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宸本想以自己受了重伤为借口回绝，但一个受了重伤不敢应战的人还能挑起凉州吗？陛下还会让她回去吗？

“能与西戎虎将切磋，在下便在长安候着了”

这事儿就这么扬了出去。

立了战功新晋的小侯爷要和西戎虎将索晨比武，在使团到的那个接待晚宴上。

方清梦又抿了一口茶，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凉州近日风头太盛了。

先是顾云宸大张旗鼓地押着凤洛回京，封了冠平侯狠狠地张扬了几日，而后又是玄武门前屠威的挑衅，再者就是索晨的挑战。

什么事都由凉州出马，若是顾云宸赢了，又让凉州的风头盖过了京师。

回京时陛下已经敲打过顾云宸，她不能再这么张扬下去了。

陛下得知这个消息后大怒，但没有在宫中大发雷霆，只是揉着眉心，想着顾云宸会不会是下一个顾昂然。

三日后，顾云宸又在长安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

本来是跟着李云哲一起去一道春的，没料到在半路又碰上了屠威。

屠威本就对顾云宸心生不满，再看到她和李云哲这一帮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就更怒火中烧了。

面对屠威的挑衅，顾云宸倒是无所谓。屠威十四岁便上了战场，布衣出身，如今的大将军是他一刀一刀砍下来的，资历老，为人刚正，的确有资格“教导”一两句顾云宸。

但他辱了父兄，辱了凉州。

“二十万将士，十万骑兵，守不住河西十郡？折损十五万将士，十五万，就算是用尸体堆在城门前，他西戎的铁骑就踏不进雁门关。顾老将军经此役落下残疾，侯爷不思收复河山，替父兄报仇，倒回长安逛起这烟花巷所来了”

目前朝中能提那河西十郡的，估计也只有屠威了。他曾因手下不当心丢了一小县，一夜奋战收复后，请了一封处死自己的旨意，陛下未允。直接砍了副将脑袋寄回长安，连带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和左手小指。当年河西战败后，上书力求处死顾昂然以平民愤，顾昂然卸了凉州主将之位，退隐长安，一直到顾云宸在凉州立足，隐隐有收复河西的苗头后，才罢休。

“活阎王”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

西南军法严苛，屠威让西南各个蛮族闻风丧胆，俘虏皆活埋，将军打了败仗，能从战场上活下来，也要受连坐之罪，轻则断臂，重则砍头。

“屠大将军”

可顾云宸也不是被吓大的，她几岁就敢从死人堆里捡残戈断矛，跟在顾未明身后练武，没上战场前也和那些俘虏见过真章，当年前往白峪关救驾接父，破釜沉舟突围之际，也砍了西戎的战马喝马血。

她怕过什么？

顾家守在凉州百年，护了越国百年西边安宁，就因陛下忌惮，就因那一战，顾家那些英烈，就可以一笔勾销对吧？

十五万尸体。

呵。他怎么不问问顾家在凉州百年，为何如今只剩下顾昂然一支；他怎么不问问自己带着从陇西借的三千守备军血战救驾，却要从尸体堆里刨出父兄；他怎么不问问陛下，为何如此不顾惜自己在凉州的羽翼。

十五万尸体。

那不是凉州百年心血？只有未眼见者落泪，亲葬者便不心疼吗？

笑话。

顾云宸负着手，脸色沉下来，那一身杀伐果断的气势，不输于“活阎王”屠威。她侧了侧身，做了个手势，“请”。

薄唇轻启，压着嗓音，眼里的杀气漫出来，在场的文官皆是屏住了呼吸，头皮发麻。

两人去了校场的擂台。

一招一式，极为狠毒，带起的拳风和腿脚碰撞的声音，听得场下的人皆是心惊肉跳。

屠威膀粗腰圆，光是看外形，就是一身腱子肉，顾云宸身形与他差不多高大，看起来实实在在瘦弱了许多。

本以为顾云宸一时冲动在屠威手里讨不了好。

恰恰相反。

屠威出手狠辣，顾云宸也未留情面。屠威下盘稳健，仗着身形优势以守为攻，顾云宸童子功深厚，更重技法。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招招直冲命门。虽是惊心动魄，但实在精彩纷呈。

但顾云宸终究是女子，体力不如屠威。就在众人皆以为顾云宸真是身受重伤未愈之时，屠威将顾云宸撂倒在地。

哪曾想顾云宸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等屠威往前扑的惯性动作未站稳时，又故技重施，右手撑地，左腿踢中他膝盖借力起身，往屠威后背踢了一脚，屠威未能防御，登时往前扑去，顾云宸紧接着翻身下劈在屠威肩上，屠威一声闷哼。

听起来伤得不轻。

顾云宸收回腿，左手搭上屠威的肩，做势要将人一把提起。

她右手成拳轻握，关节泛白，青筋凸显，方清梦预感不妙，往前迈了半步，唤道：“侯爷”

因那一脚倒吸一口凉气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方清梦身上。

痛下杀手的顾云宸却缓过神来，成拳的右手却从屠威腋下穿过，将人扶了起来。

“多谢屠大将军指点”，她余怒未消，却也明白了自己今日又闯了一个大祸。

屠威被自家副将扶了下去。

顾云宸转身看向方清梦，眼角的杀气还未来得及收敛，巍峨的眉峰锋芒毕露，神色冷峻，道：“方大人有何贵干？”

这两人方才明摆着不置对方于死地绝不善罢甘休，屠威占了上分处处直击顾云宸要害，随后顾云宸占了上风，一击制胜后，若不猜错，便是要将屠威拎起，拳脚相加泄愤。

若不是方清梦那一声，顾云宸很可能将人至伤残，各家已经搭好了台看戏，这戏再怎么唱都编排好了。

可惜没有。

方清梦保顾云宸这一声太过明显，但除了此举，别无他法。总不能指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人，上去拉住顾云宸吧。

处于目光焦点的方清梦却站得笔直，如松柏傲雪，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双指并拢指着顾云宸，怒目而视，义愤填膺，克己复礼的姿态却端得好好的，义正言辞道：“我要参你”

方清梦：“侯爷，在下要参你。天子脚下，王庭不过百丈之外，挑衅戍边大将，聚首斗殴，目无王法，藐视君上”

顾云宸像是被气笑了，轻嗤了一声，不屑道：“还有呢？”

“骄纵跋扈、”

顾云宸往前迈了一步，挑了挑眉。

“居功自傲”

方清梦话音刚落，顾云宸的脚步已顿在她身前。她一把提起方清梦的衣领，恶狠狠道：“你最好是现在就跪在大明堂殿外以死相谏，今日陛下若不摘了我的爵，剥了我的衣，取我项上人头，本侯爷让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