“如果……如果我当时早点去看你的话，也许……”他抬头看着卜特尼思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卜思盖斯知道老爷爷在说什么，说道：“是啊，幸好你没有早点来，不然，我也不可能完成这件大事。”

卜特尼思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她看向卜思盖斯，“妈妈，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现在了，卜思盖斯干脆也不瞒了，坦白说：“卜特尼思特，我们永生了。”

我仿造出了生命之树的果实，我们可以永生了……

卜特尼思特看着卜思盖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她在家里做实验时发生的一幕。

彼时她正调试着配方，离成品只差最后一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药剂放得太近，又或者是外面风太大的缘故，药剂倒了，和旁边器皿中的药剂混在了一起。

“轰——”一声巨响，洋房瞬间被大火包围。

她被困在火海中，一直喊着“妈妈”。卜思盖斯最后赶来了，抱着她安慰她不要害怕。可是周围的火势太猛烈了，她们根本出不去。

……记忆的最后，她想起来，自己和妈妈，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可是……

可是她明明活着啊，俞白灵瞳、阿奇沃乐，甚至奥克和奥缇斯特，不都能看见自己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卜特尼思特抬起头，看着对方逐渐陌生的面孔，往后挪了两步，开口颤声道：“不……你不是妈妈！”

“我就是你妈妈！”卜思盖斯吼道。

她已经彻底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卜特尼思特眼眶里转着泪水：“不！妈妈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已经在那场大火中，死了……

卜思盖斯却忽然笑了一声：“是，我是死了，可是我现在不还站在你面前吗？”她走下来，靠近卜特尼思特，“我暂存了一点血在这副身体里。现在我有意识了，能动、能说话了……”也永生了。

俞白记起他在洋房工作区捡到的纸。

那张纸上写着：数据正常

原来那些都是实验数据，是卜思盖斯为了达到永生所记录和推算的证据！

他其实在洋房里找过，就在他和灵瞳从树林里回来后的几天里，不过当时并没有找到或者看到任何有写“数据正常”这四个字的纸张。

一开始俞白以为是自己看漏了，但是在找了三四遍之后，发现确实没有。

……大火。

俞白知道了。

他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这张纸其实是卜特尼思特写的。

他又想起来在洋房里看到的老式钟上的时间。

7点38分。

不，是19点38分。

洋房着火的时候，时间差不多。

俞白抬眸看向卜思盖斯，余光却无意间注意到卜特尼思特。

他忽然想起来在老爷爷袖口附近捡到的嫩叶。

……现在看来，是老爷爷知道自己要被人害死，才假装成死亡的样子，为了骗过某人。

卜思盖斯真的疯了。她为了模仿生命之树的果实，达到永生，利用了自己女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试验品！甚至……甚至用自己的女儿来杀害自己的父亲！

疯了，她真的疯了！就像这村子的名字一样。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