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喊了几声，无人应答，靠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在想这人是谁。明明知道房内还有另一个人却不说话。眨眼间两人就几步之遥，叶嘉莹要跑，手臂被人拽住，她用力扯，对方不放手。

她提高音量：“你谁？”

对方冷哼。

就一个拳头的距离，耳畔蓦然清晰的喘息，叶嘉莹太过熟悉，拽她手的动作也是。他总会大拇习惯性地陷进她手心一点，这样抓更紧。

想起之前有次，有人在游戏厅挑事，叶嘉莹还浑然不觉。她正搬着塑料凳坐门口写作业，耳朵上挂着耳机。焦肆什一出来就拽着她进里面去，先别出来。

那时大拇指陷进她手心，也是现在这样的感觉。

叶嘉莹明白了。

焦肆什刚不是没听见，而是生气了。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焦肆什将她从里间拽出来，冷笑：“看清楚了没，是你爷爷。”

回到了灯光昏暗的世界，少年盯着叶嘉莹，隐忍着怒火，脸色不太好看。

叶嘉莹一根一根掰开他手指：“焦肆什，松手，弄疼我了，男女授受不亲。”

焦肆什按住她手，逼问她：“你他妈乱入我房间难道就不考虑男女授受不亲了？”

叶嘉莹一想确实是她先窥探他隐私，解释道：“我和我爸说了，有东西落你这，想找两本杂志回去应付，谁想就误入了你那小房间……对不起，娇，不会再有下次。不过你放心，里面光线太暗，我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你拽出来了。”

她故作轻松。

焦肆什却道：“少在这狡辩。”

叶嘉莹：“不是焦肆什，你今天是吃啊火药了吗？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你怪我进你房间，我还怪你门没关好呢！谁稀罕待在你房间，你当你房间是聚宝盆能生财吗？看我不爽就直说。诡计多端的男人！”

她不甘示弱，越说把自己也气得不轻，索性推开焦肆什就想回家。但力道没控制好，不仅没推动他，反而自己没站稳往后倒。

情急之下，叶嘉莹抓住面前的焦肆什。

一拉。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像东倒西歪的罐头一样，头挨着头，距离极近。

叶嘉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还抓在他衣领处，顿时安静如鸦，慢慢收回手。

少年片刻怔愣，戏谑道：“喂，叶嘉莹，你不是不稀罕吗？不稀罕爷的房间，倒稀罕爷是不？”

他的话像是一种挑衅，叶嘉莹无地适从，偏头发还被他压着，一动就痛。

她恼羞成怒道：“滚。”

焦肆什不客气地闷笑几声。

灯光覆盖在他优越的脸上，略见邪气。

沉默几分钟后。

叶嘉莹：“我不稀罕你房间。”

焦肆什：“哦。”

叶嘉莹：“更不稀罕你。”

焦肆什：“哦。”

叶嘉莹想跳起来把他打一顿。

少年人的脾气来得快，消起来也快。外面突然嘈杂，门锁咔嚓一声，房内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蓦然闯入几个不速之客。

“未成年？”两名警官都傻眼了。

门是孩子们开的，指着里面大义凛然道：“警察叔叔。我都说了，这里只有我哥哥姐姐，没有你们说的□□！他才是□□！”

被指到的花衬衫有些心虚。

之前都是他打别人，头一回在这么多小弟面前被别人打成这样，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他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脑袋一热就去报警了。

花衬衫：“别听小孩子胡说！我就是被他们打成这样的！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现在网络发达了，这些学生很容易学坏，干坏事还以为自己很酷！也不觉得自己丢人。”

叶嘉莹：“你居然还有脸报警？”

花衬衫冷笑：“你男人把我打成这样我怎么就不能报警，我不仅报警我还要你们赔钱呢。”

叶嘉莹指着花衬衫，一字一顿对民警说：“他男人。”

花衬衫咬牙：“你男人。”

叶嘉莹强调：“他男人。”

焦肆什在一旁操了一声：“叶嘉莹，你他妈再生我气也不用拿这么个老东西来羞辱我吧！我眼不瞎。”

“小兔崽子，谁他妈老东西了！”

叶嘉莹哼哼：“谁羞辱你了，焦肆什你听好了，现在是你男人报警抓我们，说我们是□□。”

焦肆什不服：“你男人。”

叶嘉莹：“你男人。”

焦肆什：“你男人。”

叶嘉莹：“你男人你老公，就是你汉子。”

民警看不下去了：“都别说话！”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家游戏厅负责人是谁，把他叫过来，还有你们父母，调下监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就是要叫他们父母！”花衬衫话锋一转，“那警察同志……我先回家了啊，我媳妇已经做好饭了要我回去吃饭。”

另一位民警：“不许走！”

他手刚按花衬衫肩膀上，眼前就一道黑影闪过。

突然闯进一名陌生男人，与他插肩而过。那人看上去风风火火，一进门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床上俩孩子跟前。

