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团，陈幸往后靠在沙发上，靠了会儿又起身走了一圈，走了一圈后发现自己的鞋还没换。
陈幸怔愣了下，急忙跑去玄关脱下鞋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弯下腰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走过的地板，确认了没有什么脏东西后，陈幸还是去卫生间拿了一把拖把，沾湿后把地板拖了一遍。
拧动门把手的声音惊到了陈幸，她回头，看到陈翰提着一个小包出来。
她没说话，陈翰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去睡觉？”
陈幸摇头。
“嗯，早点睡。”陈翰说完就出门了。
陈幸看了眼电视上挂着的时钟，凌晨四点。不想过问，陈幸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直到天蒙蒙亮，她才起身开门出去。
工作的地方早就找好了，是一家餐饮店，口碑不错，位置也选得不错，每天的顾客很多。陈幸负责洗盘子和收拾卫生，不过一个月只有两千八。
系上深色围裙，陈幸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残余，她身形比较单薄，穿着普通的白色短袖和浅色牛仔裤，扎着一个简单的低马尾。
离开学还有一天，上学之后她就不能这么自由了。
打扫完餐厅卫生，陈幸坐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学习，翻阅了几页新买的题册，她拧着眉直起身，骨头咔咔响。
这张小茶几确实太矮了，不过也没办法。
“叮咚——欢迎光临”，伴随着机械音，陈幸合上题册，双手放在身前，很礼貌地问道：“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男人提着公文包：“一杯冰美式，谢谢。”
因为明天要上学，平时她上班的时间会减少一些，所以今天的工作量比较大。
“好的，请坐。”说完，陈幸走向一边，“周姐姐，那边那位先生要一杯冰美式。”
“好的。”
陈幸去后厨看了眼，盘子杯子之类的早就洗好了，地板也拖得发亮。
陈幸边走边打哈欠，抬起帘子出来。
“今天很困吗？”周姐姐问。
陈幸点头。
“明天要开学了吧？高三是不是要提前开学？”周姐姐又问。
陈幸还是点头。
周姐姐撑着额头，有些苦恼：“十一点半下班，你身体吃得消吗？”
陈幸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径直往小沙发那边走去，坐下继续看题册。
一上午的时光悄然过去，周姐姐的家人来送饭，饭菜的香飘过来，陈幸放下笔，靠在沙发上。
“要不要吃点？”周姐姐问。
陈幸摇头，又怕周姐姐看不到：“不用了，谢谢。”
周姐姐端着饭菜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你好拘谨，不要那么小心翼翼。吃点嘛，你今天工作量那么大。”
陈幸不喜欢欠别人，还是摇头：“不用了，谢谢。”
周姐姐叹气：“你这人好犟。”
陈幸想了下，好像确实有些犟，夏琼整天说她犟，她笑着：“嗯嗯。”
“来点呗。”周姐姐说。
陈幸还是拒绝了：“谢谢，我不饿。”
周姐姐吃了口肉，道：“你从早上上班开始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你这么瘦，胃口还小，营养都不良了。”
陈幸笑笑：“没有的。”
周姐姐叹气：“和你说话好无聊，总是点头，话也不多说，只有顾客来的时候才会说几句。”
陈幸垂眸：“抱歉。我之前……不是这样的。”
周姐姐乐了：“上了高三就变沉默寡言了？”
陈幸点头。见有顾客用完餐走了，陈幸起身小跑过去收拾，周池落看着女生的背影，感觉她像是一件易碎的蝴蝶标本。
“叮咚——欢迎欢迎。”
陈幸放下手里的抹布，走到顾客身前：“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拿铁，谢谢。”
“好的，请坐。”陈幸说完，转身走回去，“姐姐，一杯拿铁。”
周池落起身：“知道了。”
陈幸返回去收拾桌子，眼睛却往一边看，点冰美式的那位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双手敲打着键盘，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有点眼熟。”陈幸心道。
