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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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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红大马拉着马车回到昭丰大殿之外,大殿外围着林子,停放马车的地方就在园林外侧南边,有好几处,俱是僻静幽暗,距离大殿正门也远。

昭丰殿外有禁卫把守,但园林占地太广,行宫之中无法做到十步一岗,禁卫们按规制结队持火把巡逻,越靠近大殿,巡逻越密集。

但在园林外侧登上高处,也足够望见昭丰殿一片火树银花,乐声悠悠飘过来,目力佳者,甚至能隐约看到大殿内君臣一酬一酢,殿中舞姬挥袖踏云之景。

赵阿京控马停下,负责另外两辆马车的车夫看他回来,才松了口气。

天色太黑,园林里的宫灯少,车厢上挂起灯笼照明,火油充足,风刮过来时灯笼摇摆,笼中火也跟着晃。

“怎么去了这么久。”驱使谢砚深车驾的马夫章四柱年资最老,也最有话语权。

赵阿京摸摸头,讪讪憨笑:“守卫们要细细验牌子,耽搁了。”

说罢,他把腰间的牌子递还给章四柱。

章四柱摇摇头,收回腰牌:“腰牌还能造假不成,也不怕误事。”

赵阿京状似随意,开口道:“也还行,大宴应该还有大半个时辰才能结束吧。”

“大半个时辰哪够,至少还得一个半时辰!但要是主子有吩咐怎么办?咱们得时时候着。”章四柱开口驳斥,他往年冬祭跟来过,对宫宴时间有些把握。

“一个半时辰?”赵阿京惊道,“宫里就是不一样啊,那歌姬舞姬跳得动这么久吗,陛下和娘娘们也不嫌看久了腻味……”

章四柱呸他一声,肃声道:“你嘴上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行宫!敢议论宫里的事儿!不要命了你!”

“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来过吗,哪比得上您见过这么多次,您别见怪!我就是好奇,该打!”赵阿京立刻抬手扇自己两个嘴巴,末了眼珠子转悠,小声问,

“不过,究竟是要干什么呀,怎么这么久?”

章四柱瞪他一眼,说道:“……过会儿要燃烛放烟火,贵人们去园子东边游园、赏灯戏去了,冬祭年年都有,宫宴的焰火能把这山上的天都给照亮咯,我们在这也能瞧见,算你小子有福。”

“诶哟!真的?!”

“废话,当然是真的。”

“行,行。”赵阿京应和着,然后牵着马车移动到另外两辆大马车的后面。

那两辆马车一四驾,一两驾,比起赵阿京负责的这辆搭送医官的马车大了许多,规制也更高,他引着小马车到后头,连人带车一下就被挡得严严实实,加上夜黑,让人更瞧不清了。

“诶!系好马就赶紧过来,天冷!”章四柱朝后喊他。

林子里太冷,又下着小雪,马夫们也不能进主子的车厢里缩着,便在地上挖了火坑,弄了油布干柴,点火取暖。

赵阿京的声音从马车之后传出来:“章伯,我肚疼!想去园子那头的茅房!马系好了,您帮我留意着点!”

章四柱皱了皱眉,提声:“怎么这么多事!那你麻利点!快去快回!”

“知道了!我跑着去!”

*

昭丰殿。

大殿之内金辉满目,雕龙巨柱撑起穹顶,九龙戏珠杂宝纹盘金宫毯绵延而去,舞姬乐师片刻不敢懈怠,奏乐起舞,太监宫女端着菜肴水酒穿行来回。

平武帝高坐于龙椅之上,左手边,任皇后着正黄绣金凤袍端坐,她长得与护国公府大小姐任智妤有六分相像,性子看上去也是一样的冷傲,姿仪威严庄重;

而皇帝右边,秦贵妃着深紫芍药纹宫裙伴驾,凭心而论,她的容貌比不过任皇后,但胜在风情万种,一双桃花眸,眼波流转之间,一颦一笑,华艳最盛。

平武帝明显也更偏爱她,但凡举杯,必要偏首与她低声笑语几句,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睿王府的大案迁怒于她。

