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幸转学了，半个月没来上学后，杨芹娜把她的书籍装在一个纸箱里，放在了篮球校队的杂物室里。

所幸这场风波没有持续太久，只是闲话四起，八卦满天飞。

高一一班又多了一个空座。

因为这件事，夏琼提出了离婚，陈幸被判给了陈翰，不懂法律的那年过得异常艰辛。离婚后陈翰去了外地工作，没有带上陈幸。

夏琼是重庆人。于是陈幸和夏琼一起回了重庆，外公外婆去世得早，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所以夏琼只能自力更生供女儿读书。

重庆的成安中学是一所还算不错的高中，但学费很贵。

第一个月，夏琼租了一个小房子，两室一厅一卫，装修特别简洁。

第二个月，夏琼在街边摆摊，被城管没收了。虽然后来要回来了，但生意不太好。

第三个月，寒假来临，母女又一起摆摊卖东西，生意仍然不好。

第四个月，夏琼租了一个档口摊位，继续卖鱼养家糊口，日子渐渐不再那么难过。

不知不觉又到了春天，天色湛蓝，带着一丝丝遗留的寒意。重庆的春天和四川的春天一样美丽。

黄桷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站在粗壮的树下向上望去，却怎么也看不到太阳，只有铜钱大小的树影撒下。

刚到成安中学的时候是一个清晨。

微风中的少女穿过金灿灿的阳光，短发像是燃烧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裤子流满了淡蓝色的海，行走间都带着春天的气息。唯一可惜的就是她的脸上多了一块疤痕。

疤痕并不大，在左眼下，但很显眼。

是陈翰打她时手指刮到的，刮到了一层皮。

成安中学的装修虽然不及延阳中学的三分之一，但绿化带做得很好，很有春天的感觉。

新的班主任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穿着平底鞋，皮肤白白净净，乍一看有些像戚琪。

桌子椅子早就准备好了，陈幸做完自我介绍就开始书写自己的练习册。

待中午时，她看着窗外的树叶随风摇曳，面前突然来了位同学。

“听说你是重点中学的，四川那边的？”

陈幸点头。

“你还适应吗？我们班是理科班，平时都比较安静，同学之间的接触可能不是特别多。”

陈幸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

陈幸想了下：“好。”

那位同学笑了下，转身走开了，可能嫌她没趣。陈幸也没注意对方的示好，对方想交朋友的话被咽了下去。

再一次学习到深夜，陈幸喝掉手边已经凉透了的水，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快两点了。

又写了一份化学试卷，陈幸起身关掉窗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睡了过去。

六点起床的原因是她觉得这样时间很充实，不用慌慌张张。

夏琼还没起床，陈幸煮了两颗蛋，一颗是夏琼早上吃的，一颗是夏琼累了的时候吃的。

每天的日子都很平淡，理科班普遍都是男生，一整天除了学习和吃饭没什么其他活动。

好在食堂的饭菜还蛮不错。

放学后时间还很早，陈幸去看了荣誉墙，其中有句话她很喜欢，默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个字都碾碎了再细细品味。

——【我们即是行人，也是钟。既可以敲醒时代，也可以创造时代。】

额头突然被击中了下，陈幸抬眼，天空开始飘雨，四周阴凉起来，风开始呼啸。

陈幸将书包放在头顶冲进雨幕，雨接连不断地落下，陈幸看着它们互相残杀，最后化为沾在她校服上的深色。

大雨冲刷着土地上的小小身影，有些可怜。陈幸跑了一会儿，又停下脚步，开始在雨中漫步。

烟花绽放在她的脚旁，像是是固执的鱼，涌进她的衣衫，游过她的发丝。

回到家，夏琼在休息。陈幸看了眼走进卫生间洗澡，热水冲刷皮肤，身体终于暖和起来。

这两天手机上的消息变得很多，尽管删除了社交平台，但仍有很多陈翰的电话打来。

揉了两下眼睛，陈幸关掉花洒。

吹干了头发，陈幸正准备去上学，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明天周末，下午不上晚自习。

陈幸脱掉鞋子，赤脚走在地上。窗外除了墨黑还是墨黑，不过很适合睡觉。

复习完功课，陈幸随手将卷子书本推到一边，双手交叠趴下。耳边是被窗户隔绝了一半的雨声，卧室里是淡淡的茉莉花香，她很少如此快速地入眠。

这晚，陈幸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次日，雨停了，太阳裹着银纱出来。陈幸起得很早，写完了两张试卷后夏琼才来敲门。

周末她都要帮夏琼卖鱼。

“妈妈，我的香薰用完了。”陈幸道，“等会儿给我点钱。”

夏琼穿上雨鞋：“好吧好吧，你高二的知识学得怎么样？”

陈幸手上忙活着：“都会。”

夏琼递给她一瓶牛奶：“喝了。”

陈幸插上吸管，吸了几口又放下。有客人来了，夏琼立马上前熟练地打招呼。

今天的生意还算不错，不过赚的钱还是不够下学期的学费。

夏琼坐在桌上前细算着赚的钱，陈幸瞅了眼纸上的数字，升得缓慢，隐约有停滞的前兆。

陈幸语气很淡：“我去打工。”

夏琼站了起来，板起脸，立马拒绝：“不行，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陈幸坐在板凳上，夏琼站在她面前。母女两人大眼瞪小眼，陈幸受不了了：“让我去学费便宜点的学校，要不然就让我打工赚钱。”

夏琼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带着义不容辞的拒绝：“就算没钱了喝西北风了我也会给你添盐加糖的，更何况我们还有钱。”

陈幸不动声色地仰起了脸：“要是你累倒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我也要出力。”

夏琼道：“你放心吧，我就算死了也让你享福。”

陈幸的音量提高：“不准乱说！”

周围人的吵闹和宜人的风，还有扑鼻的花香构成了陈幸的高二。

飞鸟从空中划过，把春风筛了下来，吹拂过陈幸的脸，她看向一边，包子铺的白色蒸气飘起，像是夏琼的聒絮。

已经过去很久了，又是多久了呢？久到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成安中学的教学资源确实不错，陈幸一心扑在学习上，尽管周末要帮夏琼卖鱼，也还是会写几张自己买的试卷。

升高三的暑假，也许是命运故意捉弄，也许是那天那句话一语成谶。平静的日子被“意外”轻易嵌入，夏琼突然病倒，鱼铺没有再经营，房子也即将到期。

在夏琼原本的计划中，她应该在努力赚钱，陈幸也在心无旁骛地认真读书。可现实就像是一头凶兽，他只是走了两步，便会让很多人痛不欲生。

洗完了手里的盘子，一双书写过满分试卷的手已经皱皱巴巴。终于得空，陈幸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接通了那个很早之前的未知来电。

电话接通，她并没有说话。

陈翰说：“我结婚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陈幸感觉脸上又开始痛了起来，难堪的回忆再次呈现在眼前。女孩的声音很低：“嗯。和我有关系么？”

陈翰那边很吵闹：“你妈不是生病了吗？你那个中学的学费也付不起了，你还是回来住吧，这边才是你的归宿。”

陈幸：“你给我钱么？”

陈翰：“你是我的女儿。”

陈幸自嘲地笑了下：“好的爸爸，你给我钱，我把这个月的医药费给了。”

陈翰沉默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陈幸一手撑着桌子，身体靠着桌沿，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回复。沉默的时间太长，陈幸还以为对方挂了，看了眼发现还在通话。

“怎么不说话？”陈幸问。

陈翰没有回答。陈幸聆听完骨骼里的声音，道：“这个月发了工资再考虑。”

“也行。”陈翰道。

高三开启！过渡章比较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