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白思归。
尹不言拦在白思归面前，道：“白二公子。”
白思归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似乎是轻轻巧巧吐出来，却重重砸在地上，砸得赵完璧觉得浑身被震了一下。
尹不言只好拔剑：“白二公子，这里不是你们白府，你要明白，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白思归的视线越过连晓竹，颤抖着照进房中，道：“赵完璧，是你，你在，对不对？”
赵完璧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眼前的一切的都在扭曲变形，只有手掌上的伤痛火辣辣地提醒自己，是真的，都是真的，他和白思归，是真的又见面了。
有多长时间了呢？五年？七年？可快得好像不过七天。
他从林笑手里扯过止血带，轻叹一声，道：“算了，让他进来吧。”
白思归的大脑一片混乱，不成片段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腾。眼前是扇被劈烂了的屏风，遮遮掩掩挡着厅堂。屏风破碎的缝隙里人影绰绰，有人长身玉立，立在缝隙里。
那个小小的缝隙无比真实，容纳着他的全部世界。
他僵硬地迈开步，拔起腿，缓缓移进了屋内，走到屏风之后。
他从没想过地狱会是什么样，但此刻他确定，眼前所见的一切，就是地狱，是只囚禁他的地狱。
他先是看到了袁一。
袁一背对着他，浑身浴血，头低垂着，像堤上惫懒的杨柳那样低垂着，无精打采，却又似乎有些生机，应该不是死掉了。
他跪在易子渊身旁，颤抖着摸着穿过易子渊肩膀的铁链，为易子渊封住血脉，轻声唤道：“师父，师父。”
易子渊微微张开眼睛，他觉得好痛，全身都痛，痛到发抖。
有多痛，他就有多恨赵完璧。
于是他笑着抬手，去擦白思归眼角的泪，还说：“归儿……没关系……不要哭……你看啊，赵完璧还活着……你应该还记得他吧？你们以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你不要怪他……他……不过是奉命行事……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是好事……”
林笑失声笑道：“你这老头，人都快死了，还装什么装……”
有人怒道：“住口。”
林笑撇了撇嘴，朝易子渊吐了吐舌头，这才紧紧地闭上了嘴。
白思归抬头去看说“住口”的人，正迎上赵完璧的目光。恍然发现原来袁一正跪在赵完璧面前，于是自己现在也跪在赵完璧面前。
白思归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他的地狱里，会有一个鲜活的赵完璧。
赵完璧从林笑手里接过还没缠完的布条，一边裹着手，一边走到白思归面前：“好久不见，白思归。”
白思归愣愣的，慢慢站起来。
眼前的人，素面茶瞳，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每一寸面目都明明白白，正是他一直想要忘记，却还是不断想起的赵完璧。
难自已。
什么都难自已。
他伸出手，去摸赵完璧的脸。
是有温度的，也没有破碎，距离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赵完璧眸子里的自己。
不是梦啊，真的不是梦，居然不是梦，怎么就偏偏不是梦？
赵完璧知道，他跟白思归总有一天要重逢。
他经常在想，如果白思归要杀他，他要怎么办。
是哭着道歉，解释前因后果给他听，并求他原谅伸出脑袋让他砍？
还是摆出铁石心肠、生人勿进的样子让他跟自己割袍断义？
还是什么也不解释干脆直接装失忆？
只是，他没有想到，白思归竟会摸他的脸，竟会突然抱住他，而且是狠狠地、用力地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一只手绕过肩膀，一只手环住臂，两手在背后交抱，紧紧拥住了他。
赵完璧冷不丁打了激灵，方才还冰冷的血液片刻沸腾燃烧了起来：“白思归，你……你这是？”
白思归道：“你还活着，真好。”
赵完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感觉要融化了，化成一滩水，再蒸腾成气，融到白思归的呼吸里去。
白思归接着道：“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赵完璧用力推开白思归：“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白思归看了眼赵完璧缠着布带的手：“伤口严重吗？疼吗？”
