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顾清禾将一口红红的西瓜肉再次送在他的嘴边，“甜甜的西瓜，我们那时候每天都要吃，还有……”

“还有我妈妈，是不是？”梁灼声将身边的那一束茂盛的玫瑰花拿起来，端详着，说：“你看，这一束玫瑰，是我特意拿来的。”

“小禾苗，你知道吗？我妈妈最喜欢玫瑰花，她向往爱情，喜欢玫瑰的花语：我爱你，每一天、热恋，希望与你泛起激情的爱。”

“我爸就是靠着每天送给她一支最美丽的玫瑰，才追上我妈妈，坚持不懈大概快三年，我爸才追上我妈。”

那双桃花眼带着某种柔情，看着这一丛娇艳的玫瑰绽放在眼前。玫瑰香气浓郁，扑鼻，将他们包围，萦绕在周身。

这时，梁灼声抽出其中最美丽的一支玫瑰，轻柔地放在她的鼻尖：“你闻闻看？”

顾清禾轻嗅了一下，低语赞叹道：“好香啊，真美。”

“只是啊…….”看着玫瑰，梁灼声苦涩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父母感情真的很好，我妈妈曾经告诉我，说她想要在世界上尽可能多的地方留下和玫瑰的合影。”

“只是没想到……”夜风将他的悠长飘渺的叹息轻轻吹散，化进风里。

“其实，我对我的外公也很愧疚，他直到去世都被我埋怨，是我误会他了…….”

“我真该死，记起来太晚了……”

他似乎还没走出来，顾清禾心里泛疼，犹豫了一下，还是紧紧牵住他的手，真的很难过，好想要让他心情好点。

表面上，他看起来似乎如常，这几天似乎好起来了，但是直觉告诉顾清禾，他只是伪装的。

该怎么办？

她绞尽脑汁地想让他开心点，让他知道大明伯伯是爱他的，想到什么，她迅速将自己特意从家里带来的挎包打来，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本来就要拿给他的。

顾清禾温柔地说道：“灼声，这是……是你外公写给我爷爷的信，好多好多，我拿了一些，之后再全给你。”

“这里还有很多你的照片，小时候的照片也有，你快打开看看。”她迫不及待地说。

“什么？”梁灼声疑惑极了，然后意识到这是外公留下的，全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信件，信件上还有一册相册本。

过了不知多久，梁灼声才如梦初醒般，颤抖着手接过来，“我……外公写的？”

“嗯，你也知道你外公和我爷爷是一辈子的朋友，这是是你外公写信寄给我爷爷，我爷爷去世前一直好好保存着呢。”

“前几天我奶奶寄过来，昨天才到家里，我没打开看照片，我想你作为他的外孙第一个打开。”

“然后我们再一起看，好不好？”

“嗯。”他的声音干涩粗砺，却在竭力吞咽要溢出来的呜咽声。

他似乎哭了……

顾清禾心里一慌，屏住呼吸。夜色下，她转头悄悄看过去，果然看到他面颊的水意，心又是狠狠一抽，很慌张，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为他将眼尾的眼泪擦拭干净。

她安慰他：“你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别压抑啊，笨蛋，我们小时候也一起哭过。”

“你别这样，我也好想哭啊，小明……”

她陪在他的身边，安慰他，梁灼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更想哭了，泪水涌出的更多了，怎么可以在她的面前这么丑，赶紧努力说：“太暗了。”

“没事，我打开手电筒。”说着顾清禾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相册放在他们的中间。

深呼吸好几次，梁灼声这才鼓起勇气翻开相册第一页。

第一张就是很小的刚出生的婴幼儿，他被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抱着，看起来很疲倦，却精神奕奕，泛着温柔和爱意。

梁灼声专注地看着女人，对她解释道：“这就是我。”

顾清禾好奇地盯着：“你刚出来就有这么多头发吗？”

“嗯，我妈妈头发很多，我遗传了吧……”

他们就这么一张又一张地看，轻轻交谈着，很快就看到了相遇那年夏天的他们，有很多清晰的照片，将那段时光保存下来。

一张张，有在田野奔跑的，有在树下摘果子的，有笑的，有哭的…….

