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空气几乎凝固，梁琼死死盯着显示屏上不停跳动的数字，嘴唇紧抿，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

周秉文则死死盯着她。

顾远哲十分有见识地跟他们保持了至少一米的距离。

对比眼下，刚才两人在电梯间的气氛可算是融洽，说不定都快要和好了，现在搞这么一出，以梁琼的脾气，估计又要彻底掰了。

顾远哲有些同情周秉文了。

“叮”地一声，电梯停下，电梯门缓缓打开，梁琼等不及气冲冲挤了出去。

周秉文急忙拿手挡住电梯门，随即跟了出去。

家门大开着，梁琼进门转身，一眼看见穿着贵妇套装在她家沙发正中居高临下坐着的林云岫。

沙发一端站着两个黑衣保镖。

妈妈一个人坐在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上，孤军对峙，气势不减。

见着他们三个进屋，林云岫眼睛一亮，立马朝江妈妈阴阳怪气叫了起来，“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我说我儿子现在肯定跟你女儿在一起，你说不可能，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妈妈阴沉着脸，声色俱厉，“梁琼，你过来！”

“妈。”梁琼弱弱叫了一声，正要走过去，周秉文突然抓住她的手牵着她大步走过去，对两位妈妈正色道：“我和梁琼男未婚女未嫁，我们在一起怎么了？”

话音未落，梁琼猛地甩开他的手，脱下西装扔到他身上，冷冷道：“把你妈带走，我们没有关系。”

林云岫看见她湿透贴身的衣服，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对江妈妈嚷道：“江舒月，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光天化日的这像个什么样子！到底是哪里学的一身狐媚术这些年勾得我儿子人不人鬼不鬼……”

“闭嘴！”周秉文扭头冲她爆出一声怒吼，走过去攥紧她手臂，“谁让你来这里的？这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林云岫鼻子一酸，哭了起来，“我不管，我还能不管吗？你为了个女人，公司不要了，家不要了，父母不要了，她到底是什么妖孽转世，到底对你下了什么蛊？！我这辈子就生了你一个儿子，我但凡知道你是个这样没脑子的，我要是多生几个，我也不至于为了你操碎了心！我这都是什么命啊……”

周秉文狠狠磨了磨后槽牙，双手托住她手臂，“你先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林云岫像着了魔似的，疯狂挣扎，“我今天来就是要把话说清楚！”

她一边挣扎一边扭头冲梁琼母女俩叫道：“你们到底要什么？一千万不够那就两千万，两千万不够那就五千万，你说清楚，我今天拼了命也给你做到，只要你们放过我儿子！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在美国上学……”

“够了！”周秉文被她吵闹得大脑嗡嗡作响，猛地一把将她掼到沙发上，怒不可遏，口不择言，“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林云岫，你这辈子没有老公儿子就活不下去了吗？”

林云岫被摔在沙发上，半撑起身体，怔怔望着自己的儿子，泪珠滚滚，有如雨下。

周秉文别开脸去，双手叉腰，胸膛剧烈起伏，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他转身，想找梁琼，却忽然听见她一声惊叫，“妈！”

打眼一看，江妈妈面色苍白，爆汗如豆，一只手紧扣着心脏部位，一只手抓着沙发扶手，身体缓缓朝一旁倾倒下去。

梁琼一个箭步扑过去，急得眼泪直掉，“妈，你怎么了妈？妈！”

顾远哲冲过去一看，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

周秉文冲过去将人抱起来放到地面平躺，又叫旁边站着的保镖过来急救。

梁琼跪在一旁泣不成声，周秉文扶住她肩膀，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梁琼转头一把推开他，朝他怒吼：“你滚啊！”

-

病房里静得针落可闻，梁琼呆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妈妈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旁边仪器显示屏上规律起伏的曲线。

顾远哲推门进来，把一个纸袋提到她面前，轻声道：“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梁琼回神，一眨眼，掉下两颗泪来。

她低头拭了眼泪，看一眼旁边的白色纸袋，“放着吧，我没事。”

顾远哲拉把椅子到床边坐下，“医生说了，就是一下子情绪激动供血不足心肌缺氧，不碍事的，别太紧张。”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放心，明天再给她做个全身体检。”

梁琼长长呼一口气，平缓了些情绪，抬头对他说：“我知道，你回去吧，我在这陪着。”

安静片刻，顾远哲准备起身，看一眼门外又道：“周秉文一直在外面等着。”

梁琼又重新盯上显示屏，语气毫无波澜，“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

顾远哲默了一会，继续道：“听说他把自己名下股权都代持出去了，昨天向华曜董事会提了辞职，周家现在一整个混乱，他妈可能也是……”