赵完璧道：“不严重，不劳白二公子费心了。”
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白思归。
白思归道：“白二公子……为什么要叫我白二公子？”
赵完璧道：“白家的二公子，我总还是要尊敬些。”
白思归仰天，盍目，叹息道：“我有几件事情，想要问清楚。”
赵完璧道：“我一定知无不言。”
白思归道；“苏沉，是你杀的么？”
赵完璧道：“是。”
白思归道：“你杀他，可有苦衷？”
呵，苦衷。
是很苦。
真的好苦啊，袁一也好，苏沉也好，那些被他们凌辱的日子，他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可要怎么说？
对不起，白思归，我真的说不出口，我也不能说。
说了，我要如何接受，你要如何接受，我们要如何接受？
所谓苦衷，有苦难言，大不得已，更何况你我本大不相同。
何必再问？
于是赵完璧只是笑道；“有什么苦衷不苦衷的，就像你师父说的，我无非就是奉命行事罢了。”
白思归道：“我师父？他……也是你师父啊……”
尹不言道：“呸，当我们阁主的师父，他也配？”话音还没落，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几乎飞过了整个院子，落在了对面的门廊上。
赵完璧放下手，冷冷道：“没有规矩，哪里轮得到你来插话？”
尹不言站起来，吐出嘴里的血，跪地道：“阁主教训得是。”
赵完璧看向白思归，瞬而转怒为笑：“白二公子，是我管教下属不力，失礼了。这袁一，虽曾是我的师父，但现在朝廷要抓他，在下实在不好徇私。”
白思归觉得有些发懵，面前到底发生什么他已经不太能反应过来，但他还是捕捉了一个词“阁主”，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阁主？你已经是织雪阁主？”
他希望赵完璧告诉自己不是，然而赵完璧点了点头。
一种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白思归，他绝望地抬抬头，失神地问道：“朝廷抓人，可有名由?”
赵完璧抬了抬手，有属卫上前递上一副纸绢，赵完璧将纸抖开，道：“这是刑部的缉令，袁一，伙同文亲王谋反、私铸武器、勾结外邦、杀害朝廷命官，每一条，都是可以判死罪的。”
白思归咬牙道：“证据呢？”
赵完璧笑了：“白二公子想看证据？”
白思归道：“抓人本就要有证据。”
赵完璧道：“谋反通敌，有文亲王的口供，杀害朝廷命官，是在下亲眼所见，至于私铸武器……来人！”
一队织雪侍从门外应声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口大箱子，每口箱子里都装满了兵器。他们一言不发，四散进入了不同房间，“乒乒乓乓”一阵声音之后，又回到了院子里，手中的箱子已经空了，被打开着摆在各自面前。
又有一队鱼贯而入，同样一言不发地四散进入不同的房间，“乒乒乓乓”一阵声音后，怀里又都抱着满满当当的兵器走出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他们把这些武器扔回大开着的箱子里，跪地开始报数：“东三房，弓二十张，箭两百支。”“西四房，剑五十三柄，刀七十把。”“北二房，开山斧三把，混元戟十柄，三尖枪十五把。”“南二房，寒衣铁甲一百套。”“后院东北仓，有残余铜铁料五箱。”
赵完璧看向白思归，笑道：“白二公子，这证据可够？”
白思归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织雪侍和那些零零散散的兵器，脸色发白，白中还透着青，他觉得眼前的事情很荒谬，又觉得跟相比之下，好像观赏这出荒谬大戏的自己更荒谬。
白思归道：“我早听说织雪阁办事，手段很厉害，没想到你们不仅手段厉害，还如此不要脸。”
赵完璧道：“脸，能值几个钱？”
白思归道：“赵完璧，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样……”
赵完璧笑道：“白二公子，我知道你很想叙叙旧，可我今日公务在身，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白思归道：“你……好，那你告诉我，你们要把师父抓到哪里去？他会死吗？”
赵完璧道：“通敌，造反，估计是活不了的。朋友一场，我劝白大人还是跟袁一断了关系比较好，担心引火上身。”
白思归猛地拉起赵完璧的手，柔声道：“过去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我可以就认为你有你的苦衷，只是不愿意说，但是，能不能求你，放了师父，你既然已是织雪阁主，只要你去找皇上求情，他一定会同意的，是不是？”
