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笑问：“什么意思？”
男孩们相视一笑，其中一个解释道：“就是说，既然找不到媳妇，不如就和兄弟好好过，大家一起绣花打牌，也是一桩美事。”
赵笑一天里无语两次，他翻了个白眼，说：“既然你们这么会打赌，不如我们来个小游戏，赢了的话，我不要你们扮女人，只要你们手里半只鸭腿怎么样？”
“好啊！先说好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赵笑说：“我输了就给你们一人一个大金锭子！”
赵笑当然没有金锭子，他知道自己不会输，他随手拿了根木棍，再地上画了一个大圆，指着它说：“现在你们三个都站到这个圆圈中，我每次与一人猜拳，你们输一次我就把圆划掉一半，只要你们最后有一人踩到圆圈以外，就算输。”
“这有何难？”最高的男孩看了眼这个圈，“就算三次都输，剩下的位置也够三个人站了，你确定？”
赵笑颔首：“当然。”
“你可别耍赖。”他占进圆圈中，再把两个弟弟拉了进来，三个人紧密地贴着，没人敢喘气。
赵笑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将拿着树枝的手背在身后，说：“那就开始吧。”
前面两轮，不出意料都是赵笑赢了，到了最后一轮，三个男孩拥挤地站在一块，各个吸气，不仅不敢说话，脸都憋得红胀。
“妹妹”男孩都要哭了，他脸上的脂粉一块块糊在了哥哥的衣服上，哥哥垫着脚尖才能让自己一直待在圆圈内，他吸气说道：“坚持住！那可是大金锭子！”
赵笑却突然将说话和动作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先是因为连续两次后出而重来，眼见着三人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终于在最后一刻出拳，让人难以相信的是，男孩们竟然赢了。
“赢了！我们赢了！”
赵笑点点头，说：“你们赢了，所以我要给你们三个大金锭子。”
他伸手去掏口袋，眼睛却盯在他们三人身上，说：“哎呀呀，我今日出门只带了三块价值连城的玉料，这可比金子宝贵得多，只可惜……”
三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拿出三块灰扑扑大小不一的石头，小心地吹了吹灰，放在地上说：“可惜了，这每块都不一样，若是因为不好分而坏了兄弟情谊，岂不是我的罪过。还是换成金子吧……”
他正说着，就要把石头放回口袋，男孩赶紧手疾眼快拦住他，说：“不不不，怎么会不好分！就要这个！”
赵笑挑眉：“你确定？”
男孩生怕他反悔似的点点头：“当然，怎么分我们自然会分，你……你把玉石料子留下就好！”
赵笑面上露出犹豫，三人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纷纷围上来争抢。
“我要这块最大的！”
“刚刚是我站在正中间！我才应该拿最大啊！！”
赵笑回头一看，三人已经开始为石头拳脚相向了，他默默地走向放在路边用油纸包好的烤鸭，将东西揣进怀里。
走在回石洞的路上，他被这烤鸭馋得直流口水，他打开油纸包，囫囵吞枣地把那只吃了一半的吃了。
吃完了半只还觉得不够，赵笑又打开另一个油纸包，这里头是一只完整的。
他刚想下嘴，眼前忽然浮现突然起紫苏在棺材边画画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咽了咽口水，将油纸包揣进怀里捂好。
石洞里，池头刚刚给三个孩子们洗好澡，她发现赵笑甚至把她从来不用的大木桶也清洗了，于是她就把三个小孩都扔进去涮了一遍，自己也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紫苏坐在床上，刚替妹妹们穿好衣服，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娘亲，外面有人。”她跳下床贴着屏风问。
池头正泡的昏昏沉沉，自然没听到紫苏的说话。紫苏见池头没理她，就自己跑到门边，透过一旁窗户的缝隙朝外看。
“是我，赵痴人。”
赵笑手揣烤鸭，明明馋的不行还要忍着，这时候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在路上把它吃掉，偏要装好人带上来，说不定她们根本不领情。
紫苏听见声音，便铆足吃奶的劲推开门，门刚一打开，进来的不是赵笑，而是一只，香喷喷金灿灿的烤鸭！
“喏，给你的。”
紫苏双手捂嘴，忍住尖叫的冲动，将这比她脸还大的烤鸭抱着跑进石座后面。
赵笑一进门就感觉到石洞内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他脱掉外套，走到石座后面，看见一张碍眼的屏风，横在路的正中间。
“你们在干什么——”
紫苏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床上的两个娃娃，赵笑了然地点点头，但还是耐不住好奇，探头朝屏风内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打紧，他半条魂都吓飞了。
赵笑腿脚不稳地退开好几步，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往屏风上一靠，又险些将屏风带倒，手忙脚乱地将屏风扶好。
他劈啪作响地一顿操作，引得所有人都朝他看去，屏风内传来水声，紫苏疑惑抬头。
“赵叔叔，你怎么脸那么红？”她又仔细看了看，忍不住笑道：“跟猪八戒一样红！”
“臭小孩，再说不给你吃烤鸭了！”赵笑恼羞成怒，屏风后紧跟着传来衣带窸窣的声响，他耳朵红得更厉害，只能假装无事地四处环视。
“耳朵也红了诶……”
