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逍遥微微睁开双眼。
身边已经空了。
终于，还是走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把我叫醒呢？让我送一送你都不行吗？
你到底是怕什么呢？
是怕看见我这张脸，你不忍心再走吗？还是怕我看见了你会伤心？
我不会离开您的，永远不会!
这份当年许下的承诺，叶逍遥一直记在心里，他一直相信这份承诺，但却从未奢望过他的爱徒去兑现，能对他有这份心就足矣，他对于小冥子的期望，从来都只是希望他变得更好。
可明明知道这不是真的，明明知道未来一切都会改变，为什么自己还是在记挂着那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脑海中无数次映出那张脸，可怜兮兮的，又是恐惧，又是绝望，可当他的手抓紧了叶逍遥之后，一切都变了，那张脸上开始出现希望，开始洋溢笑容。
“师父……不能睡地上……我睡这吧。”
“师父……洗脸。”
“师父，好吃吗？”
“师父，您是不是受伤了……”
“师父，您要去哪?”
“师父，该吃饭了。”
“师父……”
……
北冥君，他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处处被他保护的孩子了，他更向往远方！
可是他呢？还是老样子，一直满心期待地以为自己会陪着北冥君一辈子，谁又能想到，只短短三年，他们就分开了呢？
只有三年，短短三年的师徒情。
我们之间的缘分只有这么短吗？
小冥子，师父……还没为你做过什么呢……
他狠狠地用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了起来，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叶逍遥是爱睡懒觉，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醒了还赖在床上不起的，他不想起，他也没力气起了。
这么多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尘世，已经没有什么七情六欲了，他以为他已经真正过上了身在桃源的生活，可既是身在桃源，那便不问世事，可这世事，却有一人令他挂念，那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爱徒！
或许数十年过后，北冥君已经成为大仙门仙主，身边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早已忘记那个曾在剑阵中为了救他而弄得灰头土脸的师父了吧？那些他们一起打妖除怪赚钱的贫穷日子也会忘了吧？即使不忘，那对他来说也只会是一个耻辱，物是人非罢了，而或许那时的叶逍遥，依旧会守着小小的花月门，守着小小的仙堂，守着他与小冥子曾生活过的地方，守着三年那点点滴滴的美好回忆孤独终老吧？
……
“噗！”叶逍遥猛地一起身，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自嘲道：
真是的，输的一败涂地，这才多大点事啊，用得着悲郁到吐血？
叶逍遥在清醒的时候是很少哭的，他一直也自诩是从不会悲伤的快乐神仙，可这反而成了他的弱点，若是真的碰到伤心之事，哭出来至少还能发泄一下，而他总是会悲痛得郁气凝结，都积压在胸口，非要最后吐一口鲜血才算了事。
可是，他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没有人再“嗒嗒嗒”跑过来给他拿衣服了……
没有人再给他端上洗脸的温水了……
没有人再给他细心地编发髻了……
没有人再身前身后地叫“师父师父”了……
没有人再……
只轻轻一瞥，叶逍遥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到春台边……
翻开一个个碗盖……
南瓜粥，白鱼汤，炒藕片……
都还是温的。
叶逍遥大口地吃着，眼中闪着泪光。
……
“仙主，花月门仙主求见。”
“快请。”
红底白衣的叶逍遥一脸苍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来，活像个被吸了血的尸体。
“逍，逍遥？你这是怎么了？”杜清泽差点没被他吓死。
“赶紧坐会，要不你到我床上躺会去？”杜清泽赶紧上前去扶他。
“不必。”叶逍遥无力地摆了摆手，盘腿而坐。
“这又怎么啦？不会是那小鬼昨晚又犯病了吧？你呀，不能老是惯着他，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可怎么受得了啊？”杜清泽倒了杯茶给他，那茶是仙界的灵茶，可补充仙人的灵气，叶逍遥接过喝了一口，才恢复了点力气。
“对了，说到小冥子，怎么没看见他？他平时不是总缠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嘛？”杜清泽又絮絮叨叨地问。
“他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杜清泽漫不经心地问。
“去参加选仙大会了。”
“什么？！！”杜清泽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你居然放他走了？！他可是仙鬼混血！万一他发狂……”
“我把玉佩给他了。”
“叶逍遥你……你疯了？！！”杜清泽眼睛越睁越大，叶逍遥这句话简直比刚才那句话还令人震惊！
“我当年救小冥子的时候，你也说我疯了。”叶逍遥一脸平淡，完全不像往日那样嬉皮笑脸了。
“对，你就是疯了，完全疯了！一开始我就该阻止你把那小鬼带回来……啊，不，应该再早一点，阻止你去救那小鬼！若是当初他被那剑阵杀死了，就没有后面这么多……”
“杜清泽！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逍遥突然有些生气了。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都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为了那小鬼你把半条命都搭上你值吗？！”杜清泽揪住叶逍遥的衣领，大吼道。
“只是半条命而已……”叶逍遥扭过头，浅浅一笑。
“叶逍遥，都三年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自己救了谁吗？你救了一个仙鬼混血儿！这孩子注定是个大祸害，祸国殃民的大魔头！你什么意思？让他参加选仙大会？！哈哈哈……你想让他当大仙主？怎么可能！他生来就是个灾星！他体内可流着一半鬼的血，你就算给他输再多灵力也是……”
“别说了！！”叶逍遥全力甩开杜清泽，“是鬼怎么了？仙就比鬼高贵到哪去吗？！”然后，他便突然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样软绵绵地向前倒去。
“逍遥！逍遥！逍遥你怎么样……”杜清泽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见叶逍遥突然倒下，他瞬间没有了跟他吵架的力气，刚想要扶他，叶逍遥便已经用手臂支撑着重新坐直了身子。
“没事，不必为我担心。”叶逍遥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清泽，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是我这世上最好的朋友，你了解我的……所以，请你也别埋怨小冥子，小冥子是我最喜欢的徒弟，哪怕为他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这……逍遥，你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能……他若是以后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我非先打断他的腿不可！”杜清泽愤懑道。
叶逍遥无力地笑了笑“你也别这么激动嘛，我相信他一定不会的。”
“逍遥，要不你搬过来吧，你现在这样，我实在是不放心，万一有人偷袭你……”
叶逍遥轻笑了两声：“谁会偷袭我呢？我估计他们连叶逍遥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
“清泽，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修仙之道就一定是正道吗？”
杜清泽：“当然是了，这还用质疑？”
“呵。”叶逍遥有些轻蔑地笑了一下。
“曾经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不这么想了。”
杜清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曾经我也一直认为修仙才是正道，所以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小冥子修习仙法，走上正道，可逐渐的，我不这么认为了。”
“妖魔鬼怪虽为人唾弃，喊打喊杀，但其中也有好人，仙门百家虽修习仙法，但若想要一方独大，仗势欺人，便亦是恶人。”
也或许是“他”教会了我正邪不以妖仙而论吧……
杜清泽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有些事我本不愿再提起，因为我觉得过去的便过去了，眼看当下才是做重要的，但若这事不止牵扯到过去的恩恩怨怨，还有可能威胁到未来，那我岂能坐视不理？”
“清泽，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那起震惊整个仙界的悬案吗？”
听到这，杜清泽的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