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霜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头顶的光映照下来，衬得白榆的侧脸有一种淡淡的难过。
不太明显。
但她好像是第一次见。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白榆就站起身，和她说:“去吃吧，别饿着了。”
纪霜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说:“你明天走吗？”
“嗯。”
“几点？我去送你。”
“不用。”白榆说:“你在家休息。”
“没关系……”
“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那睡觉以后天天都能睡嘛。”纪霜重复:“我明天去送你。”
片刻，白榆低下头笑:“好。”
……
临近傍晚时分的京西，带点暖意。白榆没带什么东西，就拖了个小行李箱，父母送到机场外就走了，纪霜和他一起走进里面，找到空闲的椅子坐下来。
白榆忽然开口:“这么安静？”
“哦我，我……”纪霜想了想，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白榆好笑道:“我这还没出去呢。”
“所以现在问啊。”纪霜理所当然。
白榆笑:“新年的时候吧。”
纪霜点点头:“哦好的。”
白榆看她一眼:“想问什么？”
“就是——”纪霜斟酌道:“你现在还难过么？”
白榆一顿:“还行。”
“你好敷衍，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
“因为真的还行。”
“……”纪霜没话说，干脆就叮嘱道:“你还年轻——”
“嗯？”
“以后还会喜欢很多人，那……那那个人就你可能很快就忘了呢。”
白榆好笑地看她:“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呢？”
“谁颠三倒四了！”纪霜反驳，想到什么，又说:“不过，你怎么藏得这么好啊，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白榆偏头看她:“你藏得也挺好，要不是要让我帮忙打掩护你也不会告诉我吧？”
纪霜:“……”
讲话阴阳怪气的。
她解释:“那是因为人那会压根不喜欢我，我觉得丢脸，有什么好和你说的？”
“那我也是。”白榆看了她几秒，语气平淡。
纪霜:“？”
她破罐子破摔:“好吧好吧，那你难过吧难过吧，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又小小声说:“反正我之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广播提示声响起，白榆起身准备进安检，纪霜也跟着起来，抬眼看他，视线相撞，过了两秒，她歪了下头，说:“你今天老这样看我干嘛？舍不得我啊？放心啦我现在又不恐高了，你要是太想念这里呢，就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带点东西出去，顺便去找你玩儿，不过你那边气候……”
离别的时候她的话总是很多，之前白榆都是全部认真听完，然后再脾气很好地应了下来，不过今天她话还没说完，白榆忽然抱住了她，剩下的话也就消散在空气中。
身子隔着礼貌的距离，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背上，是一个标准的朋友间的拥抱姿势。
纪霜愣了几秒，也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十分忧心地问:“你一个人这样出去真的行吗？”
白榆一顿:“……我又不是小孩。”
“你不是——”纪霜仍旧忧心:“你不是还这样抱我？”
白榆:“……”
“我好像比你小几个月，难道我让你感受到了母爱吗？”纪霜继续推测道。
白榆:“…………”
默了几秒，纪霜感受到白榆的手忽然松开，然后，她的头就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纪霜:“？”
“别乱说话。”白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又忽地一顿，松开了她。
纪霜捂着头，委屈又夸张地说:“你你你……变了，以前才不会打我。”又小声嘀咕:“以后可别变成纪璟那样。”
白榆:“……”
他顿了顿，没忍住说:“被你这么一打岔，我现在还挺——”
纪霜:“挺什么？”
“没什么。”白榆垂下眼，语气温和:“我进去了。”
说完转身就往安检的方向走，纪霜愣了一下，没管他说话说一半，下意识跟上去，没走几步，白榆又忽然停下，纪霜也跟着停下，她看见他转过头，无奈地看着她:
“你跟着我干嘛？”
“我，”纪霜想了想:“跟你说个再见？”
白榆笑:“再见。”
纪霜:“再见，一路平安！”
白榆目光忽然看向她身后，顿了顿，和她说:“回头看，有人在等你。”
“走了。”
纪霜顿了下，回过头，陈屿白就站在不远处，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陈屿白站在玻璃旁，穿着黑色卫衣，黑裤子，还戴了个黑色口罩，露出的眉眼漆黑冷淡。室内温暖，外面斜斜投照过来的阳光一片暖色，他站在那儿，却让人觉得凌冽。
纪霜愣了几秒，忽地朝他跑过去，穿过人群，跑到他面前的时候，被他稳稳扶住，她抬起眼，笑:“你怎么在这儿？”
