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胡少腾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周围数道目光在顾清禾身上扫荡，这些微妙的探究的目光，混乱陌生的环境，孤身一人，不适感和害怕交缠在一些，以至于她的额头开始涔出细秘的汗珠。

胡少腾在了，那姐姐在不在呢？

顾清禾满心疑虑，把头上那顶蓝色渔夫帽往下按了按，不安的目光开始搜索——在这个“Venous bridge”到底有没有顾皎皎。

胡少腾的出现让她那股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似乎从一个火苗瞬间燃烧成熊熊大火。

此时，她感觉自己宛如站在陡峭的万丈悬崖边，右脚已经迈开一步，踏在空中，她单脚在那上面摇摇欲坠。

就差一点点的风，碰触她，她就跌落黑暗之中。

肯定不在的。

顾清禾心里给自己不断地打气，她的视线开始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细细分辨每个人影的可能性。

视线扫过，不是。扫过，不是…….

扫过，不……等等，顾清禾的视线停住了，心里一跳，深呼吸一口气，将目光终于移回去了。

大概10米开外。

由于人群的穿梭，二楼栏杆处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棕色波浪背影，这头发？

顾清禾一激灵，急忙打开手机里的相册，迅速翻动。

她找到了。

这张上次她偷溜进一中，拍下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背影苗条的女生穿着校服，那头漂亮的棕色头发大卷，披散在凹凸有致的身材后，一看就是很精心地被主人照顾，闪着光泽，头发的波浪弧度很有弹性。

顾清禾眉头紧锁，视线不断穿梭，在前方那道背影之间和手中的照片中的背影之间进行细致地比对。

没错，一种直觉就是她。这个女生上次才是被她确认的，胡少腾的女朋友啊。

“Venous bridge”一进来就是狂欢的人群，一楼几束光打在中间宽阔的演唱台子。

一个高大俊朗的男生，穿着非常hiphop，手臂上戴着黑色墨镜，他游刃有余地拿着麦克风，随着节奏热烈的音乐律动，眼神犀利，疯狂地输出：

我愿把胸膛解刨

公开脆弱的结构

有在跳动的心脏

支离破碎的骨头

……

本就热闹的气氛被他渲染到极点，炸翻全场，整个场子都high 爆了。

“啊啊啊，James！”郑若怡疯狂地看着台上的男生，手臂使劲挥舞。她的眼神满是炽热的仰慕，他是孔嘉诚，是James，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男生！

“James！”

“James！”

台下的观众都尖叫起来了。

“皎皎，我好激动！”郑若怡的手激动地抓着同伴的手。

顾皎皎的胳膊被在女生异常激动的情绪下无意掐得有点痛。

她有点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好友。

当然她早就知道好友喜欢这个男生，但是真的没想到她是这么疯狂。

顾皎皎告诉自己要沉浸进去，但是，耳边乱糟糟的音乐，眼前昏暗迷离的灯光，她还是理解不了魅力，忍不住皱眉。

真吵，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这种音乐？

顾皎皎内心冷笑，她长年在安静，充满古典的舞蹈室里，或许可以说她是有偏见的，她有点看不起这些街头地下音乐。

但是她一方面不喜，但另一面却又觉得当身处在这燥动的喧闹的、疯狂的环境下，所有人都很有着快乐的面容，笑声，尖叫声，音乐声让她似乎不再那么孤独了，这几日内心极度的焦躁感恍若消失。

算了算，有四天吧，不对，包括今天，是五天了。

她已经五天没有穿上舞鞋，真是够长的，从练舞以来的第一次这么长的空格期啊。

从来没有过这么久的时间……

她懒洋洋地看着台下那个rapper男生，渐渐地目光再次神游起来，失去焦点，陷入思绪。

她逃掉了国庆所有的舞蹈课。

这么多年的坚持，她几乎每天都在练舞，无论刮风下雨，下课后，她不是在舞房练舞，就是在去舞房的路上。

换上舞蹈服，踩上柔软的芭蕾舞鞋，不知练坏几双，脚早已变形。在明亮的镜子面前压脚、跳跃。

控制饮食，哪怕是增长一点点体重都会让她惊恐。

一日复一日，年复年，她如同永不停歇的陀螺一般不停地旋转。

就在最近，她终于厌了。

只是，似乎没了熟悉的地方，没了要去的地方，顾皎皎有点失措，像没头苍蝇，但也不想在家，于是，基本上早上锁在房间内，下午到了要练舞的时间，她就跑到若怡家里磨时间。

今天下午大概两点的时候。

沈思妍打电话过来，电话那头她试探地问她们要不要去参加晚上的聚会，说这里能看到京西市中心的大型国庆烟火大会。

但地点是在“Venous bridge。”因为是在酒吧夜场，所以沈思妍不太确定地问道，而她之所以问，是因为若怡私下里一个劲的打探孔嘉诚的行踪。

毫无疑问，好友欣喜若狂，斩钉截铁就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她就陪着若怡在她家里大的衣帽间试了一套又一套的服装，各式各样美丽乖巧的裙子被她用十分挑剔的眼光看过后，各种不满意的借口，然后就被毫无情面地仍在地板。

