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肆什之前明明说，他妈妈出省务工了，走前把他交给他舅舅照顾。叶嘉莹自认识焦肆什起就是这样。他独自打理一整个游戏厅，专门修理上门挑事的，不仅是这一地带的小霸王，也是孩子王。

让叶嘉莹意外的还是，娇居然与爸爸现在在查的那个案子有关系。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事，爸爸从来都没告诉过她。

报道本案件最详细的还是《封岗日报》，其他的要么言语浮夸，要么转向玄学。因为此案件就发生在十一年前的中元节。

1995年，8月19日。

据《封岗日报》报道，案发前死者儿子与死者孟天韵发生过激烈争吵，在争吵中，儿子赌气离家出走，再回来时，敲了很久的门都无人应答。

他一打开门就看见一具无头尸首悬挂在天花板上，血流干了，尸首的头颅被放置在餐桌上，她充血的眼盯着他，眼尾眼角都有一行血泪。

这是他的妈妈。

报警之后，警方查验了死者身份。孟天韵，女，26岁，封岗一中毕业，高中学历，毕业后就与当地的大老板结婚，开了一家游戏厅。可惜后面大老板卷钱跑路，她独自一人将刚出生的儿子拉扯大，并同时与多名男性有过情感往来。据记者了解，警方摸排了一百多名曾与她有过往来的男性，凶手身份依旧成谜。

这桩悬案时至今日都未告破，案发时焦肆什只有六岁，叶嘉莹突感到毛骨悚然，这种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事情原来都能发生在自己身边。

头顶悬着的电灯年代悠久，时不时罢工，眼前忽明忽暗，一眨眼就黯淡下来了，叶嘉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见一墙之隔外街上行人与小贩之间的呕哑。

吱呀——

身后的门不知道被谁推开了，阴湿的风吹进来。叶嘉莹此刻神经紧绷到极致，故作镇定地喊：“娇娇，你在外面吗？”

身体却好似僵住了，不敢挪动半步。

“焦肆什……是你进来了吗？”

……

封岗警察局。

早就是下班的点，现在灯火通明。

“叶队，你可算来了，刘兴豪到现在都不松口，还在那哭。你说他是不是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在那信口开河找乐子。”

叶永叙站在审讯室门口，问肖文龙：“他当年是怎么进去的？卷宗查了吗？”

肖文龙把卷宗递给叶永叙：“这个刘兴豪之前一直在工地做事，有一次和工友喝完酒被叫去打群架，不小心把人打成重伤给判了。我让他们打电话问了当时办案的民警，没发现与八一九大案有什么联系。”

叶永叙推开审讯室的门，淡声道：“去查查他的社会关系。”

审讯室内全是刘兴豪的哭喊声，不是在喊冤就是在述说他的不幸。

“警察同志，我真的是命苦啊！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贱婆娘，趁我不在去勾引我弟弟，害得我那六十多岁的老母亲现在是颜面无存，到处被别人指点。你们说我这人难道不老实吗？这世道就是这样，就是越老实的男人越容易被女人欺骗。”

周莉忍耐着：“你老实到牢里了是吗？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说线索！”

“这位女警同志，你结婚了没，你根本就不懂我们男人的苦，我辛辛苦苦赚钱养家，我婆娘在外面偷人！说不定他们两还早搞到一起去了，要我这张脸以后往哪搁。我就是命苦呀，喝个酒都能喝得坐这么多年的牢，警察同志，我那天真的就是酒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周莉身边的男警官忍无可忍：“刘兴豪！少在这打马虎眼，我们坐在这不是听你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要是没想到说什么就回牢里想！”

刘兴豪：“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知道八一九案的线索，你们难道不想告破吗？这么多年来外界那些美女记者啥子的不是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我听后面进来的狱友说，邻里间也都在说这里的警方无能，真是放狗屁！一群汉奸，要放在以前就是舔美国人屁股的。我刘兴豪是最相信你们的，只是我当年犯的事真的是情有可原，警察同志，看在我劳改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说了线索就让我出狱呗。有句古话叫什么？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刘兴豪，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男警官脸色难看。

叶永叙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背：“我来了。”

男警官站起来：“叶队，你终于来了！”

叶永叙代替了他的位置，背靠着椅子，叉开腿：“刘兴豪，金花村人，结婚后来封岗务工，是这样吧？”

刘兴豪：“是。这位同志你听我讲……”

叶永叙：“那好，孟天韵是你杀的吗？”

刘兴豪一愣，失口否认：“不是我杀的。天韵就他妈跟一只母老虎一样，谁敢招惹她啊。”

周莉和男警官对视一眼。

叶永叙调整姿势，冷笑：“天韵？叫的倒是亲切，你俩认识？”

排查孟天韵社会关系的时候，列出了百余名和孟天韵有纠葛的男性。叶永叙进来前还特地扫了一眼，其中没有刘兴豪的名字。

刘兴豪后知后觉自己中了套。

叶永叙：“你之前酒醉肇事，把别人打成永久性瘫痪，那个人前不久自杀了，家属现在要告你，你掂量掂量一下还有多少时间。你这么兢兢业业，就适合在牢里踩一辈子缝纫机。要是运气不好还得挨枪子，不过长痛不如短痛，痛一痛就过去了是吧，刘兴豪。”

