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文的大高个子往两人跟前一杵，梁琼和章志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梁琼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周秉文伸手拽住她手腕往自己身边轻轻一扯，愤懑问道：“他是谁？”

章志一脸懵逼，也问梁琼：“这位是？”

梁琼挣了两下，想把自己手臂挣出来，然而周秉文握得死死的，她半点也挣脱不得。

以前从不知道周秉文力气这么大。

“周秉文，你松手！”梁琼生气道。

“我不松。”周秉文拽着她就要走，“你跟我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不去！”梁琼一边掰他的手，一边身体往后退，“周秉文你给我放手！”

“你放开她。”眼看梁琼十分抗拒，章志上前来握住周秉文的手臂，“你不愿意跟你走，你弄疼她了。”

周秉文顿时停下拉扯，静静看着章志，冷不丁一拳，砸得章志镜片横飞，踉跄着连退好几步。

“周秉文，你疯了吗！”梁琼禁不住失声大叫，回头看章志被一拳打得颧骨肿了起来，正想过去看一眼，手腕被周秉文紧紧一拽，整个人被拖进了他怀里。

梁琼怒不可遏，扬手一拳挥出去，只见周秉文脑袋一歪，立刻又回了正。

鼻血悠悠地流，额角纱布蹦开，鲜红血色一点点浸出来，他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跟个倔死了的小孩似的。

梁琼是真想狠狠给他揍一顿，然而拳头举起又只能放下，被拽着的手徒劳挣了两下，“你松手啊！你流鼻血了！”

“我不痛。”周秉文屈起手指轻轻抵了一下，丝毫不在意，反而献宝似的道，“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凉皮，学校后街那家，你还记不记得？你肯定很久没吃过了，他家店里……”

梁琼痛苦得闭上双眼，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周秉文。”梁琼睁开眼睛，强行打断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秉文瞬间闭嘴，怔怔望着她，许久，像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孩子终于被找到了一般，鼻头眼眶迅速泛红。

他低头，伸手抱住梁琼，掩饰自己即将失控的眼泪，哽咽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梁琼，我想要你。”

梁琼再次闭上双眼，双手紧紧握成拳，待心头的撕扯落下来，她开口了，语气凉得可怕，“你想要我，我就必须要是你的吗？”

周秉文的身体僵住了。

“周秉文。”梁琼吸一口气，又道：“我现在……不想要你。”

周秉文仍然抱着她，但拥抱却失去了力量，梁琼轻轻一挣，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始终垂着眼，视线落在他指背红肿的手上，“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她转身，手腕再次被握住，梁琼没有回头，手腕一点点从她熟悉的温暖大手里抽出来。

她捡起地上的手提袋，把碎掉的玻璃饭盒和散落的小酥肉收拾进袋里，走到章志跟前，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章志捂着脸轻轻摇头，手里拿着摔碎了镜片的眼镜框，“我没事。”

“这个。”梁琼提了提手提袋，“饭盒打烂了，都撒出来了。”

“没关系，改天我再给你做。”

“嗯。”梁琼轻轻笑了一下，“那我们走吧。”

“好。”章志跟着她转身，高度近视眼看什么都迷瞪，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电动车。

梁琼伸手，想去扶他的手臂，身后存在感过于强烈的目光让她突然心念一转，直接牵住了他的手。

-

西边最后一道橘色光线被黑夜吞没，天彻底黑了，来往行人的喧闹声、车辆的鸣笛声、树上的蝉鸣声……忽然之间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周秉文终于转身，脚步迟缓回到车里。

周围安静一瞬，但所有声音很快又卷土重来。

他忍耐着，道了句：“回公司。”

繁忙热闹的街道在车窗外迅速后退，回忆却如潮水迎面袭来。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我想不想才是我的事，我现在就想分手，我不喜欢你了，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我为什么要因为你还想就不分手？”

梁琼一直都是这样，她怎么想的她就会怎么做，当年他还可以用多年感情作为挽留的借口，现在他有什么？

一份买来的凉皮吗？

可笑。

周秉文拿起手机给钱昊去了个电话，“查一下梁琼现在在交往的那个男人。”

“……”钱昊愣了一下才应声，“好的，叫什么名字？”

周秉文想了一下，“算了，不用你查了。”

“是。”

挂了电话，周秉文吩咐道：“去医院。”

高级病房里，顾远哲一个人绑着手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在开视频会议。

对周秉文的突然出现，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也没当回事，继续开着他的会。

周秉文自己找了把椅子坐着等。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顾远哲关掉电脑，周秉文道：“建议选第三个工厂。”

顾远哲扬眼看着他。

周秉文继续道：“华曜计划在那边投建一个工业园，明年上半年启动，消息暂时还没放出去。你最好是把整个工厂都买下来，买一半不划算，以我对那一片的了解，应该还有压价的空间，我可以找人帮你去谈，你要是缺钱，我给你投。”

