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很快就忘记案件的事。

到底是青春期，她回学校上课就只想着去了解隔壁班那个男生。

陈泓玉……

要怎样才能认识。

她在草稿纸上打钩，不断打钩，同桌说她无聊呀。叶嘉莹没搭理，在她眼中，钩像“C”，是陈泓玉名字手字母的缩写。

她同桌发现了异常，质问：“你，不会背着我谈恋爱了吧？”

叶嘉莹白了他一眼：“一边去哈。”

同桌蛐蛐她两下，真就不着声了。

外面有人喊同桌的名字，同桌抬起头来，叶嘉莹同时也抬起头来，看见站门口的男生，迅速移开目光。

心跳得飞快。

陈泓玉左手抱着篮球，倚在门旁，漫不经心地盯着她同桌。这两人居然认识！

叶嘉莹假装低头画画，实际偷听他们的对话。

陈泓玉：“放学后去玺雨吗？”

同桌：“去！你把他们都叫上了吗？”

陈泓玉：“叫上了。”

同桌：“放学去你们班找你。”

就这么几句对话，很短。

叶嘉莹状若不经意地问同桌：“玺雨是什么地方？”

同桌斜着眼睛看她：“叶嘉莹，你不是让我一边去吗？”

叶嘉莹认真辩解：“我现在让我自己也一边去，这下我们还是一边。”

同桌：“什么鬼逻辑？”

叶嘉莹：“少废话。”

同桌嬉笑道：“就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除非你告诉我在和谁谈恋爱。”

叶嘉莹无语，只好去问焦肆什。

上次的事，叶嘉莹躲了焦肆什很久。

她爸爸的态度很不客气，不知那天说了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格外微妙。她心底始终压着焦肆什的身世，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这次主动去找，去他班上没找到，他们班班长说他在球场。叶嘉莹这才隐约记起，今天好像是有这么一场校内球赛。只是她平常不太关注，尽关注陈泓玉去了。

体育馆围着很多人，摩肩接踵，世界嘈杂。

她挤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焦肆什。

——他是最扎眼的那个。

少年坐在候场的椅子上，腿迈开。

十号球服，神情松散，和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好一个恣意张扬。

球赛还没开始，就有很多女生接近他，搭讪或者问待会要不要水。叶嘉莹只听清了女生问的部分，并未听清焦肆什的回答。他嘴唇一闭一张，声线疏懒，很容易被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焦肆什也看见她了，手肘撑膝盖处，挑眉对她笑了一下。

叶嘉莹慢慢走向他。

一步两步，原本是没有什么意外的。

但是中途，她看见了一个人。

陈泓玉从球场另一侧走出，截然相反的方向，截然不同的队服，她愣了一瞬。当着喜欢的人的面走向另一个男生，要是被误会了怎么办……

叶嘉莹突然就踌躇了。

焦肆什察觉她的异样，眯着眼，喊了叶嘉莹的名字。

场上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皆有些惊异。一中无人不晓焦肆什，难以管教的主，叶嘉莹一个好学生居然和他认识！

“娇娇。”

叶嘉莹开口还很炸裂。

焦肆什姓焦没错，可叠起来叫又是另一番风味。更主要，这个大魔王没生气。他慢悠悠看了叶嘉莹刚刚看过去的方向一眼，面无表情。

叶嘉莹：“比赛啊？”

焦肆什嗯了一声。

叶嘉莹：“和我们隔壁班啊？”

焦肆什又嗯了一声。

叶嘉莹：“好敷衍。”

焦肆什还记着她躲他的事，侧头哦了一声，不说话。来搭讪的女生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古怪，默不作声走了。

叶嘉莹看了眼人家背影：“敷衍怪，就知道撩小女生。”

焦肆什呵了一声，篮球在手里颠了颠：“又和你爸吵架吵得无家可归了？”

叶嘉莹：“想多了！”

她爸最近追凶忙的很，压根不管她。

绕了这么多圈，她才直奔主题：“娇，问你一件事呗。”

焦肆什转篮球的手停止，这叶嘉莹是有事找他，没事躲他。他冷漠道：“爷忙，勿扰。”

叶嘉莹：“忙着打球？”

这离比赛开始不还有些时间吗？

焦肆什随意道：“是啊，忙着等会收拾你们隔壁班男同学。”

叶嘉莹脱口而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少年突然就顿住了，目光盯得她心虚。

叶嘉莹也是现在才发现，焦肆什穿篮球衣的时候，还挺帅，胳膊很细，长得就跟短视频里的男网红一样，五官优越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她没有仔细欣赏的心情。

开始胡编：“哈，我的意思是……我听我同桌说……我隔壁班打球还挺厉害的，你别轻敌哈。”

焦肆什看向对面的候场区，眼神轻蔑。

言语间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上次问我那些怪问题，就是看上你隔壁的，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吧？”

叶嘉莹快速道：“没有。”

“眼神还盯着人家呢。”

“哪有！我只是看看比分表。”

焦肆什：“哦。”

他淡声，不知怎么就改变主意了。

“叶嘉莹，我没带水，你帮我买一瓶的话。想问我什么。我回答你。”

叶嘉莹笑了，就知道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焦肆什队友全程听着他们的谈话，有几个之间是见过叶嘉莹私下找焦肆什玩的。下巴努了努休息室。

“老大，那后面不是还有一箱水？”

