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转瞳想了想,道:“那谢郎便主动去找他示好,想来他不会不依你的。”
谢毓一听兰娘让她去示好,晕着脑袋一转,倒在了案上:“这招没用啊……”
就是因为示好没用,她才剑走偏锋选择跟宋岚亭作对来吸引他的注意,可没想到他油盐不进,依旧对她不屑一顾。
想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谢毓不示好,薛居令也总会向她拖鞋。
兰娘安慰道:“谢郎不必多虑,两个人感情好不好并非要放到明面上,使得人尽皆知,只要彼此心中清楚便好,不是吗?”
“更何况你们这样的情义,根本无需旁人质疑。或许他这一时犯了糊涂同你闹别扭,但人往往只有在置身险境才能够认清真心,总有一日,你们会如从前一样要好的。”
听着她这番话,谢毓消沉的脸色逐渐转好了起来,她抓紧兰娘的手,用力攥紧:“兰娘,你说得对。”
恰好此时,她点的红烧膀蹄端上食案。
谢毓此人,心情一好,食欲也会大振,当即便捧起这只大膀蹄啃了起来。
兰娘见她开解也放下心来,替她重新斟了一碗茶解腻。
只可惜她不知,谢毓这边完全会错了意。
听完兰娘的话,谢毓断章取义,自取其道:兰娘说得对,只有置身险境,人才能认清真心。只要她想办法让宋岚亭置身险境,然后自己再出手相救,他定会深感愧疚,感激涕零向她道歉求和,如此一来她再大人不记小人过,摒弃前嫌同他重归于好,岂非水到渠成?
妙!实在是妙!
光是想想谢毓便觉得身心舒畅,捧起兰娘凝脂般的脸蛋儿猛亲了一口:“兰娘你真是太聪明了!”
兰娘看着眼前的少年哭笑不得,拿帕子轻轻擦掉脸上的油,嗔怪道:“谢郎……”
“情难自禁!情难自禁!”谢毓嘿嘿道歉,仔仔细细替她将脸上污唾擦拭干净。
眼神忽然瞟到美人雾鬓间边缘掉漆的鎏金钗子,谢毓手一伸,轻巧将它摘了下来。
一双美眸因她这突然的举措吃惊,“谢郎这是做什么?”
谢毓拿在手中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这是我去年送你的那只钗?”
“正是。”
谢毓心虚,这钗子她当时随便在路边买的,没想到兰娘竟带在身边这么久。
“都掉漆了,你怎么还戴着?”
“谢郎送的,我舍不得丢弃。”
兰娘以帕掩唇想要夺回,被谢毓闪身躲过,“不行。它坏了,配不上你了,我不许你再戴。”
“谢郎……”
谢毓抬手示意她住口,往怀中摸了摸,片刻后给兰娘手中塞了什么东西,“你既舍不得扔便给我,小爷花钱将它买回来。”
兰娘摊开手一看,掌心躺着沉甸甸的十两银子。
“这使不得……”
谢毓见她欲动,蓦地站起身向外走,笑嘻嘻道:“兰娘,去买些新首饰吧,我喜欢看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模样!”
随后也不顾兰娘推拒,两脚一迈便跑出了彩云间。
方才那些商贩见谢毓喜笑颜开从彩云间出来,嗅到了巨大的商机,立马带着自家的东西一窝蜂围上前来,争先恐后向谢毓推销。
“公子!瞧瞧我家的糕点吧!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公子,这是我家的雪花膏,美容养颜,给你家娘子买一罐吧!”
“公子公子,看看我家的米酒!祖传手艺,老少皆宜,醇香不醉人,带两壶回府上吧!”
“公子!我看公子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小的这里恰好有一支极品紫毫,珍藏贵货,配公子那是正正好啊!”
……
在谢毓看来,方才一群素不相识之人忽然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自己团团围住,她还以为是谢家的仇家找上门来要索她的命,差点就动起手来。
紧了紧腰侧的拳头:还好她定力强忍住了,否则这些人……场面定是难看。
只是这群人虽不是来索她的命,却是奔着劫她的财来的。
将将十人,一人一句叽叽喳喳吵得她头发昏,却又七嘴八舌一句听不清楚。
“你们拦着我路做什么?”谢毓一手捂住耳朵,一手胡乱将他们推开,“小爷今天不想买东西,都给我走开!”
这些人被谢毓推开后也不怕不恼,等她一收手又再度围了上来开始叽叽喳喳。
“公子,我这糕点可多回头客,你带回去给夫人尝尝,她必然喜欢!”
“我这雪花膏也是啊!小娘子们都喜欢,公子买一个回去吧!”
“我这……”
“啊——”
“都给我闭嘴!”
谢毓恶狠狠地咆哮:“小爷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了!你们谁再敢啰嗦一句,以后别想从我谢家再挣到一个子儿!”
