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叙和邵冬云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了，还是第一次听说邵冬云还有个弟弟。她本人也从开没提起过。以至于叶永叙都感觉这个邵纪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叶队，这么闲，您明早上都不用上班的吗？”

邵冬云洗完澡出来，原本是打算睡觉的，谁想叶永叙突然找上门。

她抱着双手靠门框边，一脸讥讽。

叶永叙：“路过，看看你，小莹自己会去上学。”

邵冬云很不客气：“看完了？可以走了？都成年人了，想干什么就直说，别唧唧歪歪的，我明天还有事。”

叶永叙：“那我直说了哦。”

邵冬云：“哦。”

叶永叙：“我真直说了。”

邵冬云：“你说。”

看着她漆黑的眼瞳。

叶永叙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忍说出来：“没事了，我无聊。”

“叶永叙，你神经病吧。大半夜拿我寻开心，滚开。”

邵冬云重重关上门。

楼上传来男人的怒吼：“谁家好人晚上吵吵嚷嚷的，没事做啊，我家小孩明天还要上学！”

邵冬云：“你先管好你家的狗啊，别凌晨乱喊乱叫的，喊出心脏病了找你索赔。”

男人打开门，往下走两步就看见门口的叶永叙，心想拿邵冬云没辙还拿捏不了他了？男人指着他：“你谁啊？送外卖的？送好就赶紧走，别在人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小心我报警。”

叶永叙无语住了，冷冷瞪了他一眼。

……

老式筒子楼每逢雨季就漏雨，电灯泡亮的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摆在桌上一张全家福被人摸的到处是指纹，照片中少女笑容甜美。

翟志忠看着一会就摘下起雾的眼镜。

房门打开，李玉秋回来了。

她把刚买回来饺子皮放餐桌上，好似不经意间问：“志忠啊，找到秀秀了吗？”

翟志忠沉声：“快了。”

李玉秋平静地嗯了一声，可剁肉的声音越来越大。咚咚咚——咚咚咚——刀哐当掉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李玉秋崩溃的声音：“你说我们家秀秀究竟上哪去了啊？我上次上门，张天海还是那个死样子，根本就不在意秀秀死活，我当初为什么会答应秀秀嫁给他啊！”

翟志忠杵着拐杖过来，安慰妻子：“肯定没事，秀秀只是赌气藏起来了。想通了就会回来了。”

“你没听见他们说那个丧心病狂的又出现在后山了，人现在都没抓到，我们秀秀不会遇见他了吧？”李玉秋老花镜颤抖，自顾自打着自己嘴，“瞧我这破嘴巴，肯定不会……一定不会的……她会回来的。志忠你和我保证，秀秀一定会回来的。”

一道惊雷划过，骤起的夜雨打在玻璃窗上，掩盖了这位年老的教师的低声抽泣。

突然，手机亮屏了。

翟志忠连忙查看短信，多出来一条未读短信。这是失联多时的翟秀发过来的。翟志忠连忙打电话给她，却收获了满耳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和之前一样。

小两口连忙查看短信。

就几句话。

八月初二，煤矿场。若报警，她死。多一人，她死。

配图是翟秀虚弱的照片，头顶都是血，李玉秋顿时心疼地抢过他手机，打字：你要什么？要怎么样才肯放过秀秀，我们不会报警的，只要你保证她平安。

对方只发了一句话：以命换命。

再多的消息也石沉大海了。

……

惊雷同样从叶嘉莹房间的窗户边划过时，她睁开眼，叶永叙还没回家，焦肆什在他房间睡得正香。

叶嘉莹小心翼翼从桌子底下拿出从后山带回来的罐子，用美工刀把外面包裹的泡沫纸划开，刺啦几声，罐子上还缠着好几圈胶带，封的严严实实，她也耐心地割开，打开罐子后却是大失所望。

就是几封信，还有一个设有密码的日记本，粉色的，上面还有凯蒂猫的贴纸。可没有密码她也打不开啊！

叶嘉莹只好先看信，信件的落款是1995年。字迹一看就是女生写的。

【麦子文学社的编辑大人们好！我是五宝蝶，在封岗一中读书，看见你们的征文我斗胆投一篇。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标题是：我和我家

煤矿场的烟尘飘荡在天空中，妈妈说，那是封岗人民共同的心脏，古人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他们不一样，他们靠煤吃饭。我就这么耳濡目染地长大，一点点看着煤矿场壮大，飘在天空中的尘烟越来越多。我的父母仍旧早出晚归，十分恩爱。