最后终于，她好不容易地选好一套，她放弃了自己一贯的公主风风格，只因为这套非常的桀骜不驯，热辣，很hipop。

穿好后，她马不停蹄地精心地化了一个烟熏妆。

本来她不想过去的。

这时候，胡少腾打来电话叫她陪他参加一个聚会，说要将她介绍给他的朋友，她当即说不想去，闻言他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只是带着质问和委屈问她，是不是在躲着他，他做错了什么。

“顾皎皎，你没有心吗？你答应当我女友，是耍我吗？”他轻声质问她。

那一刻，她突然很愧疚，她既然答应成为他女友，不就有了应该做女友的义务吗？

她好像一直都没投入到这段感情，陡然觉得自己有点渣女的潜质。

最近，因为他差点撞到顾清禾和那个江可儿，她都有点想分手了，因为不知道如何见他。

事实上，他们关系在她冷淡的态度下也急剧下降。

“胡少腾？”她刚挂完电话后，好友突然从化妆椅转过来问道，情绪有一点激烈，“叫你过去？”

“嗯，叫我过去。”她有点意外好友突然问起。

“行，等会咱们一起过去。”

“怎么一脸不开心。”郑若怡描绘着眼线，问道，“你不喜欢你男朋友？”

郑若怡对胡少腾当然不可能喜欢，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她听到胡少腾叫顾皎皎过去，会有点不舒服？

她当然知道他们是在交往，要不然，她也不会引诱胡少腾，没错！她就是报复顾皎皎！

她对她这么好，但是婉莹有一次私下跟她说，她竟然不愿意帮她教训那个江可儿，明明她都这么伤心了。

她再次想起她在课桌旁的冷嘲热讽，觉得她胆小，她的自尊心被她踩在脚下，她当即就决定给顾皎皎一个报复。

“没……”顾皎皎看着镜子里反射出来的好友，似乎一丝阴沉从脸上掠过，再看，好友朝她露出微笑，她觉得肯定是自己最近太疲倦了，刚刚应该是自己看错。

“我就是觉得自己最近陪他太少了，有点愧疚和自责。”她继续道。

“嗯，他人要是不好，你就甩了他。”

“嗯嗯。”顾皎皎感动地看着好友，觉得自己有人背后有人在默默支持，心里一暖。

***

顾清禾跳下座位，穿过这段距离的人群，越来越近。

喧闹炽热的声音，如同咆哮的海浪将她从头淹没，席卷进大海。

前方四米处。

棕发波浪的女生上身穿了一件粉红吊带露脐装，黑色牛仔破洞短裤，及膝的高跟黑色马丁靴。

她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女生则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这件上衣设计感十足，有两条布料垂下来，深蓝色牛仔裤，黑长直的头发披散下来，透着一丝慵懒和冷漠。

两个女生倚靠在二楼的栏杆处，亲昵地站在一起，胳膊交缠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顾清禾咬紧牙关，心脏跳得快极了，让她甚至喘不来气。

她迈开半步的脚，终究还是回去了，不敢上前了，姐姐真的在这里？

她真的在这里。

看样子，那个棕发波□□生还和她是朋友的样子，胡少腾是棕发女生的男朋友，是不是？

即使如此，顾皎皎还是有一定可能性通过朋友和胡少腾有接触。

要是棕发女生不是胡少腾的女友？她的心里莫名闪现出这个念头。

她晃了晃头，想把这个可能性排除，绝对是的，他们的亲吻不是很激烈吗，就是情侣啊。

就在她踌躇不安，不知要干嘛的时候。

“皎皎。”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顾清禾背脊僵住了。

顾皎皎嘴角还带着笑意，听到叫她，她无防备的转身。

那一刹那，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那是顾清禾？她不禁眯了眯眼，她在做梦？她直勾勾盯着妹妹，连顾清禾身后的胡少腾都被她完全忽视了。

胡少腾擦身而过顾清禾。

“怎么了？这么看我？”他找顾皎皎，是准备将她介绍给自己的兄弟，“像是不认识我一样。”他一过去，就理直气壮地环住女朋友的腰。

“我在做梦吗？”顾皎皎的声音呢喃似语，因为太过震惊了。

看到胡少腾抱住顾皎皎的那一刻，顾清禾瞳孔扩大，整人都呆住了，喃喃道：“我在做梦吗？”

他是不是抱错人了？

他怎么抱着姐姐的腰？

他女朋友不是那个棕色波浪长发的女生吗？

当两人的目光接触了好几秒，两人都同时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顾皎皎的眼神犀利，像一把剑射向顾清禾，似乎是在质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胡少腾纳闷，正准备顺着女友的视线看过去。顾皎皎察觉到，将他的手扒拉开，狠声道：“你看哪里呢？”

