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问室。

经过经过一轮讯问，横在警方面前的是一个很棘手的难题。

林向南很狡猾，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他小弟们也是和约定好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那个饭店老板问了半天只说些他们早就知道的信息，别的一概不知。要问起他为何谎称自己被车撞过，他就说自己年纪大了记忆错乱，梦见自己被车撞了，就真以为自己被车撞了。

最后因为证据不足，只能把他放走。忙活一晚上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问出来。

叶永叙在外面拧着眉头喝茶。

肖文龙刚刚接了个电话，他就猜到是上级打来的，媒体那边一听见风吹草动就开始倾巢出动，市局压力空前的大，他压力更大。

然后，嗓子还没润多久他又进去了。

叶永叙：“作为土生土长的封岗人，你应该知道哭泣人头那起案子造成的严重影响。若一心袒护那个小纪，影响我们办案进度，后果自己承担。”

林向南还是什么也不说。

叶永叙不紧不慢：“我们查了你申请营业执照的时间，正是当年案发之后。也就是说，你很有可能是在在明知道他是凶手的情况下帮他开店。那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八一九大案的犯罪嫌疑人其实不止一个，你其实并不是在袒护他，而是在袒护你自己。”

林向南死死盯着他，冷笑：“你有什么证据吗？不就是觉得老子骚扰你女儿了，所以看老子不爽想屈打成招嘛！老子还觉得你是嫌疑人呢！”

他终于说话了。

叶永叙的确没有证据。当年凶手犯案时太过狡猾，现场除了孟天韵的血，并未找到任何凶手犯案时留下的皮肤碎屑和毛发。他们到现在凶手是谁还不能确定。

直到追捕小纪的那天，对方的反应速度很快，显然对周围的地形很熟络，不像外地人。他也知道自己犯事了，不然跑什么，还持刀威胁。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林向南的表现，这两人不仅认识还关系匪浅，或许凶手真的不止一个。因为分尸和处理现场之类的事都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一个人很难做到。当年他师父也提出了这个观点，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也是。

缺就缺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们是八一九哭泣人头案的凶手。

他梳理头绪。

有人突然喊他：“叶队！”

叶永叙猛然间惊醒。

林向南突然把手掌放脖子两侧，用中间的手铐勒住自己的脖子，使劲向后勒，这是要把自己活活勒死！

“控制住他！”

场面一度混乱。

这势必是难眠的夜晚。

同样难眠的还有叶嘉莹。

她听完焦肆什妈妈遇害的事就睡不着了，坐床上却一点困意也没有，反而思绪漫天飞舞。

窗外雷声依旧，和倾盆而下的大雨一同越发猖獗，好似那伴着暑热而生的蚊虫，嗡嗡惹人烦。

叶嘉莹在黑暗中观摩他脸的轮廓。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他问。

她手指捏紧。

不。

“受害者不可怜，应该是施暴者可憎才对。明明错的应该是他，为什么害怕雷声的会是你？焦肆什，你一直都很好，你妈妈要是在的话一定会很欣慰。”

焦肆什手突然按住她肩膀，很大声道：“欣慰什么？是欣慰我的无家可归还是堕落！”

气氛一下便冷凝。

叶嘉莹感觉他在生气，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明明自己已经尽到作为朋友的职责安慰他，他却不知好歹，态度恶劣，就知道无关的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于是她也生气道：“不知道呢。”

爱咋咋。

把被子盖上，睡觉，背对着他。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叶嘉莹耗费了太多精力，不多时就睡着了。

房门没关紧，风一吹吱呀吱呀响，少年望着她的睡颜失神，久久才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该对你发火的。

我知道没有他好，也理解你会喜欢更优秀的他。但还是不甘心。

他站了很久才离开她卧室。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叶嘉莹睁开眼。

“原谅你了。”

就这一次。

……

封岗一中最近炸开了锅。

下课铃刚响没多久叶嘉莹的同桌就开始张望，他见英语老师彻底走出教室就戳戳叶嘉莹胳膊。见叶嘉莹不理还连续戳了几次。叶嘉莹还以为他又想打听她和焦肆什的事，在草稿纸上飞速写下两个字给他看。

同桌一看：勿扰。

他切了一声。

“爱听不听。”

叶嘉莹随便问：“听什么？”

“封岗十一年前的那件大案啊！你肯定听说过，很恐怖，妈的都杀到家门口了。”

叶嘉莹动作一顿，合上书页。

同桌继续道：“大伙不都在猜凶手是谁，毕竟逃了这么多年还没落网，我都不敢上学了。诶，早上听我朋友说找到新线索了。”

叶嘉莹其实早就知道找到新线索了，并不意外地问：“你朋友听谁说的？”

“什么我朋友听谁说的！新闻报道啊！你是没看见今早上铺天盖地都在报道这件事！”