民警：“诶，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男人没有说话，拽住焦肆什衣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用力把他按墙上，声音像是从牙齿缝中蹦出来：“谈谈？”

毕竟警校出生，下手又准又狠。

焦肆什闷哼一声，也没反抗，平静地看着他。

叶永叙明显气炸了，还没进门就看见自家女儿衣衫不整地坐人家床上。焦肆什同样好不到哪去，头发很乱，衣服松松垮垮，领口处的扣子全部解开，锁骨上还有几道很明显的抓痕，泛着红。

他额头青筋凸起。

叶嘉莹：“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还向着他！”

焦肆什：“叔……”

“滚！”

民警：“好好说话啊！警察在这你也敢动手动脚，你是这丫头的父亲？”

他手搭在叶永叙胳膊上，这才看清叶永叙长相，惊道：“叶队？”

“这是您闺女？”

叶永叙冷静下来，松开焦肆什：“我们认识？”

民警：“我在警校就听说您的名字！可出名了，当年为了抓歹徒追了三条街，还被捅了几刀进医院了。您可是我那时候的偶像啊！”

花衬衫想跑，又被逮住。叶永叙抓他和抓小鸡似的，淡声道：“你走什么？不看看我是什么货色吗？”

民警此刻也发现了端倪。

“那叶队，我们现在是……”

叶永叙冷冷看了花衬衫一眼：“不用在意我，按程序来吧。我是来接我闺女的。”

民警调取监控，最终确认了花衬衫贼喊做贼骚扰未成年的事实，拘留七天。同时还意外发现花衬衫和他的团伙与最近的一起入室抢劫案有关，喜提一副银手镯。

三人出派出所已经很晚了。世界属于夜晚，还有街边接吻的情侣。

焦肆什在最后面，看着前面的父女俩走神。

叶永叙回头：“谈谈？”

叶嘉莹拉了拉他：“刚刚不是在所里解释清楚了，都是误会。”

叶永叙：“怕什么？只是谈谈男人之间的事。”

他俩消失在街灯下，像是鬼魂回了自己的世界，叶嘉莹觉得鬼鬼祟祟的。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她爸爸不一会就回来了，她从派出所台阶上站起来，左看右看没看见焦肆什。

叶永叙知道她想问什么：“那小子回去了。”

“我没为难他。”

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叶嘉莹拉开车门坐车后座，好奇问：“聊了什么啊？”

叶永叙启动引擎，还是同一个说辞：“男人之间的事。”

等了一会，叶嘉莹忍不住：“爸，你不生气吗？”

叶永叙：“生什么气？”

叶嘉莹：“我偷偷跑出去找焦肆什？”

叶永叙：“生气。”

叶嘉莹没说话了，车内安静。

红路灯映在后视镜上，还挂着昨夜雨珠，往上是新建高楼。

她收回目光。

叶永叙继续：“气你在他那遇上混混，我还忘教你几招防身，早就说了，你以后少往他那边跑。女孩子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爸回去就教你几招，看你受不受得住。”

“你是不知道爸当年在警校的名声多响，很多家里都花钱请我去教，我都拒绝了。”

叶嘉莹问：“为什么拒绝？”

轮到叶永叙不说话了。

跟妈妈有关是吧？叶嘉莹明白了，每次触及这个话题爸爸就是这样。父母当年是和平离婚的，这些年有很多人想给爸爸介绍人，都被他拒绝了。

她趴在窗边，换了个问题：“爸，你在查的案子和焦肆什有关吗？”

叶永叙握在方向盘的手一顿，停在路边，叶嘉莹捏紧手，叶永叙回过头：“他都跟你说了？”

“没有。”

叶嘉莹继续：“是我自己猜到的。”

“你总不让我找他玩，就是这个原因吧？”

车熄火了，反光镜留有月亮碎光。

叶永叙久久看了她一眼，冷笑：“小孩子懂什么？看了点福尔摩斯就想当大侦探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丢给叶嘉莹：“乖，打你的球球大作战去。回学校就好好读书给爸爸争口气，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这都跟你没关系。”

叶嘉莹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强调：“爸，我长大了。”

叶永叙道：“知道我闺女长大了，所以奖励你上美拍刷会短视频。”

叶嘉莹：“……”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后面玩叶永叙手机，脑子里全都是焦肆什的事。娇是单亲家庭，母亲遇害时还很小，被舅舅养大的。

但准确来说，他舅舅应该不管他。因为自她认识焦肆什起，他吃住大部分都在游戏厅，学费也是自己赚的。

叶嘉莹从没见过他传说中的舅舅。

心疼我娇……

叶永叙继续开车，从后视镜看叶嘉莹，少女头低着，这个角度很像前妻。

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刚刚焦肆什说过的。

——“叔，我记得很小就跟您说过，我是不会伤害您女儿的，更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路灯照不到尽头的暗巷，一半明一半暗。

少年是勾着唇，很认真地对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