一楼的那个男生唱完了，唱嗨了，精神极度亢奋上来了。郑若怡连忙转回身，视线紧紧锁在孔嘉诚身上，她暗恋的男生身上。

实际上，胡少腾也给自己分出不少注意力，注意郑若怡的动态，见她炽热的眼神全部给到孔嘉诚，一眼都没看过自己忽视自己的存在，心里很是不爽。

“张苗苗？”李准泽手里拿着好不容易找来的旺仔牛奶，看着要找的女生呆站在那里，这才放下心。“你站在这里干嘛？”

顾皎皎差点就要喊出去：“张苗苗是谁？”

这个笨蛋不是顾清禾吗？

“李准泽，你拿着这什么玩意？”孔嘉诚一上来就看到李准泽，欣喜地走向哥们，再一看到他拿着旺仔牛奶，不由得放声嘲笑，“你是奶孩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

“滚。”

“新女朋友？”

“这是梁灼声带来的女生。”

“诚哥，泽哥。”胡少腾一喜，准备带着女朋友往前走，满是笑意，想要攀谈上去。顾皎皎原本不想过去，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只有李准泽应了胡少腾一声。

孔嘉诚听到胡少腾的声音，根本不想搭理，上次这蠢货差点撞出事，弄得在哥们和围观群众面前，脸都丢大了。

他可是很要面子的。

话说，那个逃得很快的女生之后也没去一中找他，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之前，胡少腾篮球打得不错，他也就有点兴趣带着他玩一玩，但是现在，谁让他来的？他皱眉，那次之后，他已经将这人给删了。

真晦气。

孔嘉诚不想搭理他，现在他只对喝旺仔牛奶的小妹妹有兴趣，更何况，还是梁狗带来的，那就更有兴趣了。

于是他弯腰，揽住顾清禾的肩膀：“小妹妹，你怎么认识梁灼声的？”

“喝什么旺仔牛奶，哥哥带你去品尝一些好酒。”

顾清禾来不及反应，只是慌张极了，额头开始冒着细细的汗珠，不安地压了压帽子。

姐姐走过来了。

普信男也走进了。

三楼。

叶峙随意地倚靠在一根黑色的栏杆，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灭闪烁，骨节分明的手夹着烟蒂。

他的视线停在蓝色帽子所在的地方，轻缓地吐出一口气。

夜场内到处带着五颜六色的光线在全场扫荡，偶然轻轻扫到他的面容，将他的面容照亮。

只是很快，一闪而过，面容消失，再次隐匿在黑暗之中。

“是不是太紧张了，走，哥带你放松。”察觉到女生加重的呼吸，孔嘉诚熟络道，梁灼声带来的，他可要好好照顾她。

顾清禾一时不知说什么，有点手忙脚乱的，全身透着慌张。李准泽想到刚才女生不适地和他保持距离，推了一下孔嘉诚，示意他别太过了。

女生文文静静的，根本不适合跟他们在一起混。

顾皎皎一走进，就看到孔嘉诚嬉皮笑脸地对着顾清禾“调情”。

一下子就对他的印象就很差很差。

郑若怡则是嫉妒地看着暗恋的男生将女生的蓝帽子整理了一下，对今天自己的穿搭有点没底，但是，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穿一件美丽的裙子。

胡少腾跟孔嘉诚打过几场球，好不容易和他玩在一起，上次好不容易开上了梁少的跑车，就因为那个该死的女神经，不长眼冲上马路，后面半路就让他下车了，再之后，他就被孔少删除了。

这次，他可是好不容易搭上其他的线，进到这次聚会的，当然，也是因为别人以后自己还和孔少关系不错。

这次来，他想要看能不能和孔少再次搭上关系。

于是，尽管刚才被他忽视了，他仍然像是没事人一样，丝毫不放在心上，脸上的笑脸更加热烈了。

“孔少，近来在球场很少见你。我还想找你打球呢？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约一下。”他热情的寒暄道。

胡少腾近在咫尺，顾清禾很紧张，忍不住后退几步，将身体隐匿在两个男生之后。孔嘉诚怀疑小妹妹被胡少腾吓到了，决定教训一下他。

他站直，满脸不耐，刚要讽刺这不长眼的东西的时候。

“哑巴啊？”一道冰冷的女声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响起，是顾皎皎，此时，她满脸不屑，很冲。

现场几个人之间，似乎和喧闹的环境分隔开，寂静了几秒。

孔嘉诚眯了眯眼，看过去，一个女生长相清丽，浑身跟刺一样，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你是在说我？” 他有点惊讶。

“不是，不是，她是在说那个小姑娘。”胡少腾心惊肉跳，害怕女朋友得罪孔嘉诚，立马急中生智，“她的意思是孔少你刚才和那女生说话，她哑巴一样，竟然不回答你。”

…….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孔嘉诚道。

“你是不是有病？”顾皎皎道。

两道声音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异口同声道。因为刚才，任谁都听得出顾皎皎是火气很大地冲着孔嘉诚。

孔嘉诚和顾皎皎脑海里同时浮现一句：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