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

肖小楼碰了下袖中能调动全城士卒的令牌。

凉风习习，吹得她背后冷汗刺骨。

好险刚开始没贸然以死威胁，那人原就没想让他们活，若以死想逼，只怕是直接递了攻城理由。

她故作轻松笑了笑：“怎么？这场交易不划算吗？你们可以兵不刃血地破城，日后也能解决军粮问题。”

说完，她看向夏祈。

夏祈觉得这姑娘疯了。

他本就没想血屠整座城，只是，带上村民赶往东离，会耽误路程，很麻烦。

肖小楼再次开口道：“恐怕您也是目光短浅之人。”

夏祈皱起眉，道：“什么意思？”

她道：“首领可知道东离是什么地方？”

这话刚问完，车帘再次被拉开，肖小楼下意识看去，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面庞，三庭比例分布极为匀称，银白色长发乖顺地披在肩上，一双深邃含笑眼眸注视过来，看上去很容易亲近。

但忽略掉第一印象，细看下来，则会发现那张脸五官锐利，狐狸眼十分标准，鼻梁高挺，薄唇更是让人感到压迫。

孟暮深指尖轻轻扣了扣手中黑玉，垂下鸦雀般的睫毛，藏起一闪而过的狠厉，再抬眼露出温和一笑，似真心赞叹道：“姑娘倒不是一般人。”

仿佛刚才威胁人的不是他一样。

士卒脸上露出不可置信，再看向肖小楼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敬意。

“军师、军师竟然还会夸人？”

“我这是第一次听到军师夸人。”

“说不定这姑娘真的不是一般人。”

......

肖小楼黑眸定定，看向孟暮深，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温顺模样。

看来，岁和军的核心指挥是这位军师。

她紧绷的肩膀些微放松了些。

夏祈也听出来他兄弟是同意了，顺势说道：“姑娘，我们岁和军答应你了，请姑娘依据诺言开城门吧。”

肖小楼看向夏祈，认真发问道：“我如何相信首领您不会毁约？若我一开城门，您就屠了整个城呢？”

夏祈嘴角抽了抽，这小丫头，他还没质疑她到底能不能解决军粮问题，这可怀疑起他会不会屠城了。

“那姑娘希望我怎么保证？”

“首领敢发毒誓吗？违约的话，愿被天打五雷轰劈死。”

这话一出，不少士卒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好歹毒的姑娘。

孟暮深抬眸看向城楼处，狐狸眼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兴趣。

“轰隆”

偏这时，漆黑的夜空当真响起惊雷，众人脸上惊恐不已。

肖小楼身边的两个村民更恨不得立即给她烧炷香，来拜一拜这尊大神。

肖小楼愣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打雷了。

但她呆愣的神情面上不显，叫人看来，只觉得她十分平静罢了。

夏祈也不怕，当即在楼下就发起了毒誓。

城门开。

马车进城那刻，孟暮深抬头看向肖小楼，正巧对方也看过来，还是十分冷静。

他银白色的发梢垂在眼前，病态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和笑意。

马车进入城内，他挥了下手，云峥随即附上去。

孟暮深垂眸看向黑夜中散发幽幽荧光的坠佩，道：“情报不准，再探查肖小楼。”

她绝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女。

是哪方势力派来的人？

什么目的？

黑压压的大军缓缓移进，夏祈作为首领，自然骑马骑在最前列，身材高大、气宇轩昂。

刚一进城，迎面而来的便是阵阵惊叹声。

饥荒时期，碰到颀长挺拔的人，确实值得称赞一声。

残月高挂，天黑如墨，宿草满墙。

走进屋，孟暮深看茅草满地散落，空中弥漫一层寒灰，他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嫌弃。

正巧夏祈从隔壁走来，他还惦记着东离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亮的瞳仁在狐狸眼中一转，孟暮深不掩眸中的锋芒，道：“明天你陪我一起听肖小楼的计划，届时你就知道答案了。”

月光流霜，黑玉映出莹莹星光，病弱萦绕在孟暮深四周，他一笑，道：“对了，如果她说得不合我意，你直接斩掉。”

第二日清晨，肖小楼起了个大早。

她看路边一片惨淡，田中庄稼全无，无声叹了口气，战马的嘶鸣声传来，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走到地方了。

昨晚有个士卒同她说，今早让她过去一趟，军师有事要和她商议。

问过那人孟暮深习惯早起早睡，她这一大早便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肖小楼抬头一看，正是昨天和她共同发毒誓的夏祈。

夏祈看是肖小楼，笑了笑。

这一笑，倒是冲淡了他身上不少的压迫性。

肖小楼嗅到空气中有股儿淡淡香气，细细闻来，像是万梅喷香。

两人还未开口，车上便下来一人。

正是孟暮深。

如玉般的少年一身白衣，皮肤苍白，腰窄且瘦，对于男子来说，这一身过于柔和，偏偏孟暮深有一张舒适感极强的面庞，光映照人，倒是真如拥日月入怀了。

那香味更加浓了些。

孟暮深露出温和一笑，先前眼眸里的冷漠消融得无影无踪。

看夏祈也没上前搀扶孟暮深的举动，肖小楼心下确定，孟暮深虽然病弱，倒不至于残疾。

肖小楼和夏祈率先向前走去，孟暮深跟在后面。

两人拿些稻草铺坐在地上后，肖小楼突然觉得屋内光线暗了暗，再一抬头，有种自己去沙漠旅行的错觉。

孟暮深特地再用一身白净的外袍，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丝合缝，只剩一双眉眼和些微银白发丝暴露在外。

夏祈对孟暮深包裹成“木乃伊”早已轻车熟路、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怪异。

肖小楼愣了一下，福至心灵，突然明白孟暮深为何一大早会从马车上下来了，看来是极为严重的洁癖。

“开始吧。”孟暮深丝毫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夏祈憋了一个晚上，眼见自己的疑惑就能解开了，抢先询问道：“肖姑娘，这东离到底是什么意思？”

肖小楼果然不像孟暮深那么蔫坏，回答道：“首领可知东离居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夏祈自然知道，随机说道：“全是南月人。”

肖小楼点头，接着道：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

“大晏境内各族混居，其中之一便是东离，那里物资丰盈，地势险要，更有青黛山作为天然的屏障，将本族人和外族人隔开。”

“将东离作为粮仓，是第一层好处，但更关键的是，东离所处的位置实在是过于偏僻——”

“这要还听不懂，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清冽的嗓音突然响起。

肖小楼被打断，抬头看向说话那人。

神色异常。

军师看起来很弱、很良善，只要不说狠话，还是很容易骗人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