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来年前，科技远没有现在发达的时候，老旧小区依然鳞次栉比，楼道内充满着百年前复古的气息，监控也并不齐全，有的地方甚至连电梯也欠奉。

但房价永不过时的高，因为那是学区房。

他从小住在这儿，本来是个乏善可陈老人居多的散漫小区，没想到一朝野鸡变凤凰，市区规划将这里作为了新的学园区，将一所知名高中及其附属中学小学全部迁到了附近。

在短短一年内，房价翻了三番并且仍然有拔高趋势，人员来了一拨大清洗——儿女们天南地北，老人们对学区房基本没有需求，纷纷卖了房，一时间出来进去的看谁都是生面孔。

小闻知对人来人往从来没有半分物是人非的感觉，甚至十分高兴——隔壁家的傻叉老太太终于不凌晨嚎丧了，晚上六七点钟也没有事儿妈总来说她要休息，不准他们看电视了，也没有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总来要求他爸他妈给她免费干这干那了，更没有老家伙总嚼舌头说他没有家教了。

这样想着，他在家门口冲着隔壁已经人去楼空的门摆了个睥睨无双的眼神，总算“报仇雪恨”了。

正睥睨着，这门竟然闹鬼似的慢慢打开了。

作为正值中二期的小崽子，闻知为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不惧一切牛鬼蛇神，睥睨着戳在了那儿——实际上是昏黄的楼道灯光下，缓缓打开的门，这太有氛围了，他一时给吓得浑身冰凉，不能动了。

然而等到门后的人彻底现出庐山真面目，闻知骤然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

那是他第一次惊艳到，他脑仁没有桃核大、整天除了学习只有超人篮球的脑子里第一次对美丑有了直观的认知，不由自主地无师自通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心境。

那一刻聊斋志异里貌美惑人的精怪似乎都有了具象化的模样。

至今未能忘怀。

他双眼略微失神，却被设备的滴滴声叫了回来，上面方才一直处在加载中的追踪程序出了结果。

“又是个隐藏中转点？”

黎景行将车飚出了死亡赛车的风范，程明哲刚从那肾上腺素狂升的状态平息下来，一抬头心跳立刻飙到了八百，嗓子直接劈了叉：“树，树！”

黎景行像是反应有点迟钝似的，在程明哲的死亡尖叫声中最后一秒猛打方向盘，重新回到了人类文明规定的行驶路线上了。

程明哲惊魂未定，一脸崩溃：“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啊，同志，你差点把咱俩一块儿送走，想啥呢？”

这位兴许是在巨大惊吓之下语言中枢彻底歇菜，本能地溜出了家乡的特色。不过好在除了一口淳朴的气息，并不影响理解，黎景行笑得文质彬彬，仿佛刚才将汽车当战斗机开的不是他似的：“哦，我被吓到了。”

程明哲：“……”当他瞎吗？

不过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立刻掏出手机：“喂，老大，情况有变，我们顺利逃出来了。”

“不是，不是狗屎运，也不是陷阱，来了几个大佬，我看着不简单，你们现在到的话没准还能看个收尾现场。”

黎景行抽了抽嘴角，觉得这小伙子蠢得怪可爱的，上课时一定没少挨揍，“好心”地提示道：“后来来的那几个大佬有屏蔽器的呢亲。”

“程明哲你回来后把通识抄一百遍！”

程明哲：“……”

艹，你我兄弟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他愤怒地看向这位新交的“兄弟”，孰料黎景行给他来了一个单纯无辜的神色：“我看他们拿出了什么，而后我的电子设备就没有信号了，是我猜得有错吗程兄？”

程明哲感觉自己身为警察的素养被人碾压了，只好一脸屈辱地道：“没有。”

黎景行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下，仿佛从这里找到了偌大的兴趣，可见这种人至缺德天下无敌的性格，难怪树敌颇多。

两人深夜集体穿到警匪片里客串了一回“特邀废柴配角”，侧面烘托了一下那几位大佬的神兵天降，有理都没地方说。

不同的是，黎景行可以在做完笔录后安安稳稳地在被窝里睡觉，而程明哲则苦逼地在警局熬个通宵，实在是感觉人不如狗——警犬还都是人称“xx爷”的存在，饮食严格把控绝对健康，哪怕出任务耽误了睡觉也有训犬员安抚照料。

真是越想越觉得心酸。

“所以那几位大佬究竟是谁？”

打发走了好糊弄的程明哲，孙峥凑上来问接了个电话就轻轻揭过的李修竹。

李修竹忙着整理，终于被他烦得不行：“军区的人，现在我的副队长可以履行职责，去继续对所有可能符合那个叫沃伦的犯罪地点的地方进行筛查了吗？”