赵完璧抽出手，道：“白二公子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白思归道：“师父他，给了你住的地方，教了你剑术，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赵完璧看着白思归道：“我便就如此忘恩负义，白二公子能奈我何？”
白思归举剑抵在自己颈上，横在袁一身前，道：“既然如此，今天，你若想带走袁一，就杀了我。”
白思归知道他打不过这么多织雪侍，可他还存留着最后一丝期盼，期盼赵完璧心里还有他。
赵完璧冷笑，右手画圆推出，空气中有青光一闪，白思归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琉璃气阵，他竟已修了琉璃气阵。
赵完璧道：“这是定字诀，你大概会有一个时辰左右动不了，好自为之吧。”
白思归眼睁睁看着赵完璧带走袁一，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赵完璧变了，变成了一个为名利不择手段的人。
他还知道，赵完璧一直活着，可却一直没有来找过他，这些年，苦苦找寻，苦苦挣扎的人只有他。
他更知道，他同赵完璧，不可能再回到曾经那种关系了。
他在那里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站到一半的时候甚至还下起了大雨，很大的雨。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着赵完璧，想着很多他曾经想不通的事，慢慢的就全都想通了，他终于明白，赵完璧根本不爱他，起码现在不爱他。
定字决解了之后，他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家里，听说是被路过的樵夫发现的，因为腰间有白府的腰牌，所以樵夫将他送回了白府。
虽然醒来了，可神志一直没能清醒，几乎天天发着高烧，说着胡话。
宫芷兰请遍了能请到的名医，居然都不能治。
眼看着白思归在床榻上一天天消瘦，宋玄来了。
宋玄本是御医，辞了宫中的差事到民间做大夫，医术之高，名满天下。可是人很怪，并不是所有的病患都接。宫芷兰去请了好几次了，价格开得令人咂舌，依然请不来宋玄。
可白府都已经开始准备白事的时候，他突然就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也没收白家人的钱，只知道，不过五天，白思归就可以下地了，半个月身体已于病前无异。
身体无异无恙，但是白思归觉得自己早已不是曾经的自己了，很多事情都变了。
来的人白思归。
尹不言拦在白思归面前，道：“白二公子。”
白思归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似乎是轻轻巧巧吐出来，却重重砸在地上，砸得赵完璧觉得浑身被震了一下。
尹不言只好拔剑：“白二公子，这里不是你们白府，你要明白，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白思归的视线越过连晓竹，颤抖着照进房中，道：“赵完璧，是你，你在，对不对？”
赵完璧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眼前的一切的都在扭曲变形，只有手掌上的伤痛火辣辣地提醒自己，是真的，都是真的，他和白思归，是真的又见面了。
有多长时间了呢？五年？七年？可快得好像不过七天。
他从林笑手里扯过止血带，轻叹一声，道：“算了，让他进来吧。”
白思归的大脑一片混乱，不成片段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腾。眼前是扇被劈烂了的屏风，遮遮掩掩挡着厅堂。屏风破碎的缝隙里人影绰绰，有人长身玉立，立在缝隙里。
那个小小的缝隙无比真实，容纳着他的全部世界。
他僵硬地迈开步，拔起腿，缓缓移进了屋内，走到屏风之后。
他从没想过地狱会是什么样，但此刻他确定，眼前所见的一切，就是地狱，是只囚禁他的地狱。
他先是看到了袁一。
袁一背对着他，浑身浴血，头低垂着，像堤上惫懒的杨柳那样低垂着，无精打采，却又似乎有些生机，应该不是死掉了。
他跪在易子渊身旁，颤抖着摸着穿过易子渊肩膀的铁链，为易子渊封住血脉，轻声唤道：“师父，师父。”
易子渊微微张开眼睛，他觉得好痛，全身都痛，痛到发抖。
有多痛，他就有多恨赵完璧。
于是他笑着抬手，去擦白思归眼角的泪，还说：“归儿……没关系……不要哭……你看啊，赵完璧还活着……你应该还记得他吧？你们以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你不要怪他……他……不过是奉命行事……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是好事……”