见梁琼无动于衷，顾远哲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坐了片刻起身离开病房。

周秉文听见声音抬头向他看来，看见他摇头，又重新低下头去。

顾远哲走过去，想劝说两句，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别的他不确定，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在梁琼这里，她妈和她妹是绝对的逆鳞，谁触谁死，偏偏周秉文他妈一上来就疯成这样。

这个梁子一结下，这辈子两人估计是没可能了。

“她现在没啥事，你回去吧，好好安抚一下你妈，别再让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尤其是江瑶，她现在一个人在国外，你可千万别让你妈真去动她。”

顾远哲也担心，这些有钱人发起疯来真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梁琼当年会分手，估计也不是没这方面考虑。

周秉文点了下头，“不会的。”

顾远哲陪他坐了一会，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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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琼换了身衣服，蜷着身体挨着妈妈躺下。

记忆里妈妈在她面前晕倒过三次。

第一次是爸爸下葬，第二次是江瑶心肌炎进了ICU，第三次就是今天。

小时候妈妈是个温柔到有些软弱的女人，她很依赖爸爸，爸爸也很享受她的依赖。

梁琼从小就骄傲，她的爸爸勇敢坚强，她的妈妈温柔善良，他们很相爱，而她是他们最爱的宝贝。

爸爸去世后，妈妈不得不坚强起来，用她没怎么经历过风雨的身躯为她们姐妹俩撑起一片天，她依然很温柔，有时候温柔到溺爱，几乎是穷尽一切去爱护她的两个女儿。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严厉。

相反，这些年她比爸爸在的时候更严厉要求她们的学习和成长。

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因为没了父亲而失了管教。

早在梁琼第一次知道周秉文真正的身份时，妈妈就跟她说过，两个人家庭背景差异太大，不建议他们继续下去。

但那时候她哪里听得懂这样的话，妈妈看她喜欢，只教育她，不可以贪图钱财和享乐，不可以沉迷爱情荒废学习和事业，不可以让人在人格尊严上看轻。

所以，梁琼知道妈妈今天为什么会气到心痛晕厥。

林云岫的每一句话都在戳她的心窝。

她悉心教导引以为傲的女儿被人堵到家里来口口声声指责行为不端教养不当。

她可以想象得到妈妈一开始是如何义正言辞为她据理力争的，她相信自己的女儿绝对不会做出让人不齿的事情。

但当她和周秉文同时一身湿漉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所有底气都被自己的女儿毁了，她被自己女儿的行为重重扇了一巴掌。

在妈妈和林云岫据理对峙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在跟周秉文暧昧不清，接吻调情。

这一刻，梁琼深深痛恨自己，恨自己迷情贪恋，恨自己没有骨气，恨自己无能为力。

恨自己为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置妈妈于不顾。

梁琼隐声而泣。

后脑忽然落下一只手，接着是肩膀，这双温柔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琼琼，别哭了，妈没事。”

梁琼怔了怔，一翻身爬起来，拧开床头灯看着妈妈，眼泪直掉，“妈，我错了。”

妈妈抬手挡着灯光，怜爱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擦眼泪，“错了就错了，没事，乖，别哭了。”

梁琼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妈妈无奈了，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越大越像个小孩了，现在再哭妈也没奶给你吃了。”

一句话弄得梁琼破涕为笑，江妈妈不禁想起她小时候，哭也来得快，笑也来得快，常常被她爸逗得又哭又笑，跟个小憨包似的。

一转眼，小憨包都这么大了。

梁琼擦了眼泪，抽搭几下，伸手把灯光调到最弱，重新挨着妈妈躺下，紧紧抱着她，鼻音哽塞，乖巧道：“妈，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妈妈轻轻抚着她肩背，缓缓叹声气，语重心长地问：“你跟他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妈说说清楚。”

梁琼沉默了很久，久到妈妈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她才开口。

“妈，我不想骗你，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他，很喜欢。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取代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但至少现在，我知道没人能代替得了他。我知道我跟他没有未来，我也知道继续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但他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跟他多待一会。我觉得我对他已经挺狠心了，但他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我不喜欢他妈妈，我也不喜欢他家里人，他们家气氛很压抑，没有人情味，我不可能跟他结婚，但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才能让他也接受现实，不再这么执着下去。”

良久，妈妈抚着她肩头轻道：“明天你让他来见我，我跟他说。”

梁琼犹豫片刻，抬头看着妈妈，“妈，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别怪他，他妈妈平时就是容易情绪化的人，做事比较偏激，但这跟他没有关系，他当时跟我在一起，不知道他妈妈会来我们家发疯，真的。”

江妈妈低眉看着她急切的眼，抬手抚摸她的脑袋，心里默默叹气，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