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烦躁的会议还要继续。

禁烟的标志在会场门口被放在很是显眼的位置，即便中途休息的时候屋里没有其他人，但不久前各方势力代表唇枪舌剑时留下的无形硝烟，还是呛得所有定力不够的人嗓子和心口同时烦躁发疼。

此时，九堂圣正倚在顶楼一处通风的角落里抽烟。

他以前也没有烟瘾，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觉得尼古丁的确拥有镇定人心的作用。

“好饿，圣。”

好似万圣节鬼怪游行中会出现的瘦长布条装的多手足数码兽，正用自己的手脚扒拉住大厦顶楼用于防止有人不慎失足掉落的铁丝网，然后用自己漆黑无光的圆形眼眸死死注视着下方车水马龙的大都市。

接着，哈哈兽又一次重复了刚才自己说的话。

“好饿，圣。”

九堂圣深深吸了口香烟，视线没有放在自己这位搭档身上，而是一直抬起头看着从晴朗无云的天空中，越过头顶飞向远方，只留下一条白尾的飞机影子。

然后他吐出烟圈，漫不经心地对哈哈兽说道：

“之前不是吃了一个超级大个吗？这都没饱？”

“昨天还在数码世界又吃了很多，今天怎么看上去还是饿得像三天……不，最起码一周都没吃一粒米的样子？”

哈哈兽说道：“维持成长期的话，要更多的数据，但是纯净数据很少很少，吃不饱。”

“说话颠三倒四，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九堂圣叼着香烟，目光还是没看它，只是吐词含糊不清地随口说道：

“那你随便找点吃。”

“别吃过头了，这边为了保护那些大人物，监控和安保都很严格。”

哈哈兽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知道了！”

几分钟后，当九堂圣的同僚在顶楼找到他的时候，只看见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正叼着彻底燃尽的香烟，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高档西装的确穿得笔挺，那总会叫人觉得，这是一个中年失意，即将面临公司裁员的无能员工。

“九堂。”来者喊道：“再过十分钟，会议又要开始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虽然语气口吻是抱怨，不过碍于他身上“九堂队长”的名声被不少人越喊越响，同僚对他的态度更是客气不少，所以上述那句话也不过是职场上一句态度不算冒昧的提醒。

九堂圣笑笑，将手上这根抽完的香烟扔进门边的垃圾桶里。

“今天见的大人物不少，感觉脑袋有些发晕，上来抽两根烟，顺带清醒一下。”

他又拿出两根，询问。

“时间还够，来根吗？”

同僚的确抱有和他拉近关系的想法，自然也在他身边驻足，随后接过一根烟来。

“谢了。”

他一边给香烟点火，一边瞟了眼不远处不知为何破了个大洞的铁丝网。

“这楼不是刚建好没一年？这就设备老化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负责人是干什么吃的，万一真有人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九堂圣看了眼，那犹如棉花糖被暴力撕扯掉一块的铁丝网，然后笑笑。

“谁知道呢……也许是为了中饱私囊，换了质量比较差的原料也说不定。”

“我就说，那群人不像是能做事的。”

这位同僚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除了在政府有关网络领域方面的办公室任职以外，其实对所谓的数码世界一窍不通，即便也下载了村内研究室与政府合作推广的“数码兽助手APP”，但很不幸的是，他像天生和数码兽无缘，直到现在也没见有数码蛋出现在他的手机上。

现在他已经彻底放弃幻想，不打算近距离看看所谓的数码兽是什么，毕竟前不久从御台场那里传回来的报告照片和资料看得他实在心慌。

但似乎正是印证了那句话。

越是危险，越有机遇。

当今时代是网络信息的时代，谁能先占领那个叫做数码世界的制高点，谁就能在现实世界接下来的时代里手握实际的话语权。

于是多方势力各不相让的参与其中，推动着这水流往未知海域奔涌的同时，也将原本还算清澈的水搅得浑浊不堪。

两根香烟在昏暗的角落里静静燃烧着。

九堂圣的同僚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尼古丁穿行过自己肺部时的畅快感觉后，这才开口问道：

“你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死咬着领头的仓木，让他现在同意就全面开放反数码入侵芯片系统？”

“诚然御台场那件事，让你的观点更能站得住脚，不过那些顽固派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同意你的观点的，毕竟他们可是一直觉得‘这样的话，黑客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入侵整个国家’。”

他抽了口烟，又说道：

“你暂时把这个提议搁置，等接触正局的位置之后，再提起这件事，岂不是还能为政绩再添一笔光？”