任皇后目不斜视,并不在意,但台下的承王举杯饮酒,隐有不快之意。

下首各宫妃嫔,皇嗣宗亲、世族功臣按序列坐,数百人正坐殿中,却丝毫不显拥挤混乱,宫宴之中,所有人都谨慎按照规矩行事。

大太监钱礼站于平武帝身后,躬身回话:“陛下,东园那边的灯景都已经布置好了,花炮局的人来回话,说随时可以燃放烟火。”

平武帝放下手中的玉樽,问道:“今年赐菜封赏都办好了么?”

钱礼:“回陛下,都按照您的旨意办妥了,镇北侯府多加两道,一道素鲜银鱼珍米羮、一道仙鹤烩熊掌,还有额外的赏赐也一并送去了。”

年宴获君上专旨赐菜的府邸极少,几位郡王位的皇子都没有这份荣宠,多加一道都是难得,两道,可以说是无上殊荣了。

便是承王睿王两大亲王府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任皇后侧首,淡淡说:“陛下当真看重镇北侯府,只是为臣之责本就是为君分忧,陛下太过偏爱,朝内难免非议。”

平武帝尚未开口,坐在一旁的秦贵妃轻笑一声,染着丹蔻的细指轻扶发髻上的珠翠,柔声道:

“去岁冬祭镇北侯因着军务繁忙去了京畿大营,不曾前来,今年是谢侯班师回朝以来第一次随祭,镇北侯府世代忠良,天下谁人不知,陛下多赐两道菜,不过是爱惜良将功臣,莫要让北境将士们心寒,恕臣妾多言,皇后娘娘何必横加阻拦呢。”

任皇后瞥她一眼,声音冷冷:“本宫……”

“够了。”平武帝沉声打断,随后朝左右各投去一眼。

任皇后面色不变,回视他,而秦贵妃则垂眸不语,唇角微勾。

平武帝收回眼,抬手一摆。

身后大太监钱礼立刻会意,走入高台中央最前方,扬声道:“吉时将至,陛下有旨,诸卿随驾东园——”

平武帝站起身,右臂轻抬,秦贵妃娇笑着将手放入他掌心,帝妃相伴而去,任皇后的表情很淡然,似乎早已习惯,扶着身侧大宫女的手,移步跟上。

亲王席上,承王朝对面的睿王横去一眼,后者状若无睹,只是默默饮酒。

孤儿斗兽一案,太后毫不知情,贵妃久居深宫,也有充分的理由辩解,因而此案没有动摇到太后和秦贵妃在平武帝心中的位置,但不可能不影响到睿王本人。

今年冬祭,睿王府比往年少了两道赐菜。

连同睿王外祖家秦丞相府也跟着少了许多赏赐,反倒是任皇后的母族护国公府待遇依旧如前。

方才秦贵妃与皇后之争,看似贵妃深得帝心,但实际上胜只胜在后宫情分,前朝的情况并不乐观,承王一党步步紧逼,睿王麾下党羽节节败退。

看着已经到了即将分出胜败的时刻了。

古来不乏有帝王传位于臣心所向之子,至于私心偏爱的宠妃爱子,便赏最丰沃富裕的封地,再留遗诏加以保护也就罢了。

平武帝若是也动这样的心思,一点也不奇怪。

睿王大势渐去,除非承王也犯下大错,否则难以转圜。

上头暗潮汹涌,座下大臣们也是各家有各家的心思。

帝驾往东园而去,昭丰殿内众大臣自然也开始动身随行,从昭丰殿一路向东园的路上,两道挂满华贵珠灯,不乏逾两人高的巨灯,串串珠玉缀于其上,笼身采上好的绢纱或琉璃所制,灯燃之时,彩光透点笼壁书画,远望来,一条璀璨灯河蜿蜒向东。

