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愣住。

但不是因为白乐问的这个问题，而是当她问完之后，自己脑中浮现出的某人的影像。

洛河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乐脱了短靴，抱着膝盖坐在狭窄的座位上，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自己衣裙下摆，憧憬说道：“之前在宫中的时候母亲就给我来信，说是找人替我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这次出宫早，还得让母亲给我说道说道。”

洛河转头，看见白乐深黑长发铺满后背，垂在眼前的将脸蛋衬得娇小，白生生的皮肤惹人怜，蹲在座位上小小一团。

“你模样生得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回过头，心不在焉道。

“可他们男人不都是喜欢像公主那般美艳相貌吗？若是他们觉得我不好生养怎么办，若是将我退婚，邻里的人又要嘲笑我娘了……”白乐将脑袋搭在膝盖上，怏怏地说。

“我爹死后娘把我一个人拉扯大，等我嫁了人她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洛河嗤笑：“你又不是男人，怎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每天想那么多，你活着不累啊？”

白乐没力气地抬起头，将脑袋搁在洛河的肩膀上，像一颗蔫了吧唧的黄豆芽，说：“我就是担心……还是阿河厉害，有那么多男人围着你，每天换一个，赶也赶不走，比明镜长公主还要厉害。”

白乐是发自肺腑的赞美，洛河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洛河：“嗯？”

白乐伸出手指，展开在两人眼前，掰着数道：“不是吗？在宫里的时候有空生使徒，在新宅里有奇怪的黑衣人，现在还有死心塌地的表弟。”

什么死心塌地，那是死皮赖脸好不好！洛河敢怒不敢言，生怕那人在前面听到两人说的内容。

“你还让我不要把表弟和空生使徒弄混，我当然不会弄混，你看我记得多好。你呢？还有没有别人了？”白乐抬起头，笑得眼睛都没了。

洛河：“……”

洛河向角落挪了挪，拉开自己和白乐的距离，声音颤抖地说：“其实……”

白乐：“其实你喜欢哪个？还是都不喜欢？虽然你好像不太喜欢表弟，但是我还是觉得他比其他两个好。”

“使徒太危险了，天天舞刀弄枪的，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像采花大盗，那日把我吓了一跳，幸好他没眼花到把我错认成你……”

“打住！”洛河手舞足蹈五官乱飞，她扶住自己心口，叹息说：“我谁也不喜欢，这都是误会！”

白乐用帕子捂住嘴笑，推搡她肩膀，“说嘛阿河，说嘛……”

洛河满脸写着害怕，被白乐摇得头昏脑涨。

“快说快说……”

洛河满脸写着害怕，被白乐摇得头昏脑涨。她突然抓住白乐的手腕，将另一只手搭在白乐肩膀上，深呼吸，似乎郑重其事地做了一个决定，看着白乐的眼睛说。

“我喜欢女人。”

马车好像颠簸了一下，晃得两人双双撞在车壁上，洛河松手捂住脑袋，而白乐还处在信息消化当中。

她双手悬在空中，保持姿势，僵硬说道：“啊？”

洛河用力点头：“嗯！”

白乐叽叽喳喳闹了一通，洛河一句也没听进去，最后觉得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另一头墙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洛河那句话，她没往她身上靠。

洛河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目光中糅杂千万种思绪像是缠绕着的绳结，在天边套住朝阳，落在人心，紧束残念。

她想清楚了，元安是空生使徒，效忠的对象本就是明女神不是她洛河，他没有错。也许自己确实曾有一些龌龊心思，这之后也应当收起来了。不过她之后不会再与所谓的神教有任何瓜葛的，想到这，她突然回忆起系统的任务，那个任务才是万恶之源。

她打开系统，这些天系统安静得有些奇怪，但好像只要自己和元安在一起，它就会消失，以至于自己甚至都忘记它的存在了。

目录的最下角，有一个很小很小名叫好感值的标志，一开始她总忽略，发现后她就很想点开，今日总算找到机会了。

她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的目光聚集在这个按钮上，周围所有的事物生灭都被屏蔽掉，她在下一个子目录里找到元安的名字，点开。

她看了一眼，目光停留一瞬，关掉系统，舒出一口气。

心脏虽然有一点点胀痛，但安静下来没有跳了，她盯着刚刚屏幕停留的区域，那个数字似乎已经印在她眼前的空气中擦不掉了，闭上眼也能清晰浮现。

——攻略目标：元安：零。

他对她的好感值是零。

辜邬是一座临水之城，气候比天上城舒适得多，房屋鳞次栉比，左右街坊人来人往。袁娈给的是市区的住处，府兵规定街上不让骑行马车，三人一并下来，由元安牵着马走在最前面，两个女孩跟在后面东瞧瞧西看看，对铺子里的小东西充满了好奇。