咬着烟嘴的九堂圣笑笑，“等前面那位退下来，再等我真的坐稳那个位置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而时不待人，我要是不抓紧这次，恐怕就没有实现‘理想’的机会了。”

远处钟声响起，放学的大门拉开后，无忧无虑的孩子们背着书包和老师们挥手道别，然后踏上回家的道路。

九堂圣低头看着那些像玩偶锡兵一样可爱的孩子们，也看着他们脚下明明应当是汇集了人类科技与文明精华的人造建筑物。

他像是感慨自己的心绪一样低声说道：

“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他的同僚将抽完后熄灭的香烟扔进垃圾桶中，随后顺带说道：

“孩子能做什么？”

“这个世界的中流砥柱可是大人们啊。”

九堂圣也对自己一时无心说出的失言之语，感觉有些发笑。

“是啊……孩子能做的事情实在太有限了，要不然我们拼死拼活成了大人，走到这一步又是为了什么。”

他自己摇摇头，也将烟头碾灭后扔进垃圾桶里，如同扔掉了自己已经记不清过往细节的无趣童年。

“走吧，小学生们可以放学回家了，但成年人可走不掉，扯皮的会议估计不到今晚十点，是不会结束。”

和他套近乎的同僚忍不住感同身受地吐槽：

“真的受不了这效率了……”

但很不幸的是，他们还必须继续忍受这无用又冗长的流程。

***

“徽章……这的的确确是徽章。”

泉光子郎拿着古川翼递过来的金属徽章，仔细看了几遍后又还给他。

此刻他们几人坐在一家快餐店里，共同探讨古川翼不久前刚获得的徽章。

八神太一和石田大和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泉光子郎和城户丈之间还夹着古川翼，最旁边的武之内空身边则放着数量不少的大包小包。

八神太一的视线先落在刻印着简笔向日葵图案的徽章上，然后又看向武之内空那边。

“虽然，但是，这些该不会都是……”

“是啊。”武之内空跳过反驳解释的流程，直接承认，顺带还要请求援助，“有些彩炮之类的东西，还需要一起帮忙组装。”

八神太一提前声明，“做坏了你可不要怪我。”

他从小就不是很擅长做手工。

武之内空说道：“放心，我和比丘兽、巴鲁兽多买了十几个备用。”

八神太一对她的细心甘拜下风。

武之内空掠过他，又问泉光子郎。

“那古川君刚才说的，机械装甲兽竟然让持有光明和希望徽章的被选召孩子去它那里的事，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黑暗四天王已经知道……”

城户丈放下自己手中的单词本。

“如果它们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地要人自己过去，过来直接捉人不是更快吗？”

但泉光子郎在沉思之后，提出另一种可能。

“也有可能是它们……我是指完全体暂时没有来到现实世界的手段，也很难把人类直接带到数码世界去。”

“你们想，当时吸血魔兽想要来到现实世界，都需要费很大的精力不是吗？更不要提小丑皇了。”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石田大和说道：“最好做两手打算。”

“一是保护好他们两人尽可能不要暴露在其他敌对数码兽的眼前，二是提前阻断完全体能够过来的那些通道。”

泉光子郎对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两下，然后说道：

“古川君的徽章和神圣计划里蕴含的力量是全新的，或许根据这一点，我能解析出更多的信息，不过还需要联络村内博士那边……”

“那个……”古川翼忽然发声，“我觉得最好还是暂时不要把数据全部传给博士那边。”

他想起之前博士对他的嘱咐，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出了那个他其实不太愿意多想的推测。

听完古川翼说的话，其他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也就是说，你们的队伍里可能存在内鬼吗……”

八神太一低声喃喃。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村内博士说的可能性……实在太高了。”

古川翼深吸一口气。

“而我和博士的判断一样，认为与其情报被人利用，那不如暂时内部保密。”

在看到在场所有人都点头同意后，他松了口气。

然后古川翼想了想，又问道：

“不过，各位，我一直有个疑问。”

“为什么大家会对数码世界这么了解？”

拥有平行世界记忆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八神太一摸摸自己的下巴，“原来被人主动问这件事是这种感觉。”

平行世界里御台场也发生过因吸血魔兽引起的大动乱，不过他以前想抓着谁说说平行世界的事情，都已经不止一次被当成怪人，其中最质疑他观点的两个——

八神太一看向武之内空和石田大和。

后面这两位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就是不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