“刚下飞机。”陈屿白伸长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略微俯下，下巴蹭了蹭她的耳朵，口罩边缘的触感粗粝，带起一阵颤栗感。
纪霜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人，犹豫了一秒，很快也伸手抱住他，又问:“你怎么戴着口罩呀？”
“有点感冒。”陈屿白松开她:“离我远点儿，等会传染给你。”
纪霜这才隐约听出来他声音有点哑，刚刚被口罩挡住也没怎么听清，这会突然被推开，又有些懵:“那你刚刚还抱我？”
“啧，看到我女朋友抱别人。”陈屿白看着她，眼里溢出笑意，语气却淡淡:“有点吃醋。”
纪霜:“……”
她又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手，解释:“他是我发小，发小，你知道吗？”
陈屿白任由她拉着，垂着眼:“不太知道。”
“……我们刚刚就是一个礼貌的拥抱。”纪霜晃晃他的手，仰着头看他:“你不能乱想！”
陈屿白忽觉好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就是这样哄人的啊。”
纪霜想了想，说:“那我请你吃饭。”
陈屿白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语气散漫地反问她:“我吃不起饭么？”
“……”纪霜又小声说:“你都感冒了。”
陈屿白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没感冒要怎么哄？”
“……”纪霜立刻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感冒了呀？吃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陈屿白笑了声，眉目懒散:“现在还挺敷衍我。”
纪霜:“……”
……
不过最终纪霜还是没请陈屿白吃成饭，她一通电话被老师叫回去，只好让他先回家休息。
来到学校，已经有三四个人坐在老师办公室了，其中还有梁月。纪霜敲了敲门，走进去，坐到梁月旁边，小声问她:“什么事儿呀？”
“不知道，但应该是大事儿。”
“……你这不废话？”
“……”
过了几分钟，最后一个人到了，老师把办公室门关上，坐到他们面前，拿出一本册子给他们:“近期会有个电影团队来我们学校选实习助理，我看了一下，你们如果去，可以学到很多。看看想不想去。”
文艺片，导演很有名，刚拿奖，的确能够学到不一样的镜头语言。
不过纪霜不太感兴趣，她把信息粗略翻阅完后就翻了回去，偏头问梁月:“想去吗？”
梁月也已经合上，她摇摇头:“跟我方向不同。”
“我也……”纪霜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老师忽然开口问她们:
“怎么样？你们两个想去吗？”
纪霜和梁月同时摇了摇头。
老师:“怎么？不想去学习一下。”
纪霜:“年前刚参与完一个纪录片，接下来如果要去的话应该会去新闻社之类的实习，看看自己倾向哪个。”
梁月:“我也是，但我倒是一直比较坚持去报社新闻社。”
老师笑起来:“行，年轻人挺有自己的想法。”
老师没有多劝什么，其余有意向的同学留了下来，纪霜同梁月一起走出去。
这会太阳即将下山，落日晚霞连成一片，日影微沉，橙黄满地。两人一道去学校旁边的街巷里吃了饭，过程中闲聊。
天幕黑沉一片，灯光在其中点缀暗淡，纪霜放下筷子，偏头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再合上。
梁月递了张纸巾给她，好笑地问她:“你是着急去做什么事儿啊？跟我吃饭都心不在焉的……”
纪霜回过神:“我没想什么呀，就是他感冒了，我看看他有没发来消息。”
“你不会主动问？”
“我问啦，他还没回。”纪霜两个小时前就发给他消息问他感觉怎么样，到现在也没回，估计是在睡觉。
梁月推测:“他不会昏过去了吧？”
纪霜被吓一跳:“你说什么呢？”
“我乱说的。”梁月瞬间正襟危坐，想了想，建议道:“你要是担心去照顾照顾他呗，反正他一个人怪可怜的。”
纪霜犹豫:“我突然去他家里会不会不太好？”
“你是他女朋友哎！有什么不好？”梁月看着她笑:“还不快去？”
纪霜点点头，被她说服:“好吧，但你说普通感冒需要吃哪些药呢？”
“……你到了看看再说吧。”
“啊好，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梁月摆摆手。
……
陈屿白回到家后就躺到床上先睡了觉，头昏昏沉沉，再次混沌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门铃声。
晚上八点钟，纪霜根据上次来这儿的记忆轻车熟路地跟着其他开门的人进了楼下的门禁，却在站在陈屿白门前的时候犹豫地没抬起手。
在门口干站了十来分钟，她打开手机看自己半个小时前给他发的“我过去找你”的消息，无人回应，忽然想起梁月说的“他不会晕过去了”的话，终于火急火燎按了门铃。
她按了两下，过了会，又抬起手打算再按一次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
纪霜顿了下，放下手，抬眼看过去。
陈屿白换了件灰色卫衣，额前头发有些乱，黑色的眼睫含着懒散，唇色有些白，神色困倦，此刻看到她，眼里多了点笑意:
“怎么来了？”
纪霜吞下“我来照顾你”的话，对上他的眼神，忽然大脑一片空白，她脱口而出:
“我来哄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