烟花灯宴不似方才殿内大宴,没有太多繁文缛节,贵妇贵女们都提着宫人备好奉上的灯,每家的式样都不相同,笑闹着朝东园行去。

队伍末尾,钟芷兰手中提着霜花琉璃灯,走近自己母亲身旁,空着的右手挽住她的左臂,旁人看去,只见母女情深,女儿正拿着新得的灯在同母亲撒娇。

“母亲,”钟芷兰贴近钟夫人的耳边,“时不我待,待会儿,就看您的了。”

钟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半晌,点了点头。

钟芷兰唇角轻勾,随后朝身后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视线尽头,身着茶红锦裙的少女摆弄着手上的绢纱灯,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站在她身旁的年长妇人也是兴致缺缺。

程亦仙侧头,看见自己母亲没有丝毫笑意的脸,只觉得心中也闷闷的,此时她走在偏离人群的地方,身边只跟着贴身丫鬟,时不时停顿脚步站在角落里。

这恐怕,是他们家最后一次前来冬祭了。

原本父亲说,借着孤儿案尚未有定论,伯府还能按祖制随驾冬祭,冬祭之时重臣世族齐聚,案发后避着伯府走的亲朋故友都没法再推脱不见,他趁机再寻求解困之机。

可是如今看着母亲的表情,她再蠢,也知道希望渺茫了。

思及此,程亦仙抿紧了唇,眼珠颤动着。

怎么办?她不想当官妓!

太肮脏了,太恶心了!

她也不能去流放,流放就要在脸上刺字,她怎么能在脸上刺字呢!

不行不行不行——

“不行……”她喃喃出声。

此时,她身后,一直跟着的大丫鬟栗儿看出她的心神不宁,走近她身边:

“姑娘,姑娘别怕,您不会有事的,只要今日成了那件事,您,还有伯府,就都平安了。”

程亦仙呆呆地偏过头:“今,今日……”

今日,是她定下要与镇北侯……的日子。

原本她是想着,若是入了行宫伯府能找到转机,她那五百两便当做是白花了,她其实冲动过后,真的也害怕去使那下作手段。

可是如今……

栗儿声音低而飘忽,语速也很快,像是山间精魅:

“姑娘,那个马夫收了您的钱财,已经把消息递过来了。东园灯宴过后,侯爷会往南边离开园子,侯府车马就停在那边,您只需要去东园南等着,借机行事就好。”

程亦仙咽了咽口水,此时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我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啊,对啊,我要是见不到他怎么办——”

栗儿:“姑娘傻了不是?侯爷的车驾在南边,宫里预备给侯府休息更衣的厢房肯定也在南边,否则若是要更换衣物、用药之类的,岂不是不便?侯府那位高大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病秧子。”

“大夫人是大夫人,他是他……”程亦仙喏喏反驳。

“您只管去就是了,侯爷如今在与陛下和众位皇子、大臣饮酒呢,酒过三巡哪有不醉的道理,您没瞧见方才大殿之中,陛下都去更衣过两回呢。若是他真的不醉,您放心,有奴婢在,奴婢就是冒着杀头的罪,也要为您铺路。”栗儿直勾勾地盯着她。

程亦仙又有几分动摇,同时瞪大眼睛:“你?你能做什么?”

栗儿却摇了摇头,声音极细:

“姑娘别问了,奴婢待会儿陪您一起去,镇北侯要是迟迟不来,奴婢再回来行事,您只需要等着好消息。如果奴婢没得手,姑娘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偷偷出来,说自己迷路了就是。”

程亦仙说不出话,只是手不停地抖着。

七八米开外,义远伯夫人不停深叹着气,抹了抹眼角的泪,环顾身边却不见幺女的身影。

急忙回头一望,只见程亦仙带着丫鬟在角落里怔愣着,丫鬟栗儿凑近程亦仙,似乎在说些安慰她的话,程亦仙却是没多大反应。

义远伯夫人心中更加酸楚难言。

伯府若是真的倒了,那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往好了说是天真单纯,往重了说就是脑筋转不过弯,容易被人骗,容易被人害。

再荒谬的谎言程亦仙都敢信,再离谱的故事程亦仙都能当作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心性软弱经不起风浪,愚笨又易冲动。

这样的性子,真到了铡刀落下的那一天,恐怕她这个当母亲的,只能一条白绫勒死这个傻女儿,免得她日后死得更痛苦。

“仙儿……”她忍不住唤出声。

程亦仙一个激灵,猛地脱口道:“娘,我,我想去更衣!”

