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峙将要走远了，沈思妍带着点惊慌失措站起来，忍住迫切想要追上去的心情。

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却是能看出她心情很好，难得笑得八颗牙齿都露出来了。

她对同伴说道：“走吧，我们去楼上看烟火吧。”

“等等我，我拿一下我的包。”

“好呀，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快点啊！”沈思妍忍不住小声催促道。

顾清禾带着不敢相信的欣喜，转过身来，大家已然陆陆续续站起来，人影攒动，往外走。

她看见梁灼声在门口挥手示意她，急忙摆手示意他先去，她和其他女生一起去。

“走啊，哥带你去楼上看烟火。”李准泽看见梁灼声的眼神，心领神会，再次邀请道，“你这里不是都不认识人吗？”

“不用了，我等会和女生一起去就好。”顾清禾摇了摇头，因为她要和姐姐走在一起。

“行吧，蒋柏木，咱们到四楼喝一杯。”李准泽扭头，对一个斯文清瘦的男生道，“别等着沈思妍了，女生群里混进你一个男生？你好意思吗？”

蒋柏木按了按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嗯，你快去吧。”沈思妍温柔道。蒋柏木就像她的哥哥，她对他早就产生了强烈的信任。

“可不要当胆小鬼，等会随时奉陪。”孔嘉诚冲顾皎皎讽刺一番，也起身了，看到她朝他翻白眼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真是够丑的。

“真是劳烦您记挂我。”

看到顾姣姣一副不屑当胆小鬼的神情，他明白她今天跑不了了。

“皎皎，你带她一起上来。”沈思妍一行人拿好东西就往外走去。顾清禾看到顾皎皎的视线投来，她们都心照不宣地明白等会即将有一场“谈话。”

“我的鞋带掉了，稍等一下。”顾清禾假装鞋带掉了，蹲下来。

“我们先去了，皎皎你等她。”沈思妍焦急道，她想赶紧跑上楼，看烟花看叶峙。

“好。”顾皎皎停下脚步。

***

“Venous bridge”最高层是一个露天的花园，花园中间是一个大型的游泳池，此时已挤满了人群，当踏出最后一阶，就能听到耳边的烟花声，咻地升上去，怦地炸开。

满天的烟花在头顶，一朵接着一朵，两朵接着两朵，布满在视野中，在夜色湛蓝的空中燃烧释放，绚丽耀眼。

“叶峙，我记得去年新年的烟火你都没来看，”梁灼声道，“怎么今天…….你很奇怪啊。”几个男生站在一起，梁灼声倚靠在栏杆处，眼前人潮攒动，他在搜寻顾清禾的身影。

梁灼声挺喜欢看烟花，但是再怎么喜欢，也架不住每次市里有什么烟花，他都去看。

你问他干嘛去这么多，他也无奈，谁叫几乎每一任女朋友都挺喜欢看烟花的，他看烟花已经看得够够的，真的看腻了。

因为去看烟花的次数太多了，他烦不胜烦，太无聊了，几个兄弟都被他多少轮换着拉上几次。

去年，他刚好拉上孔嘉诚和李准泽，想了想，还是问了一下叶峙，不出所料，他根本不出来。

“我很闲啊？陪你看烟花？”说完他就挂断电话。

梁灼声回忆起去年跨年的情形，越想越不符合他的性子，也算认识快5年了。

他和叶峙在初一的时候刚好分在一个班，刚认识的时候，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好学生，年纪第一可以说永远被他拿下，再加上那张他都承认的帅得一匹的脸，尽管性子冷淡，甚至于可以说有点冷僻，但是他对人总是彬彬有礼，礼貌周到。

可以这么说，叶峙他简直是风云人物，初一他就代表一中，市里有名的重点学校，参加市里的各个比赛，次次拿回奖项，他的名声也传遍了京西市的其他学校。

即便他冷淡，几乎不会主动和同班的同学接触，也不妨碍他被众人捧上神坛，众星捧月，几乎可以说所有人都喜欢他。

他就是天之骄子。

但，他那时候尤其看不爽他身上那隐匿的不易察觉的傲慢、高高在上的傲气。

他和叶峙在初一的年纪大会上总会双双出现，不过他叶峙是被校长表扬的。

他呢？他梁灼声被当成反面教材，被校长播放自己的“罪行”和处分。

初二上学期，大概是快10月份中旬，他一连消失了大概三星期，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染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出现在教室里，简直震惊全班！

