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忐忑不安地出去，物理老师胳膊下还夹着教棍，她一直在想是什么事，物理老师一句话都没说，就带她走到教室外的走廊，现在刚好是下课。

外面还有其余人在等物理老师，隔壁班的，大概率是课代表问作业啥的。只不过叶嘉莹如今心事重重，并没太在意，一直盯着地面。

一步，两步，停下。

物理老师翻开她的作业。

叶嘉莹以为要说她抄作业的事，物理老师却叨叨道：“叶嘉莹，昨晚作业没认真写啊，到处都是错的，我去隔壁班讲题，讲一道错一道。”

叶嘉莹一愣，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物理老师拿棍子敲她头，虽是开玩笑地敲一下，没什么感觉，但这一举动被许多人看见了。她脸自然就红了。

物理老师：“以后写作业要认真，知道吗？”

他棍子又要敲。

叶嘉莹点点头，都没在意棍子落下。

可这次落下来的不是棍子，而是一只手，阴影覆盖住叶嘉莹的曈孔，叶嘉莹看清手的主人后瞳孔微缩。

是他——

他手捏着棍子，没有看她，而是漫不经心地看向物理老师。叶嘉莹这时才发现他很高，她看不见太阳了，只看得见他的脸。

隔壁班的那个人，长得还挺好看，黑色校裤，白衬衫，衣领上面那颗扣子依旧没扣。这人大摇大摆将教棍占为己有，边搭上老师的肩与之勾肩搭背，一副非常要好的模样。却又看着挺不正经的。

他说：“诶，老师，别敲姑娘。”

砰砰——

叶嘉莹盯他脸盯了很久，这可以算是他“拯救”了她吗？她迅速移开目光。不知道。

只知道他这人还挺好。

物理老师瞪了他一眼：“陈泓玉，给我回班去。”

陈泓玉：“得，这不是来问你作业吗？”

“等会再说。”

“那我就等着。”

物理老师没有继续教训叶嘉莹，敲打完就挑了几个典型错误给她耐心讲解，叶嘉莹压根都没怎么看题，全是抄焦肆什的。

下次见面一定要把他打一顿。她想。

夏季的气候无常，早晨还晴朗，不一会就阴云密布下起雨来。在操场踢球的学生都抱着球跑回教室，去小卖部的还脱下外套罩头上不紧不慢地走。

她看见那人是焦肆什，焦肆什嘴里叼着根冰棍呢，很随意，叶嘉莹还没眯着眼，老师就把她拉在屋檐下：“别走神。好好听，回去更正拿给我看。”

叶嘉莹回班的时候抱着作业本，同桌见她就兴师问罪，她敷衍几句，同桌就觉得她应该是心情不太好，识趣地没再找她。

可在这个世界上心不在焉的理由有很多。

叶嘉莹今天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一种。

她算着物理题，不知不觉笔下的物理公式就变成了：陈泓玉。耳东陈。

这感觉，就像夏日的季雨，你听雨声猛烈，绵绵不休。

……

回到家，叶嘉莹换了身衣服就像去找焦肆什兴师问罪。雨后蚊虫向来猖獗，鞋子也容易湿。她便套了件防水的薄外套，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照着全身镜准备出门，可她越看衣服左胸那个熊猫吃竹子的印花越觉得幼稚。

要是路上偶遇陈……咋办？

她这么想着，换了好几件外套，最终选了件黑白相间的冲锋衣。

隔壁房间门被打开，叶永叙端着茶水走出。他下巴挂着青茬，警服还未来得及换下，皮带多出一截。在叶嘉莹眼中，他这个爹在家这么穿，不像刑警倒像保安，男频小说中给人当赘婿的保安。

父女俩在客厅相遇，大眼瞪小眼。

叶永叙：“你去哪？”

叶嘉莹：“随便走走。”

叶永叙：“作业写完了没？”

叶嘉莹：“会写完的。”

叶永叙把大门反锁：“在家读书，不准去找焦肆什。”

叶嘉莹解释：“我东西落他那了。”

叶永叙冷笑：“什么东西，我现在就打个电话让他在学校还你。”

他说着真要拨通电话，叶嘉莹按住，说：“爸，明明最开始是你让我跟他玩，为什么现在又三番五次阻止我去找他？”

叶永叙板着脸：“小莹啊，以前是以前，以前你多大，现在多大？像你爸读书的时候，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都会自觉拉开距离。知道为什么易碎品都用玻璃罩罩住吗？因为距离产生美。”

叶嘉莹：“你怀疑我早恋？”