“晚上更热闹，有花灯集市，想来转转吗？”少年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洛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摆手拒绝道：“不用。不麻烦了。”

元安见状没有勉强，继续牵马往前走，洛河则故意落后两步，两人之间隔了小半条街的距离，似乎只有这样才得以喘息。

洛河袖子上传来力道，她侧头一看，白乐在一家首饰铺子前停下，目光死死盯住一只银簪子，洛河将簪子拿起来，问铺主：“这怎么卖？”

铺主从一堆盒子草堆中抬起头来，扫一眼洛河手中的东西，伸出两个手指。

洛河点头，从荷包中取出两粒碎银，放在铺子台面上，拿走簪子拉住白乐离开。

“等等！等等！”

身后的铺主大喊道，洛河不明觉厉回头一看，之间铺子拿了把大刀一脸凶神恶煞气势汹汹朝她二人冲来。

白乐被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铺主见二人停了下来，放下刀指着洛河破口大骂道：“真是狗娘养的，老子生意做了十几年，第一次遇到给这点钱打发叫花子的奇葩。你他妈是故意的吧？”

洛河皱眉，“不是你说二两的吗？”

此话一出，可把铺主气得直吹胡子瞪眼，他打断洛河，厉声呵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二两想买到这样的宝贝，你怎么不等着天上掉玉玺？我直接把这摊子送你得了。”

洛河压抑住脾气，耐着性子问：“那你说多少？”

那人又伸出两根手指，开口道。

“二十两。”

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这根簪子从做工花纹还是材质没有一处特别，磨损程度更是像祖坟里刨出来的，细雕线早已磨平，连原本刻着匠人名字的地方也只剩下浅浅一道深色痕迹。

洛河知道这小商小贩定是看他们是外地人，想要宰个干净，她将东西放回去，拽走白乐。

“不要了。”

“不要了？那赔钱！我这东西刚还没有划痕，被你拿走就刮花了，赔钱，快赔钱！”铺主急急吼道。

白乐想要回头，洛河使劲将她拽住，大步往前走。

“这都是他们的把戏，一回头就上当了，银簪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有划痕，”她将声音收得更小，“况且那东西本就不像新物，倒像是二手倒卖，这个价属实离谱。”

两人急急地朝前走去，洛河还假装四处瞧瞧，看其他摊子上的小物。

“十五，你那划痕我也不计较行了吧，十五两，拿走拿走！”

洛河还是不回头，眼看着越走越远，白乐有点着急了，她轻拽了拽洛河，细声说：“我还有一点钱，阿河你先帮我垫垫，等我回去卖了老家的地再来还你。”

洛河摇头，继续走：“不急。”

她拿起另一个铺子的银簪递给白乐，装模作样地问她：“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白乐看不懂她动作，还以为真的是在问她东西怎么样，她着急地拉洛河袖子，嗓音带上了哭腔：“求你了阿河，我…你若是信不过我我可以去你那，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洛河放下东西，隔着街问铺主，“十两。”

那男人一愣，精亮的眼珠转两圈，转身摇头道：“怎么可能！你这连成本价都不到，我喝西北风去啊？”

“十一两，不能再多了，你这东西拿在手里挺久了吧。看这个重量，八成是空心簪，融掉能有四两都难说，你买不买吧。”洛河一手抱胸，一手捏自己的耳垂，歪头看向老板。

对方眼角肉眼可见地抽搐几下，大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行。十一就十一。东西在这，钱拿来。”

洛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白乐的手，白乐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接过簪子，两人从铺子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走过这条街，右转绕过两面石墙，石墙的尽头出现庄子的红墙，红墙是后门，沿着红墙绕到前门，洛河听见幼幼的叫声，紧接着一只熟悉的大鸟，倏得从她头顶飞过又飞回来，盘旋三圈踩在她肩上，小碎步调整方向，嫩黄色喙一张一合。

“菊伤回来了，菊伤回来了！！！”

洛河屏息，伸手，一把将这始作俑者从身上薅了下来。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只半人高的狗，从那红墙的转脚处像箭冲了出来，速度之快扬起的风都能将她撂倒，但当她因为后脑勺着地而吃痛地闭上眼睛时，一根湿漉漉的狗舌头舔了上来。

她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