不对，是全校，嗯…….也不对，由于他的名声太盛，连其他学校也开始广泛传播。

那一天的每节下课铃响，一波又一波的女生在窗口张望，初一初二初三的女生简直络绎不绝，不为别了，就为了看一眼叶峙的神颜。

看到这个效果，他当即决定自己也要去染个头发，肯定也很帅！

那天之后，就连他这个不怎么上课的人，都看得出叶峙的状态很糟糕，作业不再写，也不再听课，在课上不是玩游戏就是睡觉，唯一跟以前一样的就是还是很孤僻安静，完全颠覆了他以前好好学生的形象。

不知是那头扎眼的白发，还是他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变得十分桀骜不驯，十分刺骨，他散发着颓丧阴沉的气息，那是一种死寂的无生命的气息，身上满是疲倦。

各科老师在讲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指责他的出格，说他在放弃自己，说他大好的天赋在虚度光阴………说实在的，他都听烦了。

事情在那次物理课上终于出现转机。

物理课上。

物理老师是一个快退休的女老师，两条深深的法令纹都带着严肃的气息，或许是岁数也比较大了，上了年纪，性格愈发古板。

她痛心疾首地训斥叶峙在作贱自己，命令他把头发染成黑色，不然就滚出班级。

“叶峙我对你太失望了！你自己好好想吧。”

说实在的，他就是被这段喋喋不休的刺耳的声音给吵醒的，他觉得这次真的太过了，之前也有老师说，但是都只是劝解。

叶峙现在还在遵守好学生的法则吗，不跟老师顶撞？他纳闷心想。

叶峙坐直认真听完老师的训斥，并没有在中途打断这位老师的说话。等他确认她说完之后，这才散漫地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盯着物理老师，慢条斯理道：“老师，请问您算什么东西呢？”

他的神情满是倨傲，面容极盛，明明他语气轻缓，并没动手，只是坐在那里，他身上那一股戾气让人心惊。

话落，全班死寂。

窗外的阳光如此炽热，将他那头白发照得似乎染上淡淡的金色。梁灼声感到那一刻，清清楚楚的，他撕下自己那被文明养育的温和从容，他傲慢无礼至极。

“叶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物理老师不可置信地指着她，指尖在颤抖，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之前学得最好的学生这么傲慢无礼，如此不恭敬：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不尊重师长！跟梁灼声一样！”

“不，你比他还糟糕，叶峙！你怎么回事？”她似乎是想唤醒误入歧途的他，声音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那时候他在台下老老实实地吃瓜，当即表示本人不服，他当坏学生也要被人超越？

“诶，老师你这太瞧不起我了。”

很可惜，这句玩笑话砸入僵硬如同冰块的环境之中，并没有让现场升温，缓和气氛。

“你看看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自己整天就是睡觉？学校是让你睡觉的地方吗？要睡回家去睡！”

叶峙站起来，姿态闲散，却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一步又一步，不徐不缓地朝向老师逼近：“我要怎样？想怎么样？”

“需要您的教育吗？”

“您上您的课，做好自己的事就好。我想我睡觉也没有打扰您上课吧。”

“你在我的课堂上，就是我的学生！要遵守我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学生的样子！”物理老师在班级那么多学生的视线下，撑着心中的那股气，仍旧厉色刃然，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道：“把你母亲叫来，我需要和她好好聊一下你最近的情况。”

没成想，叶峙听了，先是陷入沉默，然后爆发出热烈的笑声，众人都错愕极了，不明白他怎么了。

叶峙发出越来越大的笑声，像是好久没那么畅快地笑了，像是从严肃的物理老师口中听到很好笑的笑话。

只是很快，他就不笑了，笑意似乎一眨眼就在他的脸上消失了，让人更心生不安和胆怯，不知所措。

“老师，这怎么会把我母亲叫来呢？”他开口了。

“我可以帮帮您，但是我觉得她可能还是不会来。”说着他思索般地摇摇头，他陷入沉默，几秒后他认真对物理老师道，“但是，我会为您试试看，好不好？”

“那么，就不打扰您上课了。”