顾远哲轻笑了下，环视病房一圈，又看一眼自己的手，“周总这是在表达歉意？”

“是。”周秉文坦然承认，“下午是我误会了，我以为……”

顾远哲一副想通了又一副想不通的模样，“我现在总算明白以前我每次去找梁琼你都冷着个脸是什么意思了，但是我真的不明白，我哪里看起来像喜欢梁琼了？就她那……”

周秉文不容置喙的眼神让他闭了嘴，顾远哲摆摆手，“好，我不说了。现在你既然知道我和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不去找她你来这找我干吗？”

“她有男朋友了。”周秉文幽幽道。

“谁？”顾远哲很是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比她小，看起来还在上学。”

“我不知道啊，我为什么要知道？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章志吧？”

“章志是谁？”

“她妹妹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顾远哲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可怜，“他们认识有蛮久了，但一直没确定关系，不过梁琼之前就说在考虑了，嗯，她好像还挺满意的，觉得适合结婚。”

周秉文没说话，顾远哲瞧着他的神色又道：“梁琼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人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江姨很希望她能早点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你知道的，她爸去世得早，她妹小时候老生病，她们母女三个也不容易，梁琼最在意的就是她妈和她妹了，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会跟章志结婚。”

-

临街的火锅店里，红辣辣的牛油锅底沸腾翻滚着，热汽一团一团升起，模糊了相对而坐的两个人的视线。

从眼镜店出来，看着热闹的街道，梁琼突然很想吃火锅，于是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章志把新配的眼镜摘下来，用纸巾小心翼翼擦干净雾气，又戴上，问梁琼：“锅底开了，你想先吃什么？”

梁琼扫一眼桌面，“小酥肉吧。”

章志端起小酥肉下到锅里，又拿漏勺和公筷下了几片牛肉，“小酥肉要煮一会，先吃点肉。”

梁琼是真饿了，顾不上许多，埋头一顿苦吃。

吃到胃里不觉得空了，她放下筷子，对章志道：“你吃吧，我不吃了，刚才那个事我给你解释一下。”

章志也放下筷子，定定看着她。

梁琼把自己跟周秉文的关系简略说了一些，包括自己现在在打的官司，以及她嘴上的伤口。

“感情上我们已经没有牵连，跟你相处也是认真想尝试建立一段新的感情关系，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必须说实话，我现在很担心他。”

章志拿起公筷，夹了几片白菜放进锅里，烫好后给梁琼装进碗里，然后又给自己夹了几片放进锅里接着烫，他静静盯着红油锅里翻滚的白菜叶子，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不等梁琼回答，他捞起白菜放进自己碗里，自问自答：“是你送江瑶去海大报道那天。那天你和江瑶还有你妈妈来学校，从我这里领了报道资料后，你们到旁边篮球场去看了一会打球，你跟江瑶说，军训第一天中途休息的时候，你和连队的男生打了一场篮球，打了他们一个落花流水，一战成名。刚好篮球场上有一个人看到你，他认识你，于是邀请你跟他一起打，你放下包就上了场。”

梁琼隐约想起来这事，当时好像是碰到了读研后留校当辅导员的同学，一时觉得好玩，就上去打了一会，互相都没多认真，她投了两个三分球就下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子打球这么漂亮。”章志笑了起来，扶着眼镜架，语气有些羞涩，“我打球很菜，但是我喜欢看，女篮我也经常看，女孩子的比赛有一种更为纯粹的力量。但我没见过你那样的，你打得很轻盈，在那些男人的围追堵截里像一阵风似的，你跳起来，手掌那么轻轻一扣，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进篮筐。我至今都记得你转过身和江瑶空中击掌时的那个笑，很灿烂很明媚，我当时就想，世上竟有这么可爱的女人。”

“但自从我们正式认识以来，你好像一次都没有那样笑过。”

梁琼想了想，回道：“我很久没打球了。”

章志静静看着她，轻轻摇了一下头，“不是因为没有打球。”

梁琼想问那是因为什么，但忽然又觉得没有问的必要，六年过去了，现在的她怎么可能还跟那时候一样。

即便那时候，她的开心也仅限于当下那一刻，人际关系过于复杂的工作，不被周家认可看不到出路的感情，人生处处充满无能为力，那时候的她比现在要煎熬得多。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章志放下筷子，从兜里拿出那枚陨石项链，“这枚项链我就是为你做的，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你，我想把它送给你。南城不远，我可以定期去看你，以后如果你想定居在那边，我也可以去那边工作。”

“但是……”梁琼其实是打算拒绝他的，周秉文的状态让她暂时无法专心进入一段新的感情，她不想耽误人。

“你不要着急拒绝我，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时间，没关系，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