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霜现在深刻地感受到，把声音放缓、拖着尾音清晰地说话，像是一种凌迟的算账。
在人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又假装云淡风轻。
纪霜转念又觉得自己有病，她也没干什么事儿吧，怎么自己把自己搞得这么慌，还心虚。
很快，她自动略过了那段自己无理取闹莫名其妙的问话，此刻非常冷静地抬头看他，自然地开口说:
“哥哥，我现在要回家了。你呢？”
陈屿白看了她几秒，勾唇，从口袋里拿出个车钥匙，随意晃了晃，“送你回家。”
纪霜下意识摇头拒绝:“也不用吧。”下一秒又对上陈屿白不容拒绝的眼神，她犹豫解释:“你不累吗？不需要回去休息？”
“我本来就可以自己回去呀。”
陈屿白轻笑，眉眼透着散漫:“送你不累。”
“……”
虽然这种话他以前大概率也会说，但现在又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纪霜的脸隐隐又有烧起来的趋势，被迎面吹过来的一阵冷风浇灭，她回避视线，赶紧说:“那我们走吧。”
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陈屿白没有提起那晚的事儿，也没有问她刚刚怎么没看到消息，没有算账，没有追问，纪霜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到了家楼下，纪霜很快打开车门下车，没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说了声“再见”就转身跑了进去。
陈屿白靠在车边，眯着眼看过去她像只兔子溜走的背影，几秒后，懒散地笑了声，仍旧站在原地，等她走进楼里，关上门，他才转身回到车上，启动车子，离开。
……
一进门，纪霜正在换鞋，坐在沙发上的纪璟听到声响，抬头看过去，放下书:“后面是有人在追你吗？跑这么快？”
谭玉给她打电话说和爸爸一起出门了，纪霜这会没注意看，不知道那边还坐着个人，一出声，把她吓了一跳:“你干嘛突然出声！”
“……”
纪璟不跟她计较:“行，下次我先请示您一下。”
纪霜走到沙发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才又说:“为什么我每次回家爸妈都不在，你都在啊？”
“……”
纪璟无语:“要不是他们叫我回来你觉得我会回来吗？”
“……”纪霜迟延地反应过来，应该是爸妈让纪璟回来给她弄点吃的，于是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起这段时间对纪璟态度也不是很好，于是想了想，说:“噢那我，错怪你了。”
纪璟:“……”
“你还是闭嘴吧。”
纪霜:“……”
纪璟突然低头，打出去一个电话，纪霜起身正想上楼，忽然听到他说了一声“陈屿白呢”，于是她顿了顿，又十分顺从心意地坐了回去。
见纪璟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她掩饰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小口喝着，耳朵却很认真地在听。
“说是明天晚上。”
“干脆开我的车去就好了，我去你那楼下接你。”
……
纪霜听不见陈屿白的声音，只能听到纪璟在说什么。这么听来，他们明天好像要去干嘛。
挂掉电话后，她想了想，问:“你们明天要去干嘛啊？”
纪璟看她一眼，不太客气:“你问这么多干嘛？”
“……我这不就，随便问问。”纪霜。
“有个朋友订婚宴，得去。”纪璟勉强解释了下。
纪霜很快问:“谁？”
纪璟奇怪地又看了她一眼:“你又不认识。”
“噢。”纪霜思考了会，又问:“为什么我感觉，你和上次那个，哥哥，之前好像也没这么频繁联系吧？”
“你之前高中，知道什么？后来他出国了几年，没事儿打什么电话。”纪璟讲着讲着，突然明白过来似的啧了一声，说:“我突然发现你对他很关心啊？”
“有吗？”纪霜装傻:“我对其他人不是这样吗？”
纪璟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你最好是。”
纪霜:“……”
……
晚上来到聚餐地点，一家酒店楼上的包厢。纪霜轻车熟路地找到包厢位置，一进去，眼睛先扫了一圈，没看到陈屿白，正好夏栩朝她招了招手:“小霜！过来我旁边坐！”
纪霜坐过去没多久，陈屿白和周遥就来了，坐在她对面的空位上，距离有些远，纪霜偶尔和旁人说话的时候目光会轻轻地扫过去，假装不经意。
包厢里很暖和，他把外套脱了，放在椅背上，露出里面黑色的毛衣，乌发随意垂落，睫毛根根分明，投下一片阴影。
坐姿也懒洋洋的，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放在桌边，拿着杯温水，漫不经心地听别人说话，偶尔听到一些有趣的词儿，他低下头，无声地笑。
