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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镜面彼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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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林兹小声说道,仍旧抓着她的一只手臂。弗洛尔感觉他的轮廓动了一动,似乎将整个身子都靠上了门板。“去把这房间的窗户闩好。”这句话用的是命令式的语气。同时,他松开了弗洛尔的手。

她没理由听他的,不是吗?但在短暂的犹豫后,弗洛尔还是转过了身,摸索着穿过了房间。每天早上起床后,她都会习惯性地拉开窗帘,让明亮的天光得以毫无阻滞地进入屋内。而现在,窗帘仍然是半开着的,一缕苍蓝的月光穿过了玻璃,落在窗沿与靠近窗户的地板上,为她引领着前进的方向。

弗洛尔很快就来到了窗边。和她记忆中的一样,那扇窗户是紧闭着的。在伸手检查窗闩是否仍然牢固地闩着的同时,她透过蒙着一层水雾的玻璃向外望去,但见月色黯然,窗外素白的雪地反射着幽昧的冷光,更远处则是附近的建筑群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的深沉轮廓。街上的路灯全都熄灭了,至少在她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是这样。

是因为那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吗?弗洛尔若有所思,手上下意识地拉上了窗帘,仿佛是想隔绝从外界投来的某种窥探的视线。但这么做似乎并无必要。刚刚查看时,她并没有在窗外发现任何值得警惕的事物。

然而,真是如此吗?她的内心反问道,有些怀疑刚才向外看时自己是否忽略了什么。为了让自己彻底安心,弗洛尔的手再度伸向了窗帘——

一声可怕的尖啸骤然响起。

那是一种长而凄厉的声调,像是野猫求偶时的嚎叫,又如同夜枭的啼哭,凄厉阴郁,令人脊背发凉。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伸向窗帘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此声未歇,巨响又起,轰然有若雷鸣。弗洛尔猛然转身,望向了身后无边的黑暗。

难道是房间里的某个架子倒了?这是浮现在她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然而,从房间的另一端接连不断响起的巨大声音令她迅速地改变了想法。那恐怕是她房间的门板与某个沉重的物体相撞发出的响动。弗洛尔清醒地意识到了这点。有什么东西正在粗暴地撞击着门板,想要闯进这个房间!

对了,林兹!他还在门边!她迅速地离开了窗边,循着记忆奔向了那只被她用来存放衣服与一些杂物的废弃档案柜。一把拉开了虚掩的柜门,弗洛尔俯下身去,伸手胡乱地摸索着其中的物品。一些纽扣?这不是她想要的。一堆往期的报纸。不,她怎么忘记扔掉它们了?然后是一只仅有约二分之一手掌大小的方形火柴盒。哈,就是你了!

撞击声仍未停止。弗洛尔将火柴盒紧紧地攥在了掌心,一边急切地往门边跑去,一边划燃了火柴。微弱的光焰短暂地驱散了笼罩着整个房间的沉重黑暗,她在距门边还有五六尺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不止是门板在剧烈地震动,地面也在晃动。有一个位置离门口较近的三层铁架确实翻倒了,一头栽进了由许多空锡罐、档案袋和装着有豁口的球棍、小碎纸片及几件泛黄的男式汗衫的纸箱所组成的杂物堆中。弗洛尔之所以允许这个混乱的杂物堆继续存在,是因为她并不确定这些东西是否仍旧属于所谓的“维序局财产”,但现在她开始为没能及时清理它们而感到后悔了。

杂物们凌乱地散落在地板上,又随着地面的震动一跳一跳地朝她涌来。纸片飞舞,锡罐滚动,弗洛尔仿佛正置身于涨潮时的沙滩上,目睹着一阵由固态的垃圾混合而成的海浪扑向自己的脚背。

“你在干什么?快把那火柴吹灭!”叱责的喊叫从门边的阴影里传来,立即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双臂向后平展,弓着脊背,显然是在竭尽全力地顶着门板的林兹的身影在弗洛尔的眼前一晃而过。那张面孔虽然仍旧苍白,神态却一扫往日的颓唐,流露着一种堪称坚决的神色。

