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的很突然，这几天似乎都如此。
叶嘉莹衣服上很快就起了雨渍，发丝黏在一起。她没带伞，拨通焦肆什的电话。
焦肆什吊儿郎当：“你看我像是会带伞爬这破山的样子吗？外套倒有一件，你要？”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轻佻。
叶嘉莹：“？”
他这人确实随意地把外套一披就完事了。
“要你个头。我先回去了，在山门口等你，我和我爸说和你一起去书店了。”
“你爸信了？”
“他当然不信。但是没证据，除非他去书店逮。”
叶永叙近日忙的都快冒烟，哪有这个闲情。
她刚要挂断电话，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叶嘉莹顺着声源处望过去，看见一只棕色的大狗出现在不远处，它黑面白牙，弓着背，眼睛像棕熊一样紧盯着她。
一步，两步，是一个试探的动作。
叶嘉莹瞬间就僵硬了。
焦肆什原本要挂电话，但是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咕噜声，皱起了眉。
“叶嘉莹？”
叶嘉莹保持着手机贴耳的动作不敢出声。
越跑，狗越追。
“叶嘉莹？听得见就说话。”
叶嘉莹小时候被狗追过，对狗几乎是本能害怕。她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拿石子打它，本以为这样棕狗就会对她失去兴趣。
谁想，它颤着嘴皮子要扑她。
叶嘉莹紧绷的弦断了，拔腿就跑，堆积的情绪也一触即发。
“娇啊啊啊，有狗，有狗啊啊啊，我要死了。”
她边喊，看到路就跑。早就偏离了大路，衣服被树枝勾住，又强行折断，尖端刮得她脸颊出了血。雨水顺着脸颊覆盖上血痕，刺刺的，生疼。
“叶嘉莹，你现在在哪！它咬你了没？”
“其他人没跟你一起吗？”
“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我他妈就不该跟你分开！”
焦肆什声音越来越暴躁，有人想给他递水，得了他一个滚字。他抓着旁边的人就问叶嘉莹他们是往哪边走的。
他们都说：“焦哥，你冷静一下。”
“对啊，说不定是开玩笑呢。”
可是焦肆什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她。
叶嘉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追着跑了多远，停下来的时候腿很僵，她平生就没跑这么快过，什么都不想，脑子里只有往前跑。
到一片荒郊野岭，世界终于只有雨声，铺天盖地，她却回头一看，找不到来时的路了，只剩无尽孤寂包围着她。
“焦肆什，你还在吗？”
视野虽然很开阔，天却是灰蒙蒙的，四下蚊虫乱飞、灌木丛肆意疯长看不见前路。她仿佛闯入了童年的原野，一切都是未知的。
这种不安定的情绪一旦蔓延，能支撑她的就只有紧抓在手心的电话了。焦肆什始终没挂电话。她稍微安心了也许。
“对不起，我刚刚被追着跑，没听电话。你——还在吗？”
我好害怕……
“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可以再说一次吗？我没听清……”
“焦肆什……”
“你再说一遍……”
好想听你的声音。
叶嘉莹原本都不抱希望了。
“在。”少年嗓音低哑，“安全了吗？”
“嗯。就是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敢乱走。”
“别动，等着，爷来找你。”
叶嘉莹觉得他的话很荒谬，这山又不是他家的，他怎么知道她现在在哪。
她说：“别别别，焦肆什你冷静点哈，应该去找认路的人帮忙，不然待会就成了葫芦娃救爷爷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焦肆什：“行。你是我爷爷。”
叶嘉莹：“……”
“我怕折寿。”
焦肆什低笑一声，扒着被折断的树枝往深处走。
叶嘉莹找了个地方避雨，静下心才发现这地方很奇怪，之前应该有人来过。
地上有很多堆起来的小石块。
她歪头一看，石块是有规律的。可能因为堆得有点久经过雨水冲刷，已经认不出原来是怎样了。
叶嘉莹反正无聊，捡起树枝挖。
还真给她挖到个被泡沫纸层层包裹着的铁罐子。
是装丹麦黄油曲奇的那种铁罐子，她还吃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埋在这。
叶嘉莹晃了晃，里面不止一样东西，她刚要打开，却听见树枝断裂的脆响。
沙沙——
还以为是焦肆什来了，叶嘉莹抬眼。
一双雨靴踩在泥水里，鞋面上雨滴飞溅。
这不是焦肆什今天穿的鞋子……
“东西给我。”男人声音沙哑。
他身形被硕大的黑色雨衣覆盖，像雨中鬼影，高得叶嘉莹几乎要仰头，她看不清对方的脸，直觉这人很危险，也挺眼熟……这体型，和那天挟持她的那个男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声音也是……
“……”
逆天。
在意识到面前的可能是身怀恶性命案兼一起绑架案的亡命之徒的瞬间。
叶嘉莹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
男人冷笑一声，穷追不舍。叶嘉莹可不会天真到把手中这东西交给他，他就会放过自己。
“我告诉你我报警了！警察到处在抓捕你！”
“我们有很多人都在，根本就不怕你！你都上头条了！”
“你要是聪明就去自首！把翟秀放了！还能少挨颗子弹！”
越这样虚张声势其实越害怕。
叶嘉莹拼命向前跑，都快想到遗言了。要是自己也失踪。难以想象爸爸会崩溃成啥样。
“叶嘉莹？你在附近？”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几乎要哭出来，又怕连累到焦肆什，她鼓起勇气对后面的人喊：“我朋友带警察来了，你完了！直接把你抓进去！”