为了让我听话，他们时不时用煤矿厂附近出现野人的传说吓唬我，或者总是给我讲成都僵尸咬人事件（专家说是狂犬病作祟）、猫脸老太太事件、上海吸血鬼事件。从天而降的UFO会带走不听话的小孩。我每次都会哭。

他们就会告诉我最可恶的还是日本人。我问他们和野人一样可恶吗？他们告诉我小鬼子不能和野人比，应该和狗比。不要崇洋媚外，外国人都是强盗，我和他们都一样迫切希望香港能够早日回归祖国。

但是我还是觉得煤矿场的野人应该是躲进深山里的日本兵变的，他们暴戾恣睢，不知道日本早就投降很多年，一直藏匿在山林之间苟且，时不时下山来偷我的鸡呀狗呀，我从来不敢靠近后山。

……

第二封信也是投稿。

落款是1996年。中间隔了一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文字令人毛骨悚然。

【编辑好，我是五宝蝶，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不太能写文章了。感谢编辑这一年以来在写作上对我的指导。我准备把我的真实情况告诉你，我真的很绝望，我不知道该找谁倾述，谁又能理解我，谁都不理解我，包括我父母。我快要崩溃了。

最近体检，很多人发现血铅严重超标。他们怀疑是煤矿厂废气污染环境造成的，就去环保局联名举报，加上厂里早就说要减员增效，爆发了很严重的下岗潮。我爸爸自从下岗后。脾气就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无止境的酗酒、打架斗殴。我的妈妈精神也开始不太对劲，经常说要放火烧死全家人，揪着我头发怒问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一点都不懂得感恩。我不敢反抗，因为在这个棍棒教育盛行的年代里，忤逆就是错！

我开始害怕回家，但在学校的成绩不算差也不算好，他们好像也不太喜欢我。

我们班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她叫孟天韵，煤矿老板的女儿，我想我应该怨恨她爸让我父母失业，却也总羡慕她的花团锦簇。我想和她成为朋友，但她听了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捏着我的脸告诉我，穷人身上有穷酸味，要和她成为朋友是需要“勇气”的。于是她把我从楼梯上踢下去，一不顺心就扇我巴掌，特别是她爸厂子被举报污染环境的那段时间，她拿拖把在走廊上拖着地，看见我路过就把拖把往我脸上扔骂我不长眼。粘稠的黑水流进我的眼眶，我不敢吱声，不然她会不开心的，她一不开心就打我。我害怕被她找到，也很害怕她。我绕着她走，她却总能找到我。

我把这些都告诉班主任，班主任说我们是朋友，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小玩笑，如果我惹孟天韵不高兴了，一定是我身体出问题了。我不明白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说要帮我检查身体，让我脱下裤子，他帮我检查，检查完了所有人都喜欢我了。

于是我颤抖地脱下裤子，他也脱下裤子。他按住我的手，痛骂我是“小婊子”“小贱货”，整个过程很痛，我在哭，看见他女儿躲在窗帘后面一直捂着嘴，那是我们班的班长——翟秀。在那之后她也加入了孟天韵的阵营。而我亲爱的父母竟无一人信任我，不仅不让我报警，还不准我对外说一个字，他们顺带着让我学会自尊自爱，说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可我的梦从来不会对我这么残忍。但他们会。

一些将要发生的事其实很早就有征兆，细微的，亦或是强烈的。我们不知道其中的隐秘，自动忽略藏匿在生活中的细节：失温、缺氧、碎掉的镜片、潮湿的阴雨天。人性与社会构成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每个人都在其中挣扎。无数的罪恶隐藏在水泥浇筑而成的城市之间，像一个磨灭不了的烙印篆刻在我的骨头上，我好痛苦。我想这么大的人间，或许也就你能平静地听我述说这一切了。】

叶嘉莹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看见这两封信的震撼，更震撼的还是写在信纸的背面的一段话。落款日期是几日后。

【真好笑，在我下定决心准备把这封信交到你手中时，听闻编辑部倒闭的噩耗。

我不信，躲在运猪的货车里偷偷去了你所在的城市。听说你自杀了，躺在火车的轨道上，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其实我叫刘惜媛，听到这个名字你也许会认为我父母一定很爱我才给我起这个名字，只可惜，世上已经没人爱我了。】

叶嘉莹一下子就明白，孟天韵的死和翟秀的失踪根本就不是偶然，和刘惜媛肯定脱不开关系。而那个雨衣男是谁？他既然这么在乎这个罐子，肯定也和刘惜媛有关联。刘惜媛现在还活着吗？

脑子一团浆糊，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无尽长夜中，有人熟睡，有人在互相抱着在夜雨中哭泣。

参加了悬疑征文，要求要这个月完结，正好监督我码字。求点营养液，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