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安静趴在窗上发呆。自从她消失后，晨昏暮影的落日也匆忙变得空濛灰暗，他把头埋在臂弯里，额角阵阵的胀痛使他难过，像是无端被塞进了规则外的记忆。

一小时前，他上楼问了沃尔布加，家庭医生闻讯匆忙的给他的身体全面检查，但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安慰他是太虚弱，需要多加照顾。旁边的西里斯嘴上说着雷古勒斯像个娇弱的女孩子，手却一直反复抚摸着他的背。

雷古勒斯盯着自己的左手，指腹上还残存着蝴蝶翅膀的粉末，他搓捻起来，像是要把亮晶晶的颗粒揉进自己的身体。他希望自己能有一位朋友，在血统，家族，利益的纠缠之外的朋友；最好能让妈妈满意，不，不让妈妈知道也是可以的吧？也希望西里斯能少惹妈妈生气，西里斯每次受罚同时他也无比痛苦，年幼的孩子无法在忤逆父母和保护哥哥间做出完美选择。他愈发觉得西里斯会和自己渐行渐远，像活生生被园丁剥离开的两株连在一起的花骨朵，润泽的切面是血淋淋的伤口，生长期渐渐萌发的深浅茎刺是泾渭分明的黑与白。

西里斯悄悄躲在后面，猛的拉了拉雷古勒斯的衣角。雷古勒斯惊呼一声，被西里斯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嘘！小声点。”

雷古勒斯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胸膛的起伏喘息却久久不能平静。这种小把戏每次西里斯都能得手。

“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雷古勒斯点点头。

“但是你不能告诉妈妈！”

雷古勒斯再次点点头。

“不，雷尔你得发誓。”

雷古勒斯举起三根手指，继续点点头。

“妈妈和哥哥的好孩子。”

他们穿的法兰绒马甲是有利的吸音咒，噙住呼吸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西里斯的卧室。

西里斯总是嫌弃房间太过昏暗，无数次抗议无效后，便自己改造了，不过也只是贴了几张颜色饱和鲜亮的海报罢。好在阳台是个绝佳位置，在沃尔布加发现前，这里能俯瞰一部分的伦敦繁华的夜景。后来它被施了模糊咒，只能像隔着香梨纹玻璃似的，艰涩的分辨大部分荧光色块。

他们坐在椅子上，西里斯在麻瓜的铁质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八音盒。形似一座法国罗曼式的亭子，木面的雕塑浮雕流淌着银鎏金，轻轻扭动一扇扇门便会打开，红棕的绒面背景布前立着一位芭蕾舞女。雷古勒斯被这神奇的物件吸引住了，直到西里奥扭动后面银白色的发条，传出来古典乐时雷古勒斯惊叹了一声：

“梅林啊。”

“这太神奇了是不是？”

西里斯得意笑了。

“这是哪位巫师做的？”

雷古勒斯睁大了眼睛，求知若渴快逼到了西里斯的鼻尖。西里斯举起食指摇一摇：

“不，这不是任何一位巫师的作品。这是麻瓜商店里的宝贝。”

“梅林啊！”

雷古勒斯叫的更大声了，仿佛世界观崩塌重塑，他无法想象也绝不能承认麻瓜能制造出这么精美的宝贝。

“妈妈说麻瓜的东西不能出现在家里……”

“不，这不是麻瓜的东西了雷尔，它现在在我的手上，由一个布莱克带进家里，这是属于布莱克的宝贝。”西里斯信誓旦旦的说。

雷古勒斯拧着眉毛，似乎在说服自己：

“如果这被妈妈发现……”

“不会的。你不说我不说，妈妈不会知道。”

西里斯残存着私心，如果沃尔布加找到了这个禁忌宝贝，想要将自己绳之以法时却发现最喜爱的幼子也和邪恶的长子狼狈为奸，或许惩罚就不会那么狠毒了。或许吧。

但他同时也真心希望雷古勒斯能够放弃那些混蛋的血统论，明明麻瓜也没有那么糟糕。或许吧。

两天后东窗事发，八音盒的艳尸七零八碎的躺在地毯上，西里斯握着碎片扎的手心渗出泊泊的鲜血，他失望的盯着躲在沉默严肃的奥莱恩后面的雷古勒斯。雷古勒斯手足无措的抽泣着，搓捻着衣角摇头无声咀嚼着：

’ 不是我。’