义远伯夫人愣了一下。

现在她们已经进入了东园,最前面的大臣们已经再度举杯,伴皇帝赏灯景了,横竖有宫人引路,四处又有光亮,程亦仙离开她视线范围也不大要紧。

义远伯夫人抬手招来一个小宫女,朝她怀里塞了银子:“劳烦。”

宫女接了银子,便领着程亦仙:“贵女请这边来。”

程亦仙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面色担忧的母亲,带着栗儿,跟上了那个引路的宫女。

————

钟俦与同僚相互敬酒,再饮下一杯后,袍袖袖角被人拉了拉。

他回头看去,妻子钟夫人正端着一盏酒,面色颇有些严肃地看着他,见他回过头,把手中酒樽递给了他。

“夫君,你去向谢侯爷敬杯酒吧。”钟夫人正声道。

钟俦愣了一秒,脸上神色顿时变作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要他去给谢砚深敬酒?!

他好歹差点成了谢砚深的岳丈,说起来也能算得上他半个长辈,虽说他如今官位权势远不及他,但怎么说也没有主动低头的道理。

钟夫人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冷声抛出一个惊雷:

“前段日子,我瞒着你,带芷兰去云山观见了王老太君和谢侯爷,说错话,把他得罪了,你去赔个礼吧。”

钟俦看着眼前的妻子,整个人都呆住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快去吧。”钟夫人轻轻唤醒他。

这三个字像是一巴掌,狠狠打醒了他。

“你这个……”钟俦差点没摔了手上那个酒樽,若不是现在宫宴,他决不能出丑,恐怕已经开始骂娘了。

他当初其实也想重提旧事,让自家女儿和谢砚深再缔婚盟,无奈谢砚深心如冷铁,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甚至有厌恶钟氏的倾向。

钟氏已经经不起太多风浪了,更何况钟芷兰早过了双十年岁,总不能真在谢砚深这棵树上吊死一辈子吧。

他现在在和镇北侯府重新结亲这件事上是完全放弃的态度,不久前还叮嘱了钟夫人把安插在镇北侯府里的那个眼线撤回来,免得日后不小心被查出个什么,镇北侯府肯定记他们一笔。

没想到,没想到!

“你想干什么你!”钟俦咬着牙压低声,双眼几乎要冒出火,

“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再想着镇北侯府,也不准再惯着芷兰,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钟夫人面无表情的垂下眼:“我已经知错了,所以我才来让你去给谢侯爷赔罪,我也教训过芷兰了,让她安心待嫁,别再去想些虚妄的事情。”

钟俦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真的?”

“自然是真的,”钟夫人淡淡说道,“快去吧,敬完这杯,算是替我和芷兰向镇北侯府……赔罪了。”

————

满园笑声中,忽而惊呼乍起。

“呕——”一道剧烈呕吐的声音响了起来。

园中赏灯侧台上,身着三品官员正服的中年男人捂着胸口,吐出的秽物脏了地上一片,他身体极度不适,挥手打落了好几盏宫灯,还有桌上的酒水瓜果。

主台上,平武帝向右侧望过去:“怎么了这是?”

伺候侧台的太监立刻小跑过来:“禀陛下,是钟府的钟俦大人饮了太多烈酒,胃肠不适,犯了呕泄之症。”

“钟大人当时正在给谢侯爷敬酒,侯爷避得快,倒是没被秽物沾染上,只不过钟大人打翻了旁边的宫灯,漏出的火烧到了侯爷的衣袍边角,侯爷请旨,想去更衣。”

“钟俦?”平武帝皱了皱眉。

钟俦是钟老太师的儿子,在他未