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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镜面彼端(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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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从高处俯瞰,或于地图上纵览,苍鹭街的确不负其名。前半段街巷曲折萦纡,恰似水鸟纤长弯曲的脖颈,后半段则逐渐开阔,又分出两条岔路,一条通往钟塔“哨卫”的方向,另一条则向北延伸,犹如两片伸展的羽翼。

如早先赶往白橡木街的凶案现场时一样,受限于结冰的道路,满脸忧虑,抱怨着恶劣天气的马车夫只将弗洛尔和林兹载到了距苍鹭街尚有数百米远的地方,便拒绝再冒险沿积雪更深且更为狭窄的道路前进。

于是他们只能下车步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弗洛尔发觉自己渐渐开始对直冒寒气的脚底习以为常。冷就冷点吧,至少这种寒冷还不足以阻碍她的行动,反而能让她加快前进的脚步。虽然作如此想,弗洛尔还是佯作不经意地瞄了林兹的靴子几眼。她并不认为那双帮面磨损严重、略显单薄的黑色皮靴能够起到任何保暖的作用。但即使林兹的感受与她相同,他也完全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信步向前走去,仿佛街道与未被霜雪覆盖时并无不同。

弗洛尔的心中仍有疑惑。“作为我暂时的助手,除了不要去探究‘密仪’是什么之外,你还需要知道一些东西。跟我来。”早先,林兹对她如此解释。弗洛尔很难不去注意到,他用了“暂时”这个带有不确定性的修饰词,仿佛她还有改变主意的可能似的。一种悲观的看法。弗洛尔想,心中略感烦躁。但细节无关紧要。无论林兹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都不足以妨碍她直面恐惧的决心。她已经受够了逃跑了。至少他还愿意教她,不是吗?或许这也说明了一些什么。

“弗洛尔,看着点路。”放任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喋喋不休显然不是件明智的事。在林兹的声音忽然响起的那一刻,弗洛尔遽然停步,视线下意识地往下移去,便惊奇地看见了一个约有两尺来宽的,就在脚边的雪坑。“噢。”轻声的惊叹脱口而出。在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的林兹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她强装镇定地绕过了那个坑,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还有多远?我觉得我的脚快冻僵了。”

“就是那里。”林兹收回了目光,抬手往前方一指。顺着他的指示,一片铬黄色的建筑群映入了弗洛尔的眼帘。他们继续向前,经过了目的地之前的最后一个街口,然后就站在了林兹居所的楼下。

弗洛尔稍稍仰头,迅速地将这幢目测足有六层之高的房屋的全貌收于眼底。这是一座标准的古典主义建筑,有着高大的窗户、笔挺的立柱与长长的坡形屋顶,整体线条匀称大气,留存着大联盟黄金年代的余泽。

在南境诸行省中,这种建筑风格曾经颇受欢迎。但如同白橡木街那墙皮剥落风化的老公寓一般,永在流逝的岁月也不曾宽待于它。从外墙未被冰雪覆盖的部分来看,墙身原本的铬黄色涂料已然大面积地褪色,只在受光线照射较少的屋檐下与窗棱旁留有几团还算完好的色块。立柱上的雕刻早已斑驳,精巧的花纹消湮于风霜,不见昔年模样。当然,与白橡木街那些简陋的公寓相比,这座建筑的状况无疑要好上太多。

林兹登上了门前的台阶,然后抓住铜质的拉环打开了门。一缕光线从建筑内部倾洒而出,伴随着一阵怡人的温暖与一阵嘈杂的人声。迫不及待地,弗洛尔跟着林兹穿过了大门,让仍旧坚实的墙壁将冷风与寒意挡在了门外,而后便看见了一幅略显滑稽的画面。

在上行楼梯的起始处,两个女人正在争吵。一人气势汹汹,右手拎着一根像是擀面杖的木棒,左手则拽着一个正在号啕大哭的年□□孩。另一人则不甘示弱,双手置于髋骨之上,刻薄锋利的话语如海潮般汩涌而出,激得对手怒不可遏。但在听见弗洛尔和林兹的脚步声,接着又见到他们的人影之后,这两人就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前者甚至腾出手来,往自己儿子的背上拍了一把,令他的嚎哭迅速地转为了小声的啜泣。

“午安,女士们。”林兹彬彬有礼地说道,分别朝两人点头致意,仿佛并未听见她们先前的对骂。带孩子的蓝衣女人朝他还以颔首,双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有着一头卷曲褐发与犀利言辞的女人则垂下了眼眸,沉默地容许弗洛尔和林兹平安通过门厅,不受“战火”波及。等弗洛尔跟着林兹爬上楼梯,转过拐角,那两人便又重整旗鼓,用一些更为尖刻的言辞亲切地“问候”起了对方的亲属,男孩的哭声也重又变得高亢了起来。

