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后，方清梦回了自己的营帐，顾云宸也有些乏了。

她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背上，双脚搭在桌子上，一双长腿交叠着，即便是这样一副不雅观的姿态，顾云宸做出来，也有几分洋洋洒洒的不羁气质。

打了个哈欠，帷帘被放了下来，暖光笼罩着她，顾云宸看了看自己潇洒的坐姿，想到方清梦微皱的眉头，最后保持这样的坐姿摇了摇椅子消食，去了床上。

去了床上依旧没有什么规矩的姿势。顾云宸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支起一条腿，另一条腿搭在上面，慢慢悠悠地晃。

方清梦的身子太弱了，她想将她养好一点，吃食养好点，身体也养好一点。

寻的厨子还没有下落，跟着士兵一起操练的衣裳却准备好了，本来打算今早学骑马后就送给她，但方才她路过自己帐篷时的视而不见，明晃晃地将不开心写在了脸上。

读书人喜静，想来她跟宜年是一个性子，不好动。自己一声不吭地什么也没解释，就让人去吃苦，她应该不高兴的。

况且自己做事总是想一遭做一遭，方清梦定是以为自己心血来潮，想将她送上操练场吃几天苦，看看她以后会不会浪费粮食，还会不会端着长安那边的架子厌恶凉州。

想着想着，昨夜未眠的困倦慢慢从身体各处传来。顾云宸放下腿，睡着了。

待她从好眠中惊醒时，凉州最闷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她打了帷帘出帐篷，看见的便是一幅晚霞追逐落日的盛景。

凉州的晚霞很好看，一尘不染的天空高而开阔，残阳渲染的云层如千军万马，因那一封招贤令，踏破沉重的旧枷锁争先恐后去夺得一席之地。

地上还有未散尽的余热，她洗了把脸，便要吃晚饭了。

席间方清梦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顾云宸不解她的态度为何只一个早上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猜不透，也不打算猜。

桥到船头自然直，好事坏事，自是水到渠成，任凭事先猜了个百八十遍，也不会改变事情的走向，该来的总会来，山雨欲来风满楼，费尽心思不过是庸人自扰。

顾云宸跟黄子游和侯飞扬讲了小半月打探的匈奴情况。

两方经过小小的相互试探交手，便要开始真正的交锋，不过匈奴最擅长的出其不意打一遭就跑的战术对凉州不管用，凉州没什么可以抢的，重新整顿军纪后，骚扰也没什么作用，除非他们的马能在不被巡兵发现前，迈过几丈高的墙堑。

凉州周边的墙堑修得固若金汤，顾云宸回来后，追平了落下的后势，匈奴那边要打，最好是引蛇出洞，凉州没有骑兵，出了墙堑，就只能做草原上的待宰羔羊。

但顾云宸死守着凉州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今年朝廷只供七成粮草，今年那三成还没有着落，去年从羌城那里抢的粮草不能轻举妄动，顾云宸发愁。

愁今年冬天吃什么？

银色的弯钩挂了许久，才钩牢黑色的云，待远处静谧的水草染上露气时，凉州上面的热气已经散尽。

顾云宸打了帘子出帐篷，几丈外的副帐还亮着灯。

顾全守在帐篷外，顾云宸做了噤声的动作，他只抱拳行了礼。

帐篷较去年冬天结实了许多，不知是帐篷的原因，还是里面灯光不太亮的原因，投到侧面的影子，模模糊糊的，连轮廓也看不清。

军营里已经静下来了，白天说好的要带她骑马，帐篷不是梅院的门，顾云宸曲起的手指没落点，于是又收了回来。

“你替我通报一下”，她看向顾全。

不是让自己噤声的么？况且，顾云宸什么时候这么规矩了，在凉州，就没有她不敢掀的帘，没有她不敢踹的门。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门“拜访”时，九点九成的几率便是算账，踹门而入亲自提人已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是”，顾全抱拳。

顾全转身，曲指扣在了木头上，“监军”，他恭敬说道。

“有事？进来”

顾全掀了外面的帘，推开闭合的一扇栅栏状的木门，“侯爷来了，要见您”

顾云宸这才想起来，主副将独住的帐篷是有门的，只是她没这么讲究，也没人敢擅闯她的帐篷，门一直敞着，倒忘了。

方清梦搁下笔，“请”

站在帐门的顾云宸出声道：“不必了，我请监军出来”

“侯爷稍等”

方清梦披了外袍出帐篷，看见的便是披了一身月光的顾云宸。

如果要问，谁掌控着天底下最多的秘密，那一定是黑夜。不为人知的密谋约定在黑夜，不能宣之于口的忍耐宣泄在黑夜，踏过浅水滩的马蹄声回荡在山谷里，方清梦抱着顾云宸，第一次知道，原来骑马原来是个放纵的行为。