有一张顾清禾脸蛋脏兮兮的，大哭，梁灼声则手中都是泥巴，手足无措。他们看得哈哈大笑。看完照片后，梁灼声紧张地打开第一个信封。

只有海浪扑打过来的声音。

打开了。

信纸上一个又一个歪扭扭的字，还有点丑，但写得很重，很用力，似乎凝聚着信件者的所有感情。

这些信，来自他的外公。

外公说，他的外孙今天又在房间里打鼓，打得真好，他都想学，可以跟他有点话题。外公说，老朋友，今日我外孙多吃了一碗饭，清禾有没有多吃……

一件又一件鸡皮蒜毛的事，一件件，事无巨细，将他记在写给老友的信件上，梁灼声看到外公对老友说，外孙笑容慢慢多起来，看着他走出来，内心的石头渐渐落地，想必在天国的女儿一定会很开心，不然啊，他都无颜去见他女儿。

看着，看着梁灼声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絮絮叨叨的……

外公说，他活在这世界上太久了，感觉到外孙终于走出来，不再沉着脸，开朗多了，笑容多了，他很高兴。

只要外孙活得好好的就行，孙子呀，是女儿血脉的延续，一定要再人间活得好好的。

最后外公说，他活够了，活到这么大岁数，真的够了。

来到信件最后一段：“老朋友，我有预感我快要离世了，不怕啊，只有期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孙子，哎，只要想到能见到天国的女儿，以及去世多年的老伴，我就祈求着外孙能够快点长大，走出这次变故，我相信灼声很坚强，我外孙梁灼声是我这个世界上顶顶好的孙子，谁都不换。”

“老朋友，我撑不住了，我没有他坚强，也还好我这一生够长了，活够了，没有遗憾了，我和老伴，和女儿会在上面看着他。”

“老朋友，未来啊，你要是有机会再次见到他，问他有没有每顿都按时吃饭？一定要他照顾好自己。”

“最后，还有机会和你再次重逢吗？”

“我一辈子的老朋友，请身体一定要保重啊，记得帮我跟清禾说一声，她的大明伯伯很想她，希望她健康成长，万顺顺遂。”

看完了。

梁灼声真的崩不住了，情绪决堤，此刻，他如同孩童一般嚎啕大哭，哭得稀里哗啦的。顾清禾也难过极了，紧紧抱住他，安慰着他的肩头，抽泣着说：“小明，小明……”

他们一起哭着，放肆地哭着。几百米远的沙滩上欢声笑语。热烈的音乐、尖叫声遮盖了他们的哭声。

稍稍缓和后，梁灼声捂住眼睛，觉得很狼狈。顾清禾想了一下，眼睛一亮，立马把那一束玫瑰的花朵全部带上，牵着他的手来到海边。

他们双脚一起踩进广阔的大海中，冰凉的海水冲击着他们的腿。顾清禾松开他的手，摘下根茎之上的玫瑰花，弯腰放在海水面上。

一朵又一朵鲜艳的玫瑰浮荡在海水中，在月色下，瑰丽绝伦，被浪潮卷走，奔向无边无际的未知的大海深处。

不时，有一些玫瑰不离开，留恋地在他们的脚下。

月色下，美丽的玫瑰惊心动魄地美，顾清禾冲着大海，冲着玫瑰喊道：“亲爱的玫瑰———”

“请你代表梁灼声的妈妈，那个最温柔的阿姨，代表她的意志，流向世界的其他地方，去看这美丽的世界，好不好？”

灵魂被一瞬迅猛击中，梁灼声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顾清禾再次牵住他的手，望着大海，望着月下玫瑰，喊道：“阿姨，我想你——”

“我长大了，遇到了小明，小明长大了，我才知道他叫梁灼声。”

“现在，我在和他一起看海呢，大海很美丽，玫瑰花也很美丽，你和大明伯伯能看到我们吗？”

“梁灼声———”

“你个大笨蛋，快点把话说给妈妈听啊——”

于是，顾清禾牵着他的手紧了紧，更紧了，示意他说出内心的话。梁灼声咬紧牙关，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终于喊出内心的话：“妈妈——”

“外公———”

“我没事，我很好，让你们操心了，对不起——”

“妈妈，我想你——”

“外公，你还好吗？我的架子鼓你可学不会，见到妈妈后，你开心吗？”

“妈妈——”

顾清禾看着他放肆地发泄，笑了。“爷爷，我好想你，你记得在天堂要慢慢吃饭哦——”

“……”

清冷的月色下，他一遍又一遍地肆无忌惮地宣泄。

最后，顾清禾安安静静地牵着他的手。

梁灼声停下来了，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很宁静，像是被什么净化了一般，他喉咙很痛，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全身充满了能量。

少女绷着脸，看着玫瑰，满是信仰，坚定说：“他们一定都能听到的。”

梁灼声感激地笑了，看着少女，将刚才偷偷留起来最后一朵玫瑰，刚在在她鼻下嗅过的最美丽的玫瑰拿出来。

刺被拔走了，美丽绝伦。

“顾清禾，我带你看大海了。”