“我早上都困死了。”

关注这件事的人确实很多。她前桌的人也在七嘴八舌讨论这个案件，叶嘉莹倾耳听着，什么五花八门的猜测都有。

什么因为感情关系太乱被杀，外逃的丈夫突然回来看见自家妻子谈了很多男朋友一怒之下杀的。什么那天正好是中元节，她遇上厉鬼才丧生，警方应该请几个懂道行的道士来做法。

“叶嘉莹，你爸爸不是警察吗？你知道凶手长什么样嘛？什么新线索啊？”

前面的人回头。

叶嘉莹故作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诶，我也是才知道。”

前面那人居然还把封岗日报带来了，摊在叶嘉莹面前。叶嘉莹第一眼看见的是日报头条：重磅！一男子当街挟持高中生！

配图正是当天拍的，叶嘉莹的脸还被贴心地打了码。

她表情微僵。

后来叶永叙回来兴师问罪说她为什么放学不回家会出现在玺海街，她支支吾吾，说是想去吃小吃，精明的叶队自然不信。

最后还是焦肆什主动说他带她去的。

这样叶永叙就百分之百信了，又是这死小子带坏自家闺女，啰里巴嗦的话说个没完。听在两个孩子耳中就只是唠叨。叶嘉莹有时候都不理解自家爹想象力怎么就这么丰富，纯洁无瑕的关系在他眼中和地雷一样随时会爆炸。

说了他也不信，其实是她求着娇娇带她去的。爸爸就相信他那一套理念。叶嘉莹也只相信自己的那一套。父女俩的关系才像地雷，谁也不让谁。

叶嘉莹看清后半句标题瞬间眼睛都直了。

头条的完整标题是：重磅！一男子当街挟持高中生！疑似哭泣人头案犯罪嫌疑人！

卧槽，卧槽！！！

真的假的，爸爸怎么没告诉她那天挟持她的那个男的就是嫌疑人！太惊险了，简直是福大命大，世界真的太小了。话说回来，焦肆什知道吗？

天知道要是被娇知道这件事会怎样，到时候就不是那男的找他报复了，而是娇自己找上门。

她越想事情越严重。爱看热闹的同桌也把脑袋凑上来：“叶嘉莹，你居然上新闻头条了！我去还打了码哈哈哈哈，别以为打码我就认不出你了！”

他那天可是亲眼看见叶嘉莹被挟持的，但也是现在认真看标题才知道那天挟持叶嘉莹的人是谁，他连连卧槽。

这句话插进教室里，一石惊起千层浪。

“我去，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叶嘉莹牛逼啊！那男的长啥样？你怎么脱险的？长大后当警察算了！”

“凶手是不是长得奇丑无比，像只大蟑螂，龇牙咧嘴的……”

叶嘉莹压根都没看清挟持她的那个男的长啥样，爸爸也不说，让她好好读书就行了，别管别的，那是他该干的事。

教室内吵闹，叶嘉莹脑子也吵闹。

真的假的？

“真的。”

长啥样？

“不知道。”

凶手？

“自己看新闻。”

她好不容易敷衍完，离开教室想去找焦肆什，却在走廊上看见了隔壁班的陈泓玉。他神情懒倦，给人一种刚睡醒的感觉，只一眼叶嘉莹就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

眼睛总会跟着他转。

心也是。

瞥眼看到天要下雨，她回班拿了把伞再出来，见陈泓玉下楼。叶嘉莹隔了段距离，跟在他后面，被人群掩护着。

南方多雨，从小在这长大的她接触到空气就知道待会是很大一场雨。

跟到了体育馆门口，叶嘉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要是被发现怎么办？要是遇见熟人怎么办？

看天气不好，体育馆基本没人，校队的也早就走了。她站了一会还是走进去，脚步声很轻，暗想自己挺不争气的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叶嘉莹脑子都乱成浆糊了，还是扒拉着室内篮球场的门，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

她扶在框上的手指紧捏。

陈泓玉正在体育馆的篮球架旁跟一个女的热吻，手还放在人家胸上。那女生大概二十岁的样子，打扮成熟，比他们年长一些，扎着双麻花辫，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红裙子，和一双米白色的玛丽珍鞋。妆容精致明显，像是已经毕业了的学姐之类的人。

而不是上次在玺雨看见的那个三中女生。

那一瞬间，叶嘉莹只觉得白月光烂掉了。

喜欢他的时候总是费尽心思美化他，想他完美无缺，一定是这天底下第一好的人。出丑没关系，会装聋作哑，故意忽略他不好的事，强迫地去想好的一方面。这么去神化一个男人，反而忽略了那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人造的月光一直在她的心里，眼前是撒了一地的碎盐。

像玻璃一样，会伤人。

莹：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