叶峙说完之后，就径直出门了。他的背影闲庭信步，稳定从容，但是他产生一种预感和好奇，一个直觉：

他绝对不是出去这么简单。

“老师，我这差劲的学生不跑不行啊。”他冲已经脸色发青的物理老师喊道，当机立断地跟上去。

然后，他就跟着叶峙进到校长的办公室，他将桌子上的文件都收拾规整后，放在旁边的书柜上，他心里满是疑惑，完全摸不清叶峙的想法，然后他就被他下一秒的动作给惊到了。

男生一脸淡漠地举起椅子就猛地砸向胡木色的办公桌。

“砰”

……

一下又一下，带着节奏，他的动作明明是那么暴力，却又优雅无比，他心里没有愤怒，不是带着发泄的暴烈的情绪。

他似乎只是像刚才整理文件一样，对，就像整理文件一样，就是这么简单。

“你要砸吗？”叶峙将椅子随手扔了，看向门口的他，神情漠然。

他感到奇怪——叶峙他不疑惑他为何跟过来，以及跟过来的目的，他都不关心。

“跟过来就只是看，真够无聊的？” 叶峙继续道，视线在校长的办公室从容不迫地搜索着还能砸的东西，似乎心中掂量着预期的结果。

此时整洁的办公室已满目狼藉，地面上到处是玻璃碎，墨水。

他勾唇，他喜欢这个时候的叶峙，哪怕那股傲慢更盛，哪怕他看起来很危险，但是他喜欢，因为他之前讨厌的不是他的傲慢，而是他的掩盖。

这件事下课后迅速传播整个学校，像一颗巨大无比的炸弹一样炸进学校里，传播到校内校外。

很快叶峙作为主犯，他梁灼声作为次犯，物理女老师，以及教务处主任等其他老师全被校长叫进这个狼藉的办公室谈话。

物理老师先是控诉一番，接着各科老师说起叶峙最近的所有出格，简直是讨伐大会，现场宛若在威严的法庭，被告人是最优秀的学生。

只是很遗憾，当事人并没有身为当事人该有的局促不安和惶恐。这次，他带着往日众人所熟悉的温和的笑容，好似再次恢复成往日的好学生了，欣然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老师们的愤怒、指责。

似乎是只有那头银白色的头发稍稍能够作为“犯罪证据”被人指责。

未发一言，当然，那时他怀疑，又或许是他觉得没必要应付。总之，他一点也看不透他，叶峙只是站在那里，却醒目至极。四周满目狼藉，耳边乱哄哄的，嘈杂至极…….

“嗯，您好是叶峙的母亲吗？他……..”

“我母亲说要来吗？”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询问。

叶峙问挂断电话后的物理女老师，当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沉默了一秒，再次开口，仍然听不住情绪：“看来是我做的不够啊，那么，您还想要她来吗？”

物理女老师以为他是在挑衅，气急败坏说既然你母亲不来，要叫他父亲来。

闻言，叶峙无奈地耸了耸肩，长叹一口气，“您既然这么执着，希望如您所愿。”

众人一头雾水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意思时，叶峙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俯身，出人意料地举起身旁最近的木椅子，当着众人的面，猛地扔向一直关注事态的校长。

“啪！”那张木椅子瞬间碎了，就像是简易的玩具一样。

太突然了，谁能想到呢？

真是万幸，椅子擦过白发苍苍的老校长的身旁，没有受伤，但是校长那时候吓得简直不敢动，脸都白了。

他那时候直接一声“我艹”，绝了，他疯了，他的心脏都快速跳动。叶峙太疯狂了，完全没给人一点准备的迹象。

“啊啊啊”女老师捂嘴喊叫，椅子砸地上的声音，老师的训斥声……又是一片混乱。

那一刻，他梁灼声觉得叶峙当坏学生也能比他当得好，他真失败啊！他第一次这么想当人的小弟，太爽了，平日里这些看他不爽的老师一个个都惊慌失措的。

在一片混乱中，“你以后就是我哥。”他崇拜地朝叶峙挪过去，朗声道，“叫你峙哥——”

“不要叫我哥，”叶峙微皱眉，厌恶道，“我爸没生那么多私生子，我也不喜欢攀关系，叫我叶峙。”

他那时候就明白他的性子，淡薄，冷漠，他就像一只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