啊,喧闹的生活法则,一种无须言明的默契。弗洛尔对此已深有体会。而林兹显然也对这些习以为常,连眉毛都不曾抬高一分。之后,他们又爬上了数段楼梯,路过了许多扇紧闭的房门。

这些门上大多都保存着一些颇有年代感的雕刻,蔓生的草叶、在木头与石块间振翮的飞鸟、被束缚于沉重门框上的游鱼……皆为上个世纪留下的遗迹。不过,在那些美好的旧时光远去之后,另一种粗糙狂放的艺术风格则应运而生,于城市垂朽的躯壳中挣扎着汲取养分。在楼层与楼层之间的平台附近的墙壁上,有人用蓝色与黄色的颜料画出了一张颇为抽象的、哭泣着的人脸。环绕着这幅“大作”的则是笔迹潦草的留言与几幅更小一些的涂鸦,出自这幢房屋过去与现在的某些住客之手,缔造了一种或许并不稳固却真实存在的连结。同样,林兹也未对这些涂鸦作出任何评价。

在弗洛尔看来,林兹·伊努赛尔似乎并不在乎杜尔歌林德的过去、现在或将来——即使生活于其间,这座城市的衰败与挣扎也似乎与他无关,因为他所面对的是更为沉重、也更为深黯的另一些事物。而如今她知道了,自己也面临着同样的处境。“世界的另一面”追逐着他们,一切此前她自以为理解的规则都将被打碎、重塑,再反过来将她吞没。当林兹终于停下脚步,用一把细长的铁灰色钥匙打开位于顶层右手边的那扇房门,允许她初次踏入一个真正属于他的“领地”时,再一次地,一丝轻微的不安涌上了弗洛尔的心头。

后悔已经太晚了。她想道,站在玄关处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景象。进门之后,林兹就打开了灯,让一种偏浅的桔黄色亮光笼罩了整间屋子。

“杂乱无章”是弗洛尔对这间屋子的第一印象,也的确符合林兹在维序局的办公室里展露出来的一贯风格。这儿的凌乱程度足以让一个习惯于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整肃之士抓狂尖叫,到处都是纸张、空罐头、锡箔片、图钉、高脚杯、小盒子……等等零碎的小物件,夸张地充斥着林兹居所的每个角落,却又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和谐,仿佛它们本就应该待在那些既定的位置。

在房间的左侧,弗洛尔看见了一面贴满纸片、剪报与潦草字条的墙壁,其下是一张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倾斜着摆放的长桌和一尊老旧的座钟。当屋门在她的身后关上时,那尊座钟的指针也恰好走到了整点。于是一个像是有人在捏着嗓子使劲叫唤的声音骤然响起,极富冲击力地穿透了她的耳膜。

“太可怕了。”弗洛尔忍不住大声说道,让自己的声音在一瞬间盖过了那阵刺耳的号叫。好在这种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进来吧,小心别踩到地上的钉子。”当林兹再度开口时,那尊座钟已经恢复了沉默。

“你干嘛要往地上扔钉子?”弗洛尔很难不去质疑他。但她还是明智地听从了那个建议,踩着一些看上去十分无害的废纸,跟着他趟过了地上的一片混乱的海洋,绕到了那张长桌的后方。

在这个位置上,她能看见站在玄关处看不见的另一半屋子。长桌的斜前方有着一扇紧闭的门,对面则有着另外三扇半掩着的门。这四扇门大抵分别通往公寓的主卧、盥洗室与两间似乎同样堆满了杂物的客房。在那些门与长桌之间则横亘着一张向后倾倒的长沙发、几把胡乱摆放的椅子与两个小巧的矮脚凳。立于长桌之前,林兹在桌上的那堆杂物里翻找了一会,最终从几块弗洛尔觉得看上去像是某种皮革的物体之下翻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而后隔着一堆棕色的罐子将它递向了她。

“读一读这个。”他说,随意地指了指最靠近他们的一把椅子。

“就这样?”弗洛尔问,挑眉盯视着一抹存在于那本小册子的空白封面上的可疑污迹。“普尔”。有人在封面的右下角潦草地写下了一个词语,歪斜的文字与那抹浸染了小册子的书脊部分的污迹呈现出了同样的颜色。会是血迹吗?她不太确定,但还是让自己的手指谨慎地避开了那片区域。

“就这样。”他肯定地说道,从长桌背后绕了出来,然后朝卧室的方向走了过去,“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晚点见。”

在弗洛尔将视线从小册子的封面上移开,愕然地朝他看去时,便只见他那件浅褐色长外套的一角在笼罩着她所在的这半边屋子的光亮的边缘一闪而过。下一刻,这间屋子的主人就关上了他卧室的房门,门闩反锁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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