出神了一会，纪霜忽然被夏栩拍了一下，她立刻做贼心虚般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夏栩，反应有些大地说:“你干嘛？”
也就没注意到男人忽然懒懒撩起眼皮，看向她时眼底漫出的了然笑意。
夏栩就是故意的，她刚刚就注意到纪霜偷瞄陈屿白，这会，她忍住笑，问:“你惹了事儿还没解决好啊？”
“我没惹事儿。”纪霜垂眼，喝了口水，敷衍解释。
“那你一直看他干嘛？”夏栩又问。
“你问题好多。”纪霜小声抱怨，然后又说:“再问等会我不帮你找周遥了。”
夏栩:“……”
好会威胁人。
吃完，众人坐着闲散聊天，纪霜偶尔搭话，心不在焉，心里想着怎么可以不着痕迹地把周遥叫出去，直接在手机上先给他发条消息？告诉他不要声张？
这么设想下来，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像是真的要去干什么坏事儿一样。
犹豫了一下，她一抬眼，看到周遥的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陈屿白也不在，纪霜偏头问夏栩:“他俩去哪了？”
“不知道。”夏栩摇头:“我就和旁边的人聊了会天，他们就不见了。”
“你说周遥是不是知道我对他有意思，在躲着我啊？”
“……”
纪霜无语片刻，不太客气地说:“他知道个鬼。”还意犹未尽补充了句:“你想象力也真够丰富。”
夏栩:“……”
“我出去找一下他，找到了给你发消息，”纪霜想了想，说:“然后你就出来。”
“好。”夏栩有些懵懂地点头，又抱着她的手臂说:“小霜你真是我最亲爱的宝贝。”
“免了。”纪霜笑:“我当不起这个最字。”
……
纪霜起身往外走，包厢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铺了条灰色的长地毯，踩在上面，一切寂静。她在这层找了一圈没找着人，自己又被自己绕晕了，干脆就直接给周遥打了个电话过去。
很快被接起:“纪霜？”
“周遥哥。”纪霜问他:“你在哪呢？”
对面似乎是停顿了下，说:“三楼露台。找我有事？”
她站在所处的是二楼，纪霜刚好在电梯边，于是边按下键，边说:“是啊，你先在那等着啊，别走。”
然后就挂了电话，电梯恰好到来，她先走进去，按了三楼，然后拿起手机点进和夏栩的对话框，发送一句:
【三楼露台，快来！】
消息一发送，纪霜恍然觉得自己真像是夏栩说的一样在“接头”了。很快，“叮”的一声，楼层到达，电梯门被再度打开。
纪霜走出去，跟着指示往那处露台走去，走出很长一段，在拐过最后一个弯的时候，她抬眼看过去，见到了站在那儿的两个人。
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一个倚杆抽烟神情慵懒，一个单手插兜倜傥带笑，远方夜色深沉，万里无月也无星，只有浅薄的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他们的面容。
纪霜看呆了一会，心想，在这抽个烟聊天怎么站得跟男模似的，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往他们那边走去。
脚步无声，两人没发现，她干脆叫了声:“屿白哥，周遥哥。”
两人应声回头，随即漫上笑意。动作和表情都同步率过高，纪霜嘴角抽了抽，突然说:“你俩站这儿还挺配。”
周遥:“？”
“……”
陈屿白见她过来，就伸手按灭了烟，下一刻听到这话，懒懒抬眼，语气散漫:“小姑娘话不能乱说。”
“好吧。”纪霜敷衍地应了一句，又想起正事儿，于是对周遥说:“周遥哥，你先在这站着，行吗？”
周遥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纪霜想了想，又仔细叮嘱了一句:“站久一点儿。”
周遥好笑点头:“好。”
陈屿白挑了下眉，看向她，慢腾腾地开口:“那我呢？什么安排？”
“……”
倒是忘记还有个人在这儿了。
纪霜没看手机，但也估摸着夏栩也快下来了，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比较好，于是干脆直接拉起陈屿白往另一个方向走。
走得很快，手没用什么力，但能感觉到对方是顺从的，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感觉差不多后，纪霜回过头，正想说话，忽然对上一双带着浅淡笑意的眼睛，她卡了下壳，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下一刻，陈屿白轻抬了抬还被她拉着的手，目光很轻地看着她，漫不经心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