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头顶是一个吊灯，璀璨而明亮，照得清他们谈笑风生，也看得清纪霜脸上的不自然。

不过没人开口。

她就这样稍微放下心来，慢吞吞地吃着菜，煎熬地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姜轩突然起身，说:“到了，我出去接他。”

纪霜下意识放下筷子，有些尴尬得不知所措。

纪璟这会倒是难得起了点作为哥哥的责任心，不太走心地安慰她:“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纪霜:“……”

很快，姜轩带着陈屿白走了进来。

纪霜听到动静回过头，正好对上陈屿白的视线，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她有些尴尬地回过头。

很诚实地跟随自己内心的选择，还是和他当作不认识。

没想到纪璟直接扯着她跟陈屿白介绍:“这我妹。”

“但她现在有点不好意思，你等会别看她了。”

“……”纪霜。

…操。

纪璟有病。

真的。

陈屿白看向纪霜逐渐染红的耳朵，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行。”

……

包间热气仍然弥漫，大家没有在吃了，只是在聊天，除了一开始纪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说的那句话后，其他人也没有再开她玩笑。

陈屿白在姜轩旁边的空位上落座，倒了杯水，抬起头，熟稔地和他们谈笑，熟悉的低沉冷淡的声音传过来，听得她心里发麻。

纪霜偶尔把视线投到旁边的陈屿白身上，但总是会被纪璟或者姜轩挡住视线，一两次都这样，她干脆不看了，低头按着手机，坐了会，越坐越闷，和纪璟说了一声就起身出去外面透口气。

陈屿白懒懒靠在椅背上，视线跟着她一道走了出去后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说话。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回国了？”纪璟忽然问他。

“在国外待久了，”陈屿白懒散地笑了下:“还是觉得这里好。”

“那可不啊！”姜轩接话:“兄弟，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没谈个恋爱吧？”

“你还挺关心我。”陈屿白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

“当然，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姜轩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要不我给你介绍？”

“免了。”陈屿白勾唇:“有喜欢的人了。”

姜轩挺震惊，好奇地追问:“谁啊？我认识吗？”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有喜欢的人，还以为你真要当和尚。”

纪璟听到也转过头来，挑了下眉:“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那姑娘长什么样？”

“挺突然。”陈屿白抬了抬眉，笑着说:“什么样的话，不太好说。”

总不能说。

和你妹妹长得一模一样。

“你知道纪璟为什么问你这个吗？”姜轩有理有据地说:“他就是觉得没人陪他了要。”

“闭嘴吧。”纪璟笑:“我还用人陪？”

讲到这，陈屿白忽然说:“你之前不是说，你妹妹和你年龄差距很大。”

所以从来没往这儿想过。

谁能知道有这么巧。

“是挺大啊。”纪璟咬了支烟，闲闲地说:“她说跟我有代沟，让我别和她交流。”

陈屿白闻言愣了下，随即弯着唇笑起来。

忽然觉得，这小姑娘平时对他。

态度确实挺好的。

姜轩笑得不行，不嫌事儿大地说:“她对我就没说过这话。”

纪璟瞥他一眼:“她跟你熟吗？别套近乎。”

姜轩:“……”

陈屿白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起身，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

今天其实很冷，纪霜站在外面的栏杆边，冷得缩起来，还是不想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什么，没兴趣听。

早知道今天不来了。

现在忽然知道纪璟认识陈屿白。

她总觉得有点奇怪。

那，如果。

如果她，以后有可能和陈屿白告白的话。

纪璟不会想到自己身上去吧。

以为是他自己把妹妹带了出来，还介绍给了自己的兄弟，是自己一手促成了这段姻缘，于是开始自己生自己气。

虽然。

这几乎不可能。

就算可能。

他也只会生她的气。

啧。

好尴尬。

纪霜思绪飘得很远，什么都想，出神地想，所以她不经意偏头看到陈屿白朝她走过来的时候愣住了。

她的视线跟随着他走过来，懵了好几秒，才说:“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找人。”陈屿白说。

“噢，”纪霜点头，又问:“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陈屿白很浅地勾了下唇，目光落到她身上。

“……”纪霜。

怎么办。

她现在莫名其妙有点尴尬。

尤其是现在这个场景。

包间里面坐着一桌认识的人。

他们站在这里。

悄悄说话。

像是偷情现场。

想到这个词，她的脸又热了起来，忽然觉得，这外面也闷得慌了。

陈屿白看着她挑了下眉，十分明显地往周围扫了一圈，随即收回目光，又落到她脸上，声音里含着淡淡笑意:“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纪霜张了张口，勉强解释道:“我，突然有点热。”

“是吗。”陈屿白垂眸看了眼她的衣服，眼神流转，看着不大相信。

纪霜在他的目光下更加不自在，她往外挪了挪脚，偏头看见一旁的反光镜中映出自己现在的模样。

穿得臃肿的羽绒服，随手绑起来有些凌乱的丸子头，红了一整片的脸。

……救命。

好难看。

她这会莫名想到了刚刚纪璟说的话，忽然开口:“我哥说得对，你别看我了。”

陈屿白:“？”

“我会不好意思。”纪霜十分平静地把后半句话说完。

“……”

陈屿白愣了一秒，随即轻笑一声，想起今晚的事儿，又说:“我不知道你是他的妹妹。”