她想过无数个顾云宸带她骑马的场景。像白日里她坐在前面，顾云宸的手从腰间两侧环过来，她让她，别怕；还有她坐在后面，双手环着顾云宸的腰，她说，别怕，我在；亦或是她在前面驾马，顾云宸在后面掌握着苍南的节奏。

怎么上马呢？是顾云宸像白日里捞一把她的腰，还是扶着她站在栅栏上，又或许是搬个木墩子，也可以是顾云宸伸出带有薄汗的手，说：“别怕，上来”

但都不是。

各怀心思的人并肩无言，走到马厩前顾云宸吹了一声口哨。

苍南奔了过来。

顾云宸又吹了两声口哨。

方清梦看着快到两人身前步子并未缓下来的苍南，衣袖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她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拉她的人上前一步，左手从她腰侧环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中的同时，飞上了马。

方清梦看不见她的动作，只知双脚离地，双腿分开后便坐在了马上。

她和顾云宸面对面贴着，惊愕才上眉头，苍南不快的步子足够羞涩滋生，但刚冒出头便被顾云宸掐了尖儿，“抱紧我”，她说。

苍南跑了起来，跃身跨过栅栏的时候，方清梦像被扔上了天。她环着腰的双手又缩紧了些，一手紧紧捏着顾云宸的衣角，将她塞进护腰里整整齐齐的衣料带出了些。一向镇定自若的方监军，那声不平稳的呼吸，刚好落在顾云宸的耳中。

苍南的速度又快了些。方清梦的背依旧崩得笔直，她看不见前面的路，只知道一路颠簸，此番场景下，依旧端着几分架子。

放纵不需要理智。

于是顾云宸挥了一下马鞭，苍南释放天性狂奔起来，方清梦急促的呼吸开始慌乱，她耳边是狂啸的风，还有，顾云宸粗重的喘息声。

前路一无所知，后背孤立无援，仿佛紧勒着顾云宸的双臂松开一点，就要从马上摔下来落个粉身碎骨的惨状。她贴着顾云宸如履薄冰，汗血宝马却不知她的窘况，疾驰的速度快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颠了出来。

又一声鞭响，这次连大脑也不敢运转了。风灌不进双耳，只能不甘心地从耳侧呼过，她听不见心跳，却能听见马蹄声。

马蹄溅起了水，又踏过鹅卵石，紧张又新奇的感觉刺激着她，她好似从这种不管不顾的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她跟上顾云宸的呼吸，脸埋在她肩窝，有些难以启齿的私心，想要发泄，想要不管不顾，想要苍南再快些。

苍南的速度已达到顶峰。顾云宸前倾着身子，问：“可好？”

方清梦已出了一身的薄汗，两人实在贴得太近了，但苍南的速度让方清梦不敢开口，她捏着顾云宸后侧腰衣料的手又紧了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在说：“够了”

于是顾云宸就真的慢了下来。驾着苍南往回赶。

方清梦这才敢将理智拿出来。她偎在顾云宸怀里，放纵过后的明月清风一直在抖，顾云宸这才发现她小小的，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不怕”，顾云宸拍了拍她的背。

她也在想今夜的马太快了一点，坐上马背的方清梦连马踱步子都紧张，第一次带她骑马，就这样猖狂。但她不后悔，也没觉得愧疚，反而连带着今日寻昼顿住步子的挫败感也一起消失殆尽，因为方清梦说，她想像她一般策马。

方清梦紊乱的呼吸平稳下来，她还是保持环着顾云宸腰的姿势，被掐了尖的羞赧终于有机会探头，不过它先是伸了小小的头环顾四周，确定不会再被掐尖儿，才敢露出新芽来。

方清梦侧着脸，被狂风拍下的燥热慢慢回春，她想松一些抱着顾云宸的力度，又担心这样的动作太过明显，速度刚慢下来，刚安全了些，放纵的快感还在体内穿梭，就要放开人家，过河拆桥会不会太明显了些。

但方清梦实在没有立场这样紧着她。方才还好，冷静下来后就愈发觉得暧昧，她们什么时候好到可以容忍自己紧紧依偎着她了。

于是方清梦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因为她们好像真的，贴得太近了。

察觉到身前人的动作，顾云宸轻笑了一声，道：“方监军”，她上翘又挑逗的尾音像一浪浪潮，卷着方清梦难以言喻的羞赧一下子拍到她脸上。

盛夏了。一股吹过耳畔的风将方才回春的燥热加剧，方清梦清晰地感受到耳廓热意漫了出来，溢到脸颊。

“掉下去我可不负责哦”，顾云宸放轻了声音，放慢了语调，像是诱导，像是勾挑，诱得方清梦心猿意马，勾得她恐难自持。

“侯爷”，她的声音沙哑又低沉，熟悉的温雅包裹着被挑逗的无奈。

“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太放肆了”

凉州主将和朝廷监军，深夜相拥纵马，传出去，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两人该如何收场？

“那又如何？”，顾云宸不屑地说道，她说话前又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

她顾云宸向来是这么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