弗洛尔不由愣了一愣。火柴从她的手中不慎滑落,又被她及时地一脚踩灭,将引发一场火灾的可能消弭于未然。旋即,黑暗重又包围了她。

“那是什么?”弗洛尔轻声问道,忽然发觉手心有些潮湿。她的声音又细又尖,在接连不断的巨大响动中显得软弱无力。听起来就像个被吓坏了的小姑娘。弗洛尔自嘲地想道,同时又感到了一阵恼怒。门外听上去就像是聚集了一群狂暴的棕熊,打算破门而入,将只会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的猎物撕成碎片。

但弗洛尔从来都不是谁的猎物。从来都不是。她对自己说,咬紧了牙关,想要让怒气在自己的心中渐渐积聚,渐渐战胜那种不应萌生的畏惧。我的手提包——我的枪在哪里?“那究竟是什么?”在前一句话完全没有得到回复的情形下,她加重了语气,恼火地又问了一遍。

“是风。”伴随着闷雷般的沉沉轰鸣,弗洛尔隐约地听见了从林兹口中传出的只言片语。旋即,地面再度猛地一震,让她不得不将下一个“什么”咽回了腹中,只觉属于维序局的整幢建筑都在摇晃。

这幢大楼不会要塌了吧?弗洛尔的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了一幅自己被埋在破碎的砖石与瓦砾之下的悲惨画面。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这样死去。倘若如此,《晨报》上会如何记载这场不幸?可怜的弗洛尔·沃恩女士,来路不明、孤身一人的倒霉姑娘,没人会想念她。

弗洛尔打了个寒战,驱散了脑海中的不安想象。在撞击声又一次响起时,她猛地扑向了门板,与林兹一同顶住了门。她的额头似乎撞到了林兹的胳膊,双腿则压扁了一个滚到门边的锡罐。但她无暇顾及那些细节,因为那阵即刻从门板上传递而来,震得她两手发麻的力道明白无误地向她揭示了一个事实——门外确实有着什么东西。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弗洛尔质问道,勉强地翻转过身,脊背紧贴着门板,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上边。她感觉林兹挪动了一下,换成了一个更方便向门板施加压力的姿势。多么滑稽啊。两个人紧紧地挤在一块门板上,肩膀挤着肩膀,手臂压着手臂,听着彼此紧张的喘息。

她上回允许一个男人如此紧挨着自己还是什么时候的事?四年前,又或许是五年前?不,是昨天。弗洛尔的记忆提醒着她。忘了吗?在那个昏暗的楼梯间里,你身旁的这个人紧紧地抱着你——

那是劫持!她果断地打断了心中的声音。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弗洛尔诘问着自己。专心点!门外还有个显然不怀好意的东西要对付呢。而不管怎么说,林兹·伊努赛尔巡卫长都不属于她会青睐的那种类型。他或许是个好人——显然还是个有着许多秘密的人,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

“不,我不知道。”林兹的回答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这时弗洛尔才发觉,自己似乎想得有点太远了。“但你得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听我说,今天晚上——”他顿了一顿,在又一声巨响过去之后才继续开口,“——什么也没发生。”

“你管这叫什么都没发生?!”弗洛尔愤愤不平地喊道。与此同时,她又再次听见了那种凄厉的尖啸。更可怕的是,它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

不是耳边,是门后。弗洛尔纠正自己,仿佛这么想就真的能让她像林兹所说的那样保持冷静。但她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惧的重量。在她的耳边,尖啸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突然间,弗洛尔如坠冰窖,产生了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此地的冲动。她在干什么?她为什么还待在这儿?那些披着黑袍的处刑人就要来了,拿着正在往下滴血的刺绳。走,快走!从那扇窗户跳出去——

“不要怕。”一个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盖过了那些充满恶意的低语。随后,一双手从旁边伸出,以温和而坚定的力道抓住了弗洛尔的手,将她拉了过去。

弗洛尔迷惑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脑袋重又靠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但那显然不是门板。纸张与油墨的气息环绕着她,还有某种木材……某种香料燃尽后的浅淡残余。“那到底是……?”她紧攥着林兹的外套,勉强地挤出了几个音节。

“别怕。”林兹低声说道,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恐惧。他的手轻轻地拍着弗洛尔的后背。“没什么,沃恩——弗洛尔……”她听见他轻唤自己的名字,声调温柔得就像是在安慰孩童,“什么都没有,弗洛尔,那只是风而已。”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尖啸声再度响起,饱含愤怒,刺痛了她的耳膜。

只是风而已。林兹坚持说道。

第9章 镜面彼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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