叶永叙：“什么早不早恋，你放心，你爸爸办事一直都是证据说话。我们的公安系统也讲究公平正义，铁证如山。我知道你想说，你和小焦之间是纯洁的友谊，但现在你应该去学习而不是想着玩，立刻回房写作业听见了吗？”

他抓着叶嘉莹的手臂，把她往房内拉。

叶嘉莹挣扎无果，气愤地看向他：“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怀疑。要是我妈妈还在——”

叶永叙眼神忽而变得犀利起来，叶嘉莹就自觉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两人都站在门框边，大眼瞪小眼，叶永叙手一往门框上撑，又要开始讲大道理。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挺懂味嘛，还是邓丽君的歌。

叶嘉莹瞥了一眼，挑眉看向自家爹，憋着笑呢。

叶永叙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一看来电的人，顿时皱起了眉：“喂，小肖啊，我现在在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嘉莹原以为是楼下老太太打来的，抱怨他家的衣服又挂了在老太太的宝贝凤仙花上。她凑着耳朵听，是肖叔叔打来的，他话语急切，又藏着几分欣喜。

“叶队，你快来局里一趟！监狱那边刚刚打来电话说，刘兴豪要检举八一九大案。”

叶嘉莹能感觉到，在他说出案件名字的时候，叶永叙拿着的手机明显一颤。

叶嘉莹歪着头：“你又要加班？”

叶永叙拧拧眉心：“嗯。”

“如果晚点我没回家，你就去楼下那个奶奶家吃饭，我会给她打电话。最近要乖乖待在家里，别出去乱跑听见了吗？”

叶嘉莹：“好。”

叶永叙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反复强调了几遍，叶嘉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伸手把自家爹往外推了推：“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叶队，你再不去你同事就要对你有意见了。”

叶永叙捏了捏她脸：“叶队是你喊的吗？没大没小的。在家待着啊，等我回来再好好给你上一堂思想课。”

他整理好着装就出门，转了几下门把手发现转不开。叶嘉莹撇撇嘴，笨。叶永叙才后知后觉这门是被自己反锁的。他冷笑一声拧开：“乖乖在家待着啊。”

叶嘉莹坐在沙发上，小腿晃了晃。待在家？

她站起来。那就怪了。

找焦肆什算账去。

叶永叙还不知道叶嘉莹已经出门了。他开车到警局，街灯陆续亮起，肖文龙夹着资料走过来：“叶队，吃晚饭了吗？”

叶永叙：“没吃。”

肖文龙扶了扶眼镜：“那我让周姐也给你点份外卖，没有忌口吧。”

叶永叙锁了车：“备注清淡点啊，不然给我闺女知道了，又要说我借着公务在外面花天酒地。”

肖文龙笑道：“嗨呀，我像你闺女这年纪的时候，都只顾着跟女同学写情书。若我没记错的话，你闺女现在青春期了，就和我儿子一样，是不是很头疼，叶队。”

两人慢慢走上楼，推开玻璃，被喊来加班的人不少。往来的同事看见叶永叙进来，都恭恭敬敬喊叶队。叶永叙微微颔首。

“呵，我闺女哪像你儿子，她被我治的服服帖帖，老崇拜我了，”叶永叙打了下肖文龙脑袋，“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讲案子，不是说刘兴豪要提供线索。”

肖文龙：“但目前情况有些棘手，”

叶永叙：“怎么说？”

肖文龙：“刘兴豪情绪现在很不稳定，哭着喊着要出狱。这不，我们在给他做思想工作。上次他朋友探监，把他老婆和他弟弟搞一起的事告诉他了，这龟孙这么着急出去，估计就是因为这事。刚还威胁我们，必须确保他立即出狱，才肯提供哭泣人头案的线索……”

叶永叙冷笑：“等会我亲自审他。”

他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审讯能力一流，在场的大部分都见识过，只能说幸好是同事，要不麻烦可大了。叶永叙中午一直在和叶嘉莹班主任聊学校的事，也没来得及吃几口饭，这时候才想起吃两块饼干，顺手给楼下邻居打电话帮忙照顾一下叶嘉莹。

肖文龙：“哦对了，叶队。哭泣人头案死者的家属又去你办公室找你了。”

叶永叙一顿：“现在就在？”

肖文龙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要不，我去把他打发走？”

叶永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么多年，他哪次被打发走？”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迈步走进去，办公桌对面坐着一名少年。少年身形清瘦，穿着封岗一中的校服，看着就很有少年的朝气。焦肆什原本的坐姿很随意，听见开门声收起试卷，坐端正了许多。

叶永叙还没来得及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少年人已近在跟前，抬起脸与他对视，黑眸像是在逼问他，瞳仁宛若黑海中的漩涡。

焦肆什：“叔，杀害我妈妈的畜生找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