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这东海成了仙族墓海，几乎没有生灵会自己进入昊啻的惘心潭。

昊啻恍惚着，唉声叹气着，忽而东海震了震，抬眼，飘下了一簇紫色的火焰。

那么小的一簇火苗落入东海，竟不消散，直到掉入他的惘心潭中，才了无踪影。

昊啻本以为，这也就是件小事。

直到他发现，这潭水中的过往欲念，竟渐渐地在消散。

“他奶奶的，那紫色火苗什么玩意儿这般邪乎？”

昊啻赖以生存的潭水，正在沦为普通的清水。

正如他，一尾存世数万年的神蟒，正在逐渐沦为普通的青色老蛇。

“他奶奶的，不好吃了不好吃了…难道吾真要身消元散了？”

与此同时——

本当降生在神界龙君府的神龙焱，在降生之际，便被上一任龙君沉销，强行夺走了一半的新生四象之力。

于是，龙君焱跌落仙界，从此龙栖惘心潭。

昊啻自是满心欢喜。

“哟，是个娃娃？”

不愧是吾，我看混沌诸佛，也是舍不得吾这么个淳善的神蟒便如此坐化了。

“这…这奶娃娃什么来头，怎么什么也尝不到哇。”

那婴孩静的很，浑身透着碎裂的青蓝色光芒，心口还有三个“火”字缺口。

寻常的娃娃，怎么着也该扑腾着哭闹，这奶娃娃怎的就这么看着他干瞪眼，腿脚都不带蹬踢的？

便在此时，沉静的惘心潭水骤然沸动，自那潭顶，沉到他眼前，那簇早已消失的紫色火焰，从那潭水之中凝结而出，重新在婴孩的胸口燃起。

“哎呦，吾的甜甜，吾的辣辣，幸好幸好，吾不会死了……”

昊啻的惘心潭水逐渐恢复如常，累计了数万年，来者们生与死的本能，连同他们残留的灵力，一同归来。

昊啻绕着那婴孩，将自己的身躯堆叠而起，伸出个脑袋俯身看他。

“你长的大些，吾再吃你，偌大一个惘心潭，万年道行的神明都惘得了，你这么个小崽子，难道吾还养不出你的欲念来？”

百年过去，曾经的婴孩长成了个冷面稚童。

“奶奶的，一百年了，小崽子你也太笨了吧，不会走，看不见，还不会说话，成天就闭眼打坐于此，你究竟是一百岁，还是一百万岁？”昊啻骂骂咧咧，在稚童周边盘旋。

昊啻仍不死心，试探道：“作为一个奶娃娃，哭也不会哭吗？让昊啻爷爷听个响也好啊？热闹热闹？”

见他依旧毫无反应，潭水中也无丝毫欲念的变化，昊啻来气，道：“小崽子，吾可是会吃了你的，你怕不怕？虽然你这么小，也不够爷爷塞牙缝，但所谓聊胜于无……”

稚童依旧动也不动，昊啻目光忽而变得狠辣，吐信接近他：“吾想杀你，你难道就不想杀了吾？”

稚童依旧不为所动。

昊啻气不过，贴近那奶娃娃，露出两根长牙，向他的身体刺去。

只听“咔嚓”一声。

昊啻两根养的白白壮壮的牙，断了。

……

焱失去朱雀之力，双腿无法支撑，故而只能盘坐在潭底。

他揪着昊啻的脑袋，一语不发。

“是是是是你！？”昊啻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你还敢回来吾的惘心潭？你害得吾昊啻，一代威武神蟒，残了耳，断了牙，到现在讲话还漏风呢，你你你您居然敢回来？”

“你既听不见，又怎知道自己说话漏风？”焱认真思考着：“断了牙还会变成结巴吗？”

“奶奶的，你个小崽子说啥呢？”昊啻见他的嘴张和，卻听不见一点声响。

焱无视了他，掌中凝出一簇紫火。

“别别别别，别用这邪门的火！”昊啻盯着那簇火焰，往后仰着头满是抗拒，卻挣脱不出焱的掌心。

“吾吾吾吾放你出去还不行吗？你离得那么远，吾哪里看得清是你来了？”

焱闻言，收回了火焰，用手指顶了顶上面。

昊啻抬眼望去：“你是说要吾放了那女子？这哪里能行？多少年了，我这就来了你俩，现在你走了，吾就剩下这么口吃食了……”