林笑失声笑道：“你这老头，人都快死了，还装什么装……”
有人怒道：“住口。”
林笑撇了撇嘴，朝易子渊吐了吐舌头，这才紧紧地闭上了嘴。
白思归抬头去看说“住口”的人，正迎上赵完璧的目光。恍然发现原来袁一正跪在赵完璧面前，于是自己现在也跪在赵完璧面前。
白思归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他的地狱里，会有一个鲜活的赵完璧。
赵完璧从林笑手里接过还没缠完的布条，一边裹着手，一边走到白思归面前：“好久不见，白思归。”
白思归愣愣的，慢慢站起来。
眼前的人，素面茶瞳，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每一寸面目都明明白白，正是他一直想要忘记，却还是不断想起的赵完璧。
难自已。
什么都难自已。
他伸出手，去摸赵完璧的脸。
是有温度的，也没有破碎，距离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赵完璧眸子里的自己。
不是梦啊，真的不是梦，居然不是梦，怎么就偏偏不是梦？
赵完璧知道，他跟白思归总有一天要重逢。
他经常在想，如果白思归要杀他，他要怎么办。
是哭着道歉，解释前因后果给他听，并求他原谅伸出脑袋让他砍？
还是摆出铁石心肠、生人勿进的样子让他跟自己割袍断义？
还是什么也不解释干脆直接装失忆？
只是，他没有想到，白思归竟会摸他的脸，竟会突然抱住他，而且是狠狠地、用力地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一只手绕过肩膀，一只手环住臂，两手在背后交抱，紧紧拥住了他。
赵完璧冷不丁打了激灵，方才还冰冷的血液片刻沸腾燃烧了起来：“白思归，你……你这是？”
白思归道：“你还活着，真好。”
赵完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感觉要融化了，化成一滩水，再蒸腾成气，融到白思归的呼吸里去。
白思归接着道：“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赵完璧用力推开白思归：“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白思归看了眼赵完璧缠着布带的手：“伤口严重吗？疼吗？”
赵完璧道：“不严重，不劳白二公子费心了。”
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白思归。
白思归道：“白二公子……为什么要叫我白二公子？”
赵完璧道：“白家的二公子，我总还是要尊敬些。”
白思归仰天，盍目，叹息道：“我有几件事情，想要问清楚。”
赵完璧道：“我一定知无不言。”
白思归道；“苏沉，是你杀的么？”
赵完璧道：“是。”
白思归道：“你杀他，可有苦衷？”
呵，苦衷。
是很苦。
真的好苦啊，袁一也好，苏沉也好，那些被他们凌辱的日子，他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可要怎么说？
对不起，白思归，我真的说不出口，我也不能说。
说了，我要如何接受，你要如何接受，我们要如何接受？
所谓苦衷，有苦难言，大不得已，更何况你我本大不相同。
何必再问？
于是赵完璧只是笑道；“有什么苦衷不苦衷的，就像你师父说的，我无非就是奉命行事罢了。”
白思归道：“我师父？他……也是你师父啊……”
尹不言道：“呸，当我们阁主的师父，他也配？”话音还没落，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几乎飞过了整个院子，落在了对面的门廊上。
赵完璧放下手，冷冷道：“没有规矩，哪里轮得到你来插话？”
尹不言站起来，吐出嘴里的血，跪地道：“阁主教训得是。”
赵完璧看向白思归，瞬而转怒为笑：“白二公子，是我管教下属不力，失礼了。这袁一，虽曾是我的师父，但现在朝廷要抓他，在下实在不好徇私。”
白思归觉得有些发懵，面前到底发生什么他已经不太能反应过来，但他还是捕捉了一个词“阁主”，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阁主？你已经是织雪阁主？”
他希望赵完璧告诉自己不是，然而赵完璧点了点头。
一种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白思归，他绝望地抬抬头，失神地问道：“朝廷抓人，可有名由?”