男人似乎有所忌惮，没有再追了，闪身往另一个方向消失在盛大的雨幕里。
天上像是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管弦乐，洗不净的罪恶在这片土地上滋生。
叶嘉莹在看见焦肆什的一瞬间瘫软在地，紧抓着他的胳膊，惊魂未定。
实际上，手机早在刚刚逃跑的过程从手中滑落，若是歹徒再丧心病狂点，她多半得交代在这。
她带着哭腔：“你说我最近怎么水逆成这样，都遇上两次杀人犯了，他真的好可怕啊，柯南都没这么倒霉。”
焦肆什原以为是迷路迷成这样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安抚她情绪：“你又遇上他了？”
“遇上了……他穿着雨衣，就像恐怖电影里那样，我就只能一直跑……手机都跑掉了，不敢回去找，怕他还在，手机挂件还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要是被我爸知道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叶嘉莹越说越觉天都塌了。
焦肆什却云淡风轻道：“掉了就掉了，晚上回去睡一觉就忘了，别想不好的事。这么重要的话，我去帮你找就是。爷不怕他。”
叶嘉莹一愣，以焦肆什身上的疯劲，真有可能不要命。要是真遇上了直接上去拼命。
她瞬间就急了：“你别去啊……”
“别去。”
焦肆什胳膊蓦然多出几个指甲印，寻思着这人是不是属猫的，屈服了：“谁说我现在要去？”
“爷不去，陪着你。你不是问我刚刚在电话里说什么？说给你听就是，我问你在哪，那只狗咬你了没，问有没有和你一起，还问你怎么样了。就这些。”
叶嘉莹开玩笑：“你以后要是谈了女朋友，一定很有意思。”
焦肆什看着她：“谁说我会谈？”
“现在就在这嘴硬，不过是没遇见喜欢的人而已。要是有一天遇见了，你根本就不会考虑谈不谈，只会想怎么样才能被她喜欢。你说你这人，长的还是挺帅的，就是不爱读书，以后准招人欺负。还指望人家女孩子保护你啊？”
焦肆什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反问：“我还会招人欺负？”
叶嘉莹认真道：“怎么不可能？不读书就容易吃没文化的亏。”
“叶老师又开始劝学了？”
“好心提醒，爱听不听。”
焦肆什嫌弃地说：“听。”
……
大家在山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翟秀，回来不见人，给叶嘉莹打电话她一直不接，怕出了什么事，况且有人刚才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救命，顿生不详的预感，立马就报了警，还给叶永叙打电话。
叶永叙脑子都快炸开了，放下手中的工作连忙赶来后山，他还没见到报警人，就撞见了手挽手狼狈往下走的两只。
不看叶嘉莹头发滴水，满脸血痕，焦肆什也没好到哪去。
他一把扯开两人，怒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在书店看书？”
叶永叙指着叶嘉莹手中抱着的铁罐子，越说越生气：“这就是书吗？为什么要说谎，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不像话！有没有一个学生的样子！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他几乎靠吼，听得叶嘉莹很害怕，她立马就委屈哭了：“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遇上那个杀人犯了，他，他真的好可怕，差点，差点我就见不到你了。”
叶永叙当即脸色一变，颤抖地按着女儿的背，低声安慰：“别怕，别怕，没事了，爸爸帮你抓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颤声道：“爸……不能再失去你了。”
叶永叙安抚好叶嘉莹情绪就去指挥抓捕行动，后来的警察把后山团团围住，缠上警戒线。朦胧雾雨中到处是闪烁着的警灯。
组织这次活动的家长和老师都被批评教育了一顿，参与的学生和社会好心人也不可幸免。谁都没想到这次善意的活动会以报警收尾。
叶嘉莹想起这个了手中这个罐子，那个杀人犯非常在意它，定是罐子里藏着什么秘密。
等回家再说吧。
她左顾右盼没有在人群中看见焦肆什，不免有些焦急，这才一会的功夫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肖文龙走到叶嘉莹面前，蹲下身：“小妹妹，又见面了。我送你回家。”
叶嘉莹有些为难：“我朋友……我朋友还没回来。”
“上次那个男生？”
叶嘉莹点点头。
“那个是不是？”
肖文龙指了下她身后。叶嘉莹猛然回过头来，一名少年在雨中奔跑，衣服上下起伏。他拨开面前拦路的树枝，又义无反顾地走到叶嘉莹面前，慢慢喘气。看样子是累的不轻。
“跑死爷了。”
少年眼窝深邃，瞳仁漆黑，鼻梁留有水珠，黑发与皎洁的月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再走近一点，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吓死我了娇，你去哪了？”
焦肆什没说话，而是张开手。叶嘉莹下意识看过去。
他手指缝隙虽有泥污，但自己的老年机干干净净地躺在手心，手机边上绑着个海豚吊坠。是妈妈留给她的。
他居然孤身再进山，就为了给她找这个？
叶嘉莹猛然抬头。
焦肆什大义凛然：“别太感谢爷。听多了折寿。既然这么珍视这东西的话，就别再弄丢了。”
这世间有一种喜欢，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