这下无人敢再张嘴,纷纷四下散开,一个个比跑得来时还快,生怕自己晚一步离开谢毓的视野,少了个大客户。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是不知那个马虎的,竟匆忙间将自己的货落在地上了。
谢毓蹲下身捡起一看:是那只极品紫毫。
眼珠子骨碌一转,谢毓脑中灵光一闪,计从中来,掩人耳目走进巷子后又踩着墙面几步上了不知谁家的院墙……
却说如今已将近酉时,唐若才跟谢仲承商量完事宜,话了将绢布仔细包好的东西交在谢仲承眼前晃了晃,交代道:“待会儿我把这个放在我给歆儿做的糕点食盒里,明日你上朝一同带进宫去给她。”
谢仲承点头:“我知道了,夫人。”
“千万别忘了!”唐若不放心地盯着他,“我去看看毓儿,我回来时她好像有话想跟我说。”
走在主院到西院的长廊内,唐若又想起今日大师的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施主,万事皆顺其自然即可。”
唐若再度眉头一皱:此事怎能顺其自然?
歆儿进宫两年,如今虽受宠,却一直未育有子嗣。近两年陛下常常患病,身体已大不如前,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陛下突然驾崩,没有子嗣的妃嫔可是要陪葬的!她的歆儿如今才几何,她怎能放任不管。
前些日子她派人打听的秘方昨日有了消息,今日一早她便等不及出门前去相问。现下已购置归来,只待明日谢仲承进宫交给歆儿。
思绪飘回当前,唐若已到谢毓院中。可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可不像谢毓的作风。
再走上前,只见她房门紧闭,屋中灯火通明,走至门前,那门上贴了张不大不小的条子。
她伸手摘下,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几个狗爬的字:闲人勿近,闲人勿进。
“这臭小子。”
唐若低骂一声,哪管这故弄玄虚的纸条,轻敲两声见无人应答后,抬手便推开了房门。
果然如她所料,房中空空荡荡,哪有这混不吝的人影。
唐若一呼声,一个小婢女便上前来。
“大公子人呢?”
“回夫人,申时大公子吩咐奴婢打来热水沐浴,事后便交代他要读书,让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他,其余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唐若明白又问不出什么,道:“行了,你下去吧。”
没办法,找不到人只好打道回府。
唐若忽然觉得没给谢毓安排个下人时时刻刻盯着实在失策,她每日去了何处、惹了什么麻烦自己都一概不知,根本管不住这混球。
唉……可这偏偏是个男儿装女儿身的身份,她安排个丫鬟在侧对谢毓名声不好,可安排个书童她亦不放心自家女儿时刻同名男子在一起。
都怪谢仲承!让他们的女儿活得这般委屈,长这么大身边连个随身使唤之人都没有。
谢仲承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唐若,自打她从西院回来便一直对自己冷着脸,他问一句还得受骂。
他心想定是谢毓又向她娘说了自己的坏话,暗自决定明日定要给她加一个时辰的操练。
谢家之外,在上京暗夜里飞檐走壁的谢家大郎,还不知道自己明日将要面对的不测风云,自步芳街离开后,辗转了一盏茶的时间,悄无声息溜进了薛府。
彼时薛居令正在抄书,陡然发觉身后多了一阵气息,电光火石间,少年毫不迟疑抄起砚台砸向后方。
砚台破空无声,直逼贼人要害。
“薛居令!你要杀了我吗?!”
谢毓堪堪抓住砚台失声高呼,双手停在挡间的位置,有惊无险。
还好她身上并没有男人的“要害”,否则“谢家长子”的下半辈子就要在今夜毁于一旦了。
薛居令拧眉转身,看清来人后又露出笑脸走近她:“谢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谢毓浑身怨气看着他,咬牙切齿,“薛居令,你赔我钱。”
薛居令顺着她的臂膀看向被拎起的衣料。
嗯……好一幅泼墨画……
方才那砚台虽未砸中人,砚中的墨汁却尽数洒了出来,而且被谢毓一滴不落的接在了袍子上。
谢毓苦大仇深地盯着他,眼神哀怨:“薛居令,这是我刚换的衣裳,白的。”
薛居令抬手蹭蹭鼻子:“我知道了……赔你就是。谁让你大半夜鬼鬼祟祟闯进我房中来的?我还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江洋大盗……”
“你血口喷人!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你放着大门不走,偏从窗户钻进来,还一声不吭,这不是鬼鬼祟祟是什么?”
谢毓语塞,拔高音量道:“行了行了,我找你是来说正事的。”
“什么正事?这么着急。”薛居令问。
有什么事以至于大晚上找上门来,毕竟谢毓平时可不会轻易寻他,更不会轻易踏足薛府。
“等等。”谢毓站定,抬起手往怀中掏摸,“说正事之前,我还给你带了一份礼。”
薛居令打开谢毓递来的梨花木盒,内里静静躺着一只紫毫,看起来……做工颇为粗糙。
尽管如此,薛居令还是合上盖子,稳稳将它握在手中:“谢谢,这算是原谅我了么?”
“原谅?”谢毓挑眉看他,一时间没弄清他说的是哪件事。
薛居令知道她忘性大,但并没有直接略过此事,而是向她提醒:“下午。”
谢毓这才了然哦了一声,“原来你说的是这事儿啊,我早消气了。”
“那便好。”薛居令微微抿唇,眸光里写满了隐晦的欣喜,“对了,你说的正事是什么?”
听他问起这事,方才还一副急不可耐的谢毓,坐到薛居令方才坐的高椅上,两根手指叠在腿上一圈圈打转,没有直接说出口。
瞧着她这幅扭捏模样,薛居令心中涌起莫名预感:估计又是和宋岚亭有关。
下一刻,谢毓抬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老薛,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