“死小孩！快闭嘴！”
赵笑很崩溃，老天爷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看的，但他辩解也没用，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那只烤鸭能替他将功折罪了。
“看到了什么？”池头套着单薄的衾衣走出来，神情淡泊道。
“看什么，什么？”
赵笑脑子里一团浆糊，张嘴胡乱蹦出来几个词，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两拳，恨自己长了张嘴。
池头噗嗤一声笑了一下，赵笑脑子里的弦啪得一声被剪断了，他面对墙壁站着，说：“我没看，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
“是吗？”池头坐到床上，将满头青丝散下，“那你现在在看什么呢？”
赵笑转头：“嗯？”
池头刚好仰头，梳散自己的头发，两人对视。
池头看向桌上的烤鸭，指了指问道：“那是你带回来的晚饭吗？给我们吃的？”
赵笑已经变成哑巴了，除了嗯什么都说不出，他点头，将油纸包裹着的烤鸭拿到池头和紫苏二人面前。
女人的长发上带着淡淡的发油香气，他浑身僵硬在原地，池头看看他又看看烤鸭，说：“你今日上午还一幅滥情种模样，我还以为你是情场老手，怎么，看一眼女人就要死了？”
赵笑支支吾吾了一会，说：“谁是滥情种？我可不是。”
“那你是什么？”
池头用油纸包住扯下一只鸭腿，紫苏已经迫不及待上去啃了。
赵笑恢复神色，真诚说：“我是池头娘娘的信徒，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池头说：“不要脸。”
紫苏大口嚼着鸭肉，此时也探头说道：“对，不要脸！”
赵笑斜了紫苏一眼，让她清醒一点烤鸭是谁给她带的，紫苏视而不见，大口吃肉。
池头将手里的鸭腿啃干净，问他：“你还回来做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不过也只是肉体凡胎，没什么神通，跟着我还有三个拖油瓶，何必呢？”
赵笑说：“这不一样，以往我只能在画像中瞻仰夫人的神韵，若是能日日见到夫人本人，那赵某也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池头没来由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池头夫人。”
池头说：“不，我不是。”
她将手伸出去，示意赵笑握住，问：“想起来了吗？”
赵笑摇头。
“那这样呢？”
她凑近他，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仿佛春雨下过，彼此心跳瞬间如雷。
但赵笑还是摇头。
她轻笑，垂下眼说：“你是医者，你诊过我的脉，我的脉与别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我有父母有亲人有孩子，在成为池头夫人之前，我是一个凡人。”
“一个凡人有什么好信的，凡人就会犯错，你信我还不如信你自己。”
池头看着赵笑懵懂的眼，感觉说再多也是白说，她将手从赵笑手中抽走，说：“那你喜欢，就呆在这吧，呆在这帮我看孩子。”
赵笑听半天云里雾里，但最后一句话他听懂了，他松了口气，只要成功待在池头身边，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
他还等着回去之后跟洛河交差呢，总不能刚进门就被赶出来。
“帮我绞头发，”池头从床上起身，做到梳妆台前，“你……今天上午那四个人……你没受伤吧？”
赵笑起身，熟稔地接过工具，说：“怎么会，就他们四个花拳绣腿，我一个人把他们四个打得团团转！”
池头从镜子中打量他，别开脸偷笑，说：“他们看起来可不像花拳绣腿，倒是你，细胳膊细腿的，我还以为你要挨揍了。”
赵笑拽来铁盆接着发尾的水珠，挑眉说：“怎么可能！我是谁？我可是他赵大爷，别说四个，再来十个都一样打。”
“你可省省吧，我才不信。”
赵笑将指尖绕过一缕她的湿发，凑近说：“不信也得信，不然我现在给你表演一段？”
赵笑抬头，瞥见镜中的二人，骤然回想起一些往事，曾经云傩在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每次洗完头都要他帮着绞发，这六年来第一次，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
赵笑被自己脑中的想法吓到，他怎么会想起她来，好不容易从如潮水般数年阴湿的伤痛中走出来，那些遥不可及的回忆犹如积水深谭，一旦不小心掉进去，就会不断下沉，直到被回忆吞没。
池头留意到赵笑的出神，她将耳边的头发向后撩，靠在椅背上，抬头盯着他的下巴。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向下一压，两人唇瓣轻触。
赵笑双眼瞪大，手里的动作强行停住，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有一层朦胧的雾气，两人靠近后便模糊了一切。
“你……”
两人轻触即离，池头神色复杂，她将赵笑松开，抱着腿坐在椅子上。
室内恢复到最初的安静，石洞内的蜡烛就快要燃烧殆尽，爆出细微的炸响，赵笑瞪着她，却没得到一句解释。
他伸手将她脸边上的头发剥开，浸水后的乌发像粗厚的藤蔓，往铜盆中滴答滴答地落着水，昏黄的烛影下，她的脸颊边有一道浅浅的白色。
赵笑感觉不对，烛光下的重影看不太清，他想故技重施再摸一下她脸边是什么，却被池头抓住了手。
这种触感，颜色，倒是像……
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