沃尔布加每发射一次恶咒，雷古勒斯就会痛苦的闭眼颤抖一次。雷古勒斯在多年后回想童年，或许就是这次的懦弱，就已经暗示了以后的决裂。

事实上，是克切利在门后偷听了两个孩子的谈话，将这枚秘密的票据邮到了沃尔布加的耳朵。

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Ⅰ

常光顾伦敦的旅人——雨。在非洲坦桑尼亚名为Ihanzu的社会里，雨有性别之分。在耕作的季节，男雨会主动地先到，他十分迅猛，会冲刷掉地面的杂物，为女雨的到来清理道路；随后，女雨慢慢地、持久地滋润土地，直到水

分饱和。凌厉的雨平白腐蚀了格里莫12号的骄傲，整栋房子被倒映在水滩里，不停摇曳，不停闪烁。

距离雷古勒斯的生日宴已不足五天，沃尔布加提前了一个月让他背诵来客的名单与他们的喜好，作为沃尔布加最爱的孩子，雷古勒斯总是被冠上沉重的荣誉。母亲给他什么，他就接着，听话的像个军营里的下士。

伴着雨与烛火的协奏曲，盛大的会谈在布莱克的书房里举行：

“用罗马利安字体要比希里安铁轨字体好的多。”

“记住纸张颜色要用骨白色。”

“哦梅林，为了酒庄的交易我们不得不把安贝尔也列在名单里。”

奥莱恩嘴边衔着根雪茄，一边摩挲着拟定的名单一边将它递给对面人说道。沃尔布加冷哼一声，将名单从眼前推开：

“妄图挤进纯血交际圈的愚蠢法国暴发户！”

沙发角的纳西莎和西里斯正假装读书，耳朵却时刻警惕着大人们的谈话。

“我记得那个法国的安贝尔，她的英语说的是Freglish。”纳西莎小声戏谑。

“可怜的雷古，又要多记一大家子的名字了。”西里斯捂嘴偷笑。

“别笑了西里斯！想想我们怎么偷溜出去。”

“哦聪慧过人的布莱克小姐，是你想来书房听名单的，还拉上了你可怜的弟弟，本来他现在应该在伯克斯公园了！”

“闭嘴！你又跑到麻瓜蛋地盘！我要告诉……”

纳西莎的威胁被奥莱恩重磅消息打断：

“我想我们可以趁这次宴会挑选西里斯的联姻对象？”奥莱恩仰坐在沙发上，缓缓吐出一团浑浊的烟雾。

沃尔布加挑起一边的眉毛，拎起华丽繁重的裙摆优雅坐下，挥挥魔杖一沓冗长的家族人名单飞到她的手心，开始漫不经心的翻阅着：

“埃弗里……西里斯你对她的印象如何？”

突然被点到的西里斯猛的抬起头，撇撇嘴说：

“她看起来太庞大了，像阿加底亚人，那种古代野蛮的恐怖。”

“请对女孩子放尊重些，我的好弟弟！”纳西莎不满的纠正他。

沃尔布加无视了两个孩子的打闹，但赞同的向纳西莎颔首：

“茜茜说的没错，你不应该让人留下可以污蔑布莱克的话柄。好了，那我们来看看弗兰特？”

“不！我不喜欢戴眼镜的女孩。”

“赛尔温？”

“说话太刻薄了。”

“沙菲克？”

“她似乎以后会跟咒语书结婚。”

沃尔布加有些不耐烦，蹙着眉毛吩咐克切利倒一杯霞多丽酒。

纳西莎揪着裙摆，嘬濡着嘴怯怯的发声：

“或许我们可以看看艾席蒙？”

沃尔布加终于找到一条易燃线路，毫无征兆的爆发了，火星飞溅整间屋子：

“艾席蒙？！那个落魄的，被诅咒的，紧紧有张漂亮脸蛋的口吃孩子！如果她的预言能力和她那个年老脾气古怪的祖母一样，我倒可以考虑聘请她来布莱克家擦画像。纳西莎回家去！现在！你的建议简直就是坩埚里的胶质，如果你再说出这样的鬼话那么我想你需要一点家法来警醒你了！”

沃尔布加的谩骂驭着斜织雨幕中湿润的冷风飘荡在宅子的任何角落，雷古勒斯的毛孔猛的支起病灶咕嘟咕嘟开始滚烫冒泡，这是绝对的凶兆。他望着哭的凄惨的纳西莎跑下楼，用手帕捂住脸狼狈的抓起一把飞路粉回家。西里斯则在楼上扶着栏杆望着同一方向，显然也在震惊。

雷古勒斯悻悻的回到了房间，纳西莎是沃尔布加喜爱的孩子之一，鲜少会被这样对待，他忍不住对这个艾席蒙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