他抬头看向刘兴豪，对方打了一个冷战，试探道：“要是我真让你们真抓到凶手了，是不是至少不会被枪毙了？”

叶永叙：“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呢？”

刘兴豪道：“保真，绝对是真的。”

叶永叙：“你和孟天韵什么关系？”

刘兴豪讪讪道：“情人，也就一夜情。我之前给天韵的男人打工。后来她男人不是卷款跑国外去了，好几个月没发工资，我就气不过找上门，天韵给我开门，只穿着睡裙，就那一晚上。当然，不是她出事的那一晚上哈，案发当晚我和我朋友在打牌，他们都能提供不在场证明。”

叶永叙：“那凶手？”

“警察同志，不急，听我慢慢说，”刘兴豪嘿嘿道，“案发前一个星期，天韵跟我哭诉说她经常被一个男人骚扰。那个男人欠了很多赌债，威胁她要是不给钱就当着她娃的面□□她。我一听，这不是畜牲吗？那晚上就喝了点酒把那男的打了一顿，当时看巷子里流了很多血，我怕把人给打死了就赶紧跑了。一定是他！”

刘兴豪义愤填膺：“肯定是这个畜牲！后面为了报复天韵，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把杀了。真他妈不是人，臭傻逼一个！我跟你们说啊，这个人肯定是欺软怕硬，要敢来找我我直接把他打残，就知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叶永叙皱眉：“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当年不说？”

刘兴豪无辜道：“我当时有婆娘，还怀着孩子啊。看你也是有婆娘有孩子的人，总不能为了提供一个破线索而破坏家庭吧。要说出去，谁他妈都知道我和她有一腿了。我打了大半辈子的光棍，好不容易才讨到一个婆娘，还指望着为我家生个大胖小子呢。要是被那群长舌妇听了去，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放屁！”

刘兴豪接着又开始讨伐隔壁邻居。

周莉打断他：“当年与你有过冲突的男人是谁？你知道他名字？”

刘兴豪：“这个……不知道，天韵也没告诉我。我只知道那个男人开大货车，头戴鸭舌帽，胳膊上有道火烧留下的疤。那时候不是夏天嘛，他穿着老头背心，天韵跟我说他经常去喝酒的地方，我蹲了一会就认出来了。”

周莉：“哪个地方？”

刘兴豪：“十一年前好像是叫兴盛大排档，也不知道现在倒闭了没。”

走出审讯室，走廊上的灯都熄了几盏。

周莉对叶永叙说：“叶队，听监狱那边的人说刘兴豪这人很不老实，不排除会为了减刑而编一些子虚乌有的线索。你看……”

叶永叙打开盒饭，开始烧热水：“先让人去他说的地方了解情况。我刚刚对了下肖文龙发过来的资料，十一年前他老婆的确怀着孩子。”

周莉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好，我明白了。”

叶永叙继续：“还要带人去摸排一下，看封岗有没有符合这些条件的男人，尤其是货运中心、高速公路这些地方，要重点排查。”

周莉：“好的。”

叶永叙晚饭还没吃几口。警局就来了人，那人衣服上很多擦伤，鼻青脸肿，一看就是被人打了。花衬衫一瘸一拐走进来，看见值班警察就愤恨道：“我要报警！”

值班的警察关切地问：“你这是什么了？身份证带了吗？给我一下。这是被人打了吗？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

花衬衫：“对！我被□□打了！你们是不知道，那□□还有保护伞！真的是太嚣张了，你们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教训。”

警察询问具体情况。

花衬衫心一横：“天韵游戏厅知道吗？就是封岗一中附近，那里有一群□□，我一进去就把我打了一顿！”

“为什么要打你？”

花衬衫有些心虚：“就是，我问前台的那个妹子厕所在哪里，她男人就以为我调戏她，把我打了一顿，那些人年龄都不大，有几个还穿着一中校服，这么小就勾结□□，长大了还得了！”

“保护伞怎么回事？”

花衬衫：“额，这个……前台的那个妹子说要是她男人进去了，她就找她爹捞他！听起来他爹好像在警察局工作，是个大官。嗨呀，有人罩着可真是好啊，哪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无权无势的。”

旁边吃饭的叶永叙一听到“天韵游戏厅”，额头青筋凸起，他冷笑着说：“呵呵，真是这样吗？我怎么感觉你也不像什么好货色。”

叶永叙因为换下警服，只穿了件宽松的休闲上衣，花衬衫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睛正义的路人。他理直气壮道：“你才不是什么好货色，没一点同理心，我这是飞来横祸。”

叶永叙看在监控的份上，才忍着没把花衬衫打一顿。他出去打叶嘉莹电话，全是无法接通，焦肆什的也是，于是又拨了楼下邻居的电话。

“喂，老人家，我女儿现在在你家吗？”

老太太还有些耳背。他重复了很多遍，老太太才听清了。

“什么子，我没看见你闺女啊！怎么会在我家？”

叶永叙挂断电话，差点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