焱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而后，再次凝出一簇紫火来。

“别别别别！此番，也收了你们不少欲念，吾放了你们便是……”

“欲念……”焱重复了这两个字，后喃喃自语道：“她对我是什么欲念呢？”

“什么？”昊啻瑟缩着，离那紫火远远的。

焱收回紫火，再一次指了指顶上，后松开了昊啻。

昊啻在一瞬间躲到了离焱最远的角落，一汪潭水骤然被搅动，控制着自己只半身浸于潭水中的璃殊，因这混乱失去控制，又暂时恢复神智的她，跌落于潭底，跌落于，焱的怀抱之中。

忽而眼前清明的焱看着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本君好似常常能接到你，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缘分？”

璃殊愣了愣，滚了滚，从他手臂上滚落，并将他拉了起来，心虚道：“咳咳…明明是你时常拽我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

“你个奶娃娃，你现在，有欲望啦？”昊啻感受到潭水的变化，阴阳怪气道：“从前你在吾这呆了百来年，也就临到去前，被那戴个破面具的小子，激出了点儿杀欲来，几百年过去，你竟能有这般爱欲，原来你也长着心啊？哎呦，可真是没看出来啊！”

昊啻蜷缩在角落，瞅了瞅先是满脸疑惑，后低头憋笑的璃殊，摆出个长辈的姿态来，道：“嗯，确实漂亮，就是味道怪了些，一会儿齁甜一会儿劲辣，一会儿又只有那么点甜味。”

璃殊好不容易止住笑，小声对边上的焱道：“焱兄，这蛇怎能做到，俨然一副唯我独尊天下第一的气势，同时还说话漏风的啊？”

焱闻言，再一次指了指顶上，在掌心凝出紫火来。

“好好好好好！”昊啻再一次瑟缩，绕着潭壁而行。惘心潭水凝出了一道漩涡，自潭底将二人承托而出。

“两个小崽子！出去记得帮爷爷宣传宣传！泡惘心潭送灵力啊！只要敢说自己道心自持的，都给吾送来！吾大把大把的灵力给他啊！”昊啻思考片刻，又道：“你俩来也成啊，一个不需要吾的灵力，一个给了也会漏出来，吾不吃亏，嘿嘿，好吃好吃……”

璃殊闻言抽抽嘴角：嗯，没想到这会漏的灵力还能造福旁人了。

她看向自己牵着焱的手，又回想起之前焱所言，从他的掌心抽出手，转而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明白的，我也有不对，不该明知你我之间有男女之别，做事还没有分寸。”

她带他到素舆旁，那素舆却不知为何，突然裂开了。

分崩离析，只余下渣子。

璃殊傻眼，焱面无表情道：“啧，司造阁的东西，越来越不像样了。”

她只好将他拉到一座星石墓碑旁坐下。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现下定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别怕，生辰这日，我什么也记不住的，明日一到，包管忘得一干二净。如此这般，谁也不可能知道今日之事，谁都不会拂了你的面子去。”

璃殊想到那时候自己上身只挂着一件肚兜。其实，比起自己肉嘟嘟的真身根茎被看见，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肉身被人看见这件事多么的屈辱，但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那时候的样子，焱兄最好也忘了啊……”

说罢，那个吻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璃殊看着他，再看看他的唇，脸颊再次攀上红晕，她着急忙慌别过眼：“总…总之，都忘了！”

她太过慌张，以至于她竟忘了，她的眼泪是可以用来让人遗忘的。

她看了看周边，蹙眉道：“不知今日过去了多久，还有多久还能过完，焱兄，你能操控浮云带你行走，应该也能操纵着东海的流水吧？”她再次看着他：“你快回去呗，免得又要受伤又要将我的窘态看去。今日过完，我就会回去的，不会耽误你多久啊。”

“不要。”焱盯着她抓着他的手思考着什么，道：“本君…本君不会控制流水”。

“哎……”璃殊叹了口气，转而笑着拍了拍焱的肩膀：“那…今日就只好谢谢焱兄陪着我了。难为你了，我定是吓人得很吧。”

“虽然我从前的生辰我全都不记得了……”她略有所思，后微微一笑：“但今日定是我过过最好的生辰了。”

焱盯着她的手，终于忍不住，将她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扒拉下，再一次十指紧扣：“你很笨，牵不好。”

璃殊汗颜：“焱兄，你把我刹那的感动都击碎了。”

焱眨了眨眼，并不知她何出此言。

脸皮？要脸皮怎么要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