“嗯。”纪霜点头，表示明白:“我也不知道你是他的朋友。”

陈屿白接着说:“纪璟之前提过一次，有个妹妹，但年龄差挺多。”

“我以为，”他顿了顿，觉得有些好笑:“是真的多。”

“他就是这样。”纪霜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觉得自己是个老男人。”

陈屿白:“我跟他同龄。”

“那不一样。”纪霜想了想纪璟刚刚的行为，满含怨气，这会真诚地对陈屿白说:“你看起来比他年轻多了。”

“……”

陈屿白扬眉笑道:“听着好像也没觉得在夸我。”

“……”

纪霜还想说点什么，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纪璟。

“你跑哪去了？还不回来？”纪璟。

纪霜看了眼陈屿白:“就回去了。”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两个人分开走进去时，纪璟又说:“你看见陈屿白了吗？说打个电话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噢，”纪霜又看了眼陈屿白，“看见了。”

“那你叫他进来。”

“……好的。”

挂了电话，纪霜扬了扬手机，对陈屿白说:“我哥让我叫你进去。”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叫了。”

陈屿白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穿过长长的走廊，纪霜在想，不是说出来找人么怎么是打个电话？

她只好把这个理解为，打完电话顺便来找个人。

神游过头，直到陈屿白推开门，纪霜在位置上坐下，十分顺手地接过了陈屿白递过来的一杯温水时，她一抬眼，看到大家正看着她。

纪霜一顿，有些奇怪地放下水，还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了吗？”

纪璟慢腾腾地开了口:“怎么没礼貌？也不说声谢谢。”

“……”

好烦。

纪霜很憋屈，过了几秒，十分僵硬地说:“谢谢……哥哥。”

陈屿白看她，觉得她下一秒就想掀桌走了，觉得好笑，弯了弯唇:“不客气。”

……

回家路上，纪霜一句话都不想跟纪璟说，偏头看向窗外，连看都不想往他那看，偏偏纪璟一点察觉都没有，十分自然地开口问她:

“困了？”

“……不困。”

“那怎么不说话？”

“……”

纪霜干脆直接说:“不想和你说话。”

“不就叫你礼貌一点？”纪璟很奇怪:“怎么气成这样？”

“……”

那是一点！

的问题！

吗！

纪霜没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了点，在车停下来等绿灯的时候，把手机屏幕递过去，给纪璟看。

“你觉得怎么样？”

纪璟看着突然怼过来的手机愣了一秒，目光移到屏幕上，一个看起来很秀气温和的女人照片。

纪霜很快又收回来，完全不在意他回不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哦原来你觉得很不错。”

纪璟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过了几秒，他就看见纪霜按住手机，眼睛看着他，话对着里面说:“妈妈，那照片我给哥哥看了，他说挺喜欢，明天的见面他会去的。”

纪璟:“？”

“……”

啧。

惹错人了。

憋屈了一天，好不容易扳回一城，纪霜觉得心情舒畅，翘着嘴角收回手机，笑意盈盈地看着纪璟，指了指前面，提醒他:“要绿灯了。”

“……”

纪璟启动车子，往前开了一段，想到明天必须得去的见面，以及刚刚纪霜得意的表情，觉得好笑:“妈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就，昨天。”纪霜说:“本来不想问的。”

“嗯？”

“然后刚刚看你太烦了，明天也不想见到你。”

“……”

纪璟笑出声，还感叹:“越长大越不禁逗了。”

“……”

纪霜缓了缓，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也知道我长大了，那人家都没比我大几岁，你还在他面前那样说，反正我就是！不！开！心！”

“多大点事。”纪璟一脸无所谓:“他就把你当小孩。”

“……”

纪霜要爆炸。

当着人面调侃她也就算了。

现在还人身攻击。

到家后她直接溜回楼上，把衣服脱掉，又洗了个澡才躺上床，按了会手机，放下，把灯关掉，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了会，纪霜撑着身子坐起身，靠坐在床头，从旁边拿了一本书看了会，心不在焉，半个小时只看了三页。

纪霜眯着眼睛看向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外，一片寂静，她看着一点虚空，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捞起被随手放在床头的手机，打下几个字发送。

【我想去告白。】

凌晨一点半，那边叶予静回得很快，【你吃错药了？】

纪霜:【……】

【我觉得他可能也喜欢我】

叶予静:【？】

纪霜又犹豫地打下一个字:【吧】

叶予静:【……】

没过两秒，她干脆甩了个电话过来。

纪霜手指一顿，接起。

“深夜发疯？”

“……我想得很清楚。”纪霜强调。

“那如果失败了呢？”

纪霜渐渐冷静下来，但还是嘴硬:“失败了就失败了呗。”

叶予静提醒:“这样你可见不到他了。”

“……”

“噢。”纪霜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又问:“那我怎么办？”

“等着呗。”

“？”

“他如果喜欢你，就会来跟你告白。”叶予静有理有据:“他如果不喜欢，那你就以后再说吧。”

“说了跟没说一样。”纪霜不满地咕哝:“这不和我之前一样？”

叶予静笑了，想起了另一个事儿:“那你和我说说，他怎么喜欢你了。”

“不想说了。”纪霜一下子丧失了分享的欲望，想挂掉电话，又被阻止——

“诶别挂，说说呗。”

“说不太上来，就是种感觉。”纪霜勉强解释了一句:“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

相信自己！没感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