说着梁灼声将鲜艳欲滴的玫瑰别在她的耳后，少女的容颜被衬托得更加甜美，白皙的肌肤和红艳的玫瑰。

她是月光下的公主。

他的声音早就嘶哑了，却透着别样的温柔，“……你想知道那个秘密吗？”

见他有点犹豫，顾清禾笑了，于是耳边的玫瑰花随之轻颤，一朵玫瑰花瓣轻飘飘地掉下。她认真地点头，还是如儿时一般好奇：“我非常想知道，快告诉我，小明，想听说你我们儿时的秘密。”

“快说吧，我在听呢。”

“顾清禾，我喜欢你。”

顾清禾一愣，看着他，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喜欢你。”梁灼声看着她的目光缠绵，将心思宣之于她：“对你是想你当我的新娘的那种喜欢，这就是梁小明的秘密。”

这一刻，顾清禾真的愣住了，在直直地看进他的目光，她被他的目光的温度惊到，那目光带着柔软的清晰的爱意，却又莫名有点忧伤，她意识到那似乎真的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这意外的告白，顾清禾呆呆地不知该怎么反应。

终于知道了啊，就是傻傻的。将她现在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里，梁灼声满足地笑了，弯下腰，在她耳边调侃道：“小笨蛋，忘记吧。”他温柔地将她耳边的那一朵玫瑰咬走。

他再次站直。月色下，梁灼声咬着鲜艳如血的玫瑰，摇曳恣意，肆意地笑了，“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

“什么？”顾清禾又有点搞不懂了，“……意思？”

小笨蛋，梁灼声拿下嘴上的玫瑰，温柔地将它放入海水中，解释道：“梁小明喜欢你，但长大后的梁灼声对你是妹妹，是朋友的喜欢，只是这是小时候小明的秘密。”

“我们分开这么久了，我交往了多少女友，怎么会喜欢你？笨蛋。”

这朵玫瑰是送给你的，顾清禾。

我的秘密已说给你听，可以了。

玫瑰啊，你也听到了我的秘密，你能告诉我的妈妈，我喜欢这个笨蛋吗？这个秘密想让你听到，我亲爱的妈妈。

顾清禾，我的笨蛋，你一定要快乐呀，我会作为哥哥默默守护你。不过，有叶峙在，估计是没什么需要他的吧。

但只要你需要我，我梁灼声一定在。

***

****

他们再次坐在地垫上，顾清禾继续为他弄西瓜。

“顾清禾，我没食言吧，大海美丽吗？”

“很美丽。”

“我刚才哭了，你有没有笑话我？”

“我也哭了啊，没事，哭就哭了呗，我就很爱哭。”

梁灼声调侃：“对，我只是偶尔哭，你就是个哭包，小时候也很爱哭，叶峙惨了吧。”

顾清禾好奇：“梁灼声，要是我和叶峙吵架了，你站在谁的一边？”

“当然站在我兄弟那边。”

闻言，顾清禾生气了，将为他祈求的平安符拿出来，在他眼前晃荡：“亏我为你祈福，你不帮着我，不送给你了！”

梁灼声忙说：“跟你开玩笑呢，咱们小时候就认识，我肯定保护你，叶峙要是欺负你，你就找我，知道吗？”

顾清禾傲娇地扬起下巴，认真地将平安符递给他：“希望梁灼声能够平安哦，难过想哭的时候，可以找我，我很爱哭的，可以陪你一起哭。”

“顾清禾，你不会以为我爱哭吧？”

“哈哈哈哈哈，不是吗？”

梁灼声看着她笑得开心极了，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西瓜吃完了，咱们在这里看很久了，你快去找他吧。”

“你呢？”

“怎么，还想和我呆在一起，”梁灼声眼眸一转，逗她：“对了，你和叶峙接吻感觉怎么样？什么程度，我做哥哥的，其实也可以教你一些技巧。”

顾清禾：“？？？”

她脸蹭地红了，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羞恼地吼道：“梁灼声，我生气了！现在不想理你了，你自己面对大海反思吧！哼！”

看着少女落荒而逃的的背影，梁灼声冲着她调侃道：“你们有推动吻吗？要——”

“你真烦——”

听着她前方传来的无可奈何，声音似乎还有点跳脚，梁灼声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声渐渐消失后，他独自一人，安静地看着大海，想了很多……

再次站起来，他慵懒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大脑清醒，晃晃悠悠地走向人群中，手心紧紧攥住那只她送来的平安符，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