他刚刚就是这么拒绝别人的。

焦肆什知道他在装呢，语调凉薄：“等会打输了你就完了。”

这边比赛如火如荼进行。叶嘉莹来时，接近尾声。毫无意外，焦肆什压制性拉高比分，全场欢呼压过尖叫。

叶嘉莹的目光却在陈泓玉身上。

看他气喘吁吁，想他能够绝地反击。

看他追球时面目有点狰狞，选择性眼瞎。

算了，要求不要太高。

人家好的是成绩，不是体育。

毫无悬念，焦肆什赢了。

她送水过去，心中叹了口气。

放学后，两人在学校门口见面，并没挨在一起，而是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彼此心照不宣。

环顾四周，焦肆什先开口：“你爸不来接你？”

叶嘉莹：“嗯。”

她爸最近天天加班。

焦肆什：“说吧，问什么？”

他还以为叶嘉莹会问那个小房间里的事，问他为什么那么生气，问他的妈妈现在究竟在哪。但她都没有。

叶嘉莹深吸一口气：“娇，你知道玺雨是什么地方吗？”

着实出乎焦肆什意料。

焦肆什皱眉：“好端端问这个干嘛？”

叶嘉莹一听：“这么说你知道！应该也知道在哪吧？”

“想干什么？”

想偶遇一次，想远远的偷看他一眼，趁云霞尚在，树叶未变成柠檬黄，他还并未发现。

这些话叶嘉莹都没说出口。

叶嘉莹纠缠了许久，焦肆什答应带她去玺雨。

她的说辞是好奇，总是从他们班男主口中听到这个地名，焦肆什哦了一声，显然不全信。

娇娇起疑心了。

或许得找个好时机告诉他，男生最了解男生，他可以帮忙出主意。

当然，可能是馊主意。

绕过情人桥有一个十字路口，往西是玺海街。叶嘉莹觉得自己应该早猜到玺雨在玺海街上，因为都有一个“玺”字。

这里街道整洁，树荫蔽日，有几家餐馆装修，建材和钢筋随意堆在路边，旁边坐着许多草编帽吊在脖子上的环卫工人。

最突兀的就是玺雨了。

八九十年代歌舞厅似的装修，灯光迷乱，布置奢靡，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里面的摇滚乐，像是什么夜总会。叶嘉莹还以为自己吃了毒蘑菇。

陈泓玉真的会来这种地方？她人都懵了。

在她的认知里，他们班隔壁班都是都是好学生云集，不会结伴去这种看似不正经的地方。或许是打学生工？她抱着最后一丝念想。

见她走神。

焦肆什推了推她，讥笑道：“喂，不进去看看？”

……

离玺海街有一段距离的兴盛大排挡，在一条窄巷子里，这家店在封岗开了几十年，差一点就倒闭了。

老板一家原本在外旅游，收到协查令就连夜坐火车回了封岗。叶永叙便衣坐在兴盛大排档的面馆里，同行的还有肖文龙和周莉。

老板一坐下，他就立马出示了证件。

来之前叶永叙查了店里的账单，近年店里的常客都被叫过来问话，但无一例外，他们十一年前都没有作案时间。要么是刘兴豪在说谎，要么嫌疑人和老板很熟。

不记账。

叶永叙：“十一年前，是不是有个开大货车，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经常来你店喝酒。对了，胳膊上有烧伤。”

老板：“十一年前啊……我记不太清了……人老了不中用。况且我这小店生意兴隆，每天都有很多人，哪有心思记别人戴不戴鸭舌帽……”

他试探：“警察同志，我能问下是什么案件吗？”

叶永叙：“你知道上个主动来打听案件的吗？已经此地无银三百两被送进去踩缝纫机了。”

老板一惊，差点面条就从鼻子喷出来：“不是我，哎呀警察同志你误会了，不会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我开面馆前在鞋厂打工还抓过几次小偷，拿了优秀员工，不信你去问我原来的同事！我绝对是三好市民！”

他越说越激动，音量拉大。

有点像故意的。

叶永叙察觉到了猫腻：“你仔细回忆一下，印象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

“好像吧……我想想哈……”

老板貌似在想，好几次看向叶永叙他们身后。叶永叙猛然回头，见一男子坐在对面烧烤店，戴着黑色口罩，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们。

叶永叙凭借第六感，第一反应是追。

筷子掉落在地上，清脆啪嗒声。

男子扭头就跑。

老板见事态不对，一拍脑袋才道：“对对对，就是他！怎么才想起来，很多年前他总是戴鸭舌帽来我店里。唉，我脑袋被车撞过记忆力就不太好，一下子还记不得。”

他作势要走，却被周莉拦住：“走趟所里吧，把事情讲清楚。”

“这不是说的很清楚吗！我就知道这些。”

“可是过来之前我们调查过你的个人信息，并未查到车祸就医记录。”

老板顿时哑巴了。

另一边，猫追老鼠的游戏还在继续。

男子显然对这边地形很熟悉，跑的也很快，很多人搞不清状况，叶永叙只好大喊：“警察执法，让开！”

男子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刻意推倒一边的水果摊，摊主骂骂咧咧地弯腰，差点就跟叶永叙撞个眼冒金星。

两人大眼瞪小眼。

等叶永叙再看。

男人已经一歪头，勾唇。

闪入了——玺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