男人戴着细框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蔓上了几条不明显的皱纹，不过依旧很帅气，可见年轻时候也是一个捕获少女芳心的妖孽。
男人手边的手机震动着，来电显示是“儿子”。不过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一直专心地盯着电脑屏幕。
“叔叔，您的手机响了。”陈幸道。
男人看了眼，拿起手机起身：“谢谢你啊，小朋友。”
“小朋友？”陈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她原地转了个圈，抬起一条腿看了会儿，最后得出结论，“确实很像小朋友。”
“怎么了？”男人接起电话，“我在外面。”
“在忙吗？”一道极为清冽好听的声音传过来，说话语速不急不慢。
“那肯定。”男人笑道，“公司事情多，所以找了个餐饮店坐会儿。”
那边还没来得及出声，男人又说，“你们明天就开学了，你别太有压力，高考而已，爸爸相信你肯定能考好。”
那边嗤笑了声：“又听到什么了？”
男人说：“刚看到了一位打工的小朋友，明天也要开学读高三了，有位店员说她上高三就沉默寡言了。你可千万不要这样，一定要放宽心态。小仰，你是最棒的。”
对面嗯了声：“谢燃来找我了，等会儿再说，再见。”
“好的。”挂了电话，陆原枫走回餐饮店。
陈幸正在打扫他的座位，见人来了，她走到一边，还冲陆原枫笑了下。
陆原枫也很礼貌地对她笑了下：“你也别太有压力，高三而已，放平心态才考得好。”
陈幸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她食指指向自己：“我么？”
这个举动搞得她像智商有问题，呆得可爱。
陆原枫：“就是你。”
“谢谢叔叔。”陈幸继续打扫卫生。
陆原枫回头：“都高三了怎么想着出来打工？”
陈幸垂着眸：“妈妈生病了。”
陆原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啊，真的很对不起。”
陈幸摇头。
陆原枫对她竖起大拇指：“你很懂事，很坚韧，加油！祝你高考顺利！”
陈幸：“谢谢叔叔，叔叔身体安康。”
陆原枫：“你在哪个中学读书啊？”
陈幸：“延阳中学。”
“这么巧啊。”陆原枫道，“我儿子也在延阳中学，你们还是校友啊，太巧了。”
陈幸点头。
周池落下班回家了，陈幸留在店里打扫卫生和消毒，弯腰收拾题册的时候外面突然下雨了，叹气声在安静的店内分外清晰。
雨打花了刚擦干净的玻璃门，凝成一段雨路向下。天被切碎变成黑色，陈幸关上了店门，双手把题册抱紧，快步跑向公交站台。
眼前是雨构成的帘子，湿润的气息打在脸上，唤回了一丝清醒。
一整天没吃饭，陈幸蹲下身，双手抱住题册，双肩耷拉下来，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楚像是丝袜上的裂痕，无法合并，并且越拉越开，坏情绪止不住地往外冲。
陈幸叹了口气，强压下酸涩。天空闪过惊雷，地上的雨水泛起亮光，路边的灯亮了，昏黄的灯光撒下，脸被光线切割为几何图形。
面前行驶过汽车，扬起的雨箭打湿了陈幸的鞋子，陈幸没说话，反正身上都湿了，再湿一点也没什么。
蝴蝶大小的叶子被打倒在地，陈幸往一边看，一双干净的鞋子出现在视野，缓缓向这边走来，她没往上看，而是收回视线。
直到那双鞋停在面前，溅起的细小雨珠被挡住，她终于抬头。
“好久不见。”男生的声音干净坦荡，在这人迹寥寥的街道上显得更为生动好听，贯穿了陈幸的心脏。
心跳声在雨幕中清晰可闻，伞隔绝了雨声，干燥和湿润交织的小空间里，气温极速上升。时间在这刻按下了快门，除了心跳什么都停止了。
陈幸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愣愣地抬起头。
他站在路过下，身后是耀眼灯光。
男生的面容如旧，棱角更加分明，身形更加挺拔，看来岁月对他格外厚待。脸上的雨水滴落，陈幸如梦初醒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陈幸的眼眸氤氲了层雾气，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动弹不得。
男人见她眼眶越来越红，蹲下身，不过还是离她有些距离，柔声道：“别哭。”
“陆仰。”陈幸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是我。”陆仰回答，“好久不见。”
两人对视着，雨水击打着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眼泪滑下。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