赵完璧抬了抬手，有属卫上前递上一副纸绢，赵完璧将纸抖开，道：“这是刑部的缉令，袁一，伙同文亲王谋反、私铸武器、勾结外邦、杀害朝廷命官，每一条，都是可以判死罪的。”
白思归咬牙道：“证据呢？”
赵完璧笑了：“白二公子想看证据？”
白思归道：“抓人本就要有证据。”
赵完璧道：“谋反通敌，有文亲王的口供，杀害朝廷命官，是在下亲眼所见，至于私铸武器……来人！”
一队织雪侍从门外应声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口大箱子，每口箱子里都装满了兵器。他们一言不发，四散进入了不同房间，“乒乒乓乓”一阵声音之后，又回到了院子里，手中的箱子已经空了，被打开着摆在各自面前。
又有一队鱼贯而入，同样一言不发地四散进入不同的房间，“乒乒乓乓”一阵声音后，怀里又都抱着满满当当的兵器走出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他们把这些武器扔回大开着的箱子里，跪地开始报数：“东三房，弓二十张，箭两百支。”“西四房，剑五十三柄，刀七十把。”“北二房，开山斧三把，混元戟十柄，三尖枪十五把。”“南二房，寒衣铁甲一百套。”“后院东北仓，有残余铜铁料五箱。”
赵完璧看向白思归，笑道：“白二公子，这证据可够？”
白思归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织雪侍和那些零零散散的兵器，脸色发白，白中还透着青，他觉得眼前的事情很荒谬，又觉得跟相比之下，好像观赏这出荒谬大戏的自己更荒谬。
白思归道：“我早听说织雪阁办事，手段很厉害，没想到你们不仅手段厉害，还如此不要脸。”
赵完璧道：“脸，能值几个钱？”
白思归道：“赵完璧，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样……”
赵完璧笑道：“白二公子，我知道你很想叙叙旧，可我今日公务在身，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白思归道：“你……好，那你告诉我，你们要把师父抓到哪里去？他会死吗？”
赵完璧道：“通敌，造反，估计是活不了的。朋友一场，我劝白大人还是跟袁一断了关系比较好，担心引火上身。”
白思归猛地拉起赵完璧的手，柔声道：“过去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我可以就认为你有你的苦衷，只是不愿意说，但是，能不能求你，放了师父，你既然已是织雪阁主，只要你去找皇上求情，他一定会同意的，是不是？”
赵完璧抽出手，道：“白二公子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白思归道：“师父他，给了你住的地方，教了你剑术，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赵完璧看着白思归道：“我便就如此忘恩负义，白二公子能奈我何？”
白思归举剑抵在自己颈上，横在袁一身前，道：“既然如此，今天，你若想带走袁一，就杀了我。”
白思归知道他打不过这么多织雪侍，可他还存留着最后一丝期盼，期盼赵完璧心里还有他。
赵完璧冷笑，右手画圆推出，空气中有青光一闪，白思归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琉璃气阵，他竟已修了琉璃气阵。
赵完璧道：“这是定字诀，你大概会有一个时辰左右动不了，好自为之吧。”
白思归眼睁睁看着赵完璧带走袁一，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赵完璧变了，变成了一个为名利不择手段的人。
他还知道，赵完璧一直活着，可却一直没有来找过他，这些年，苦苦找寻，苦苦挣扎的人只有他。
他更知道，他同赵完璧，不可能再回到曾经那种关系了。
他在那里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站到一半的时候甚至还下起了大雨，很大的雨。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着赵完璧，想着很多他曾经想不通的事，慢慢的就全都想通了，他终于明白，赵完璧根本不爱他，起码现在不爱他。
定字决解了之后，他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家里，听说是被路过的樵夫发现的，因为腰间有白府的腰牌，所以樵夫将他送回了白府。
虽然醒来了，可神志一直没能清醒，几乎天天发着高烧，说着胡话。
宫芷兰请遍了能请到的名医，居然都不能治。
眼看着白思归在床榻上一天天消瘦，宋玄来了。
宋玄本是御医，辞了宫中的差事到民间做大夫，医术之高，名满天下。可是人很怪，并不是所有的病患都接。宫芷兰去请了好几次了，价格开得令人咂舌，依然请不来宋玄。
可白府都已经开始准备白事的时候，他突然就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也没收白家人的钱，只知道，不过五天，白思归就可以下地了，半个月身体已于病前无异。
身体无异无恙，但是白思归觉得自己早已不是曾经的自己了，很多事情都变了。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亲手杀了赵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