孙峥果然是个单细胞生物，有了指令就给轻易打发了。

李修竹却沉思了起来，那些动手的人无疑是奔着黎景行来的，而且必定有什么组织——那两辆豪车可都上了千万，那些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拿它来玩杀人的勾当，身家可见不凡。

可致命的打击却都是从程明哲那一侧来的。

那破窗的大锤是如此，后来飞进来的子弹也是如此。

就好像……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黎景行的命一样。这和前几天黎景行所受到的袭击并不一样，虽然他们到时黎景行的伤势已经修复了一些，但从治疗仪器生成的伤情检测报告来看，全身多处受到击打，骨骼内脏均有不同伤势，尤其是腹部脏器最脆弱的地方。腕部淤青严重，符合杀手意图杀人时被黎景行格挡后两人缠斗的推测。

可是也不知道昨晚的这群人是太嚣张还是太傲慢了，连屏蔽器都没有开，这废弃城中村是没安设监控，但相距水平距离大约一千米外其他小区高空的监控锐化后可以隐约看到当时的场景。

据对车的检测黎景行那边的车窗只被子弹划过两次，甚至其中一次黎景行紧急转向，让子弹侧着打在了车窗上，而程明哲的那一边车窗已碎。

而从弹道轨迹来看，从程明哲那边打进来的子弹就算程明哲躲开了，也会微妙地与黎景行擦肩而过——是真的擦肩而过，从他脖子脸旁边的擦肩而过。

因为太微妙了，所以根本不能够作为既定证据推理。

假如这帮人不想要黎景行的命，这么微妙的距离，他们难道就不怕黎景行突然改变位置正中大脑吗？

可如果他们是冲着黎景行来的，为什么没有砸他那面的车窗？

难不成还真能是程明哲这种脑子缺根弦的二哈小青年招来的？可他政审都过了一遍，参加工作后也是个听指挥的小兵，就算有犯罪分子报复警局里一抓一大把老刑警，也轮不到他头上。

还有那天降神兵，他们说是由于临时演习，正好路过，可怎么就这么巧？

办案这么多年，她别的不敢说，但知道一个道理，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巧合都是故意为之。

他们是因为黎景行来的吗？可若是黎景行有这种背景，当初又怎么会被风华几乎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现在又为什么会对他们百般试探才把证据给他们？

如果他的背景扑朔迷离，那么他透露出的证据真的不是“一部分的事实”吗？

黎景行尚不知自己被“扑朔迷离”着，大半夜地去了趟警局，顺便把车留在那儿了，幸亏地铁二十四小时轮转无休，让他能不用骑个电动车“抛头露面”。

这是他新租的房子，安保不错，地段稍稍有些偏，屋主由于临时调任紧急出租，整个房子还留存着前任主人的气息。

即使是在深夜，黎景行一打开灯还是微妙地皱了下眉，在门口停顿了两秒，看起来如果有选择的话，甚至不想在这里睡觉了。

屋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架着一副眼镜，并没认出他来，黎景行推测这可能是个一心扑在学业工作上的工作狂女生，性格冷淡到有些严肃，甚至想过这屋子也许都是和她如出一辙的冷淡。

却没想到人不可貌相，这屋子的智能家居将底色自动调成了粉色，上面有着屋主自绘的图案，沙发是云朵一样的可爱造型，整个屋子给人透露出一种幸福温馨可爱的底色，不由分说地便想落在每个进来的人身上。

可惜在落到黎景行身上时统统自动划开了，黎景行就像是一座打磨后以白釉上色的石像，看着冰冷美丽，却让人觉得易碎，直到磨去表皮后才发现的确就是一块铁石。

他很快就找到了智能家居的控制方法，将墙壁调成了几乎令人有些不适的冷淡到冷漠的白色。

那沙发骤然换了环境，孤零零地戳在那儿，像是一座荒漠中仅剩的生命之源。

黎景行匆匆扫了一眼，心道：“等睡一觉就把它放到客房。”

冷酷得六亲不认。

可鬼使神差地，六亲不认的冷酷先生在睡前打开了那个小狐狸与王子的私信，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句未读信息：“小王子的狐狸被驯服后将会是最忠诚的骑士。”

黎景行这种鬼话水平十级最擅长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没良心、没道德、没感情”的三无人士此时却像是一只流浪的落汤猫骤然被人带回家一样，浑身每一根骨头都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如临大敌，莫测地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在是不是这人自导自演又以逻辑否定的没良心的想法中入了睡。

忠诚？除了古代那些个“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的缺心眼将军士兵和文人，这两个字哪有半分可信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emmm，你这从小就是个色胚啊

小闻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欣赏的眼光怎么能叫色呢

作者菌：那就是见色起意？

小闻闻：你就不能换个成语吗？一眼万年、一见钟情多有格调

作者菌：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应该才十来岁？你真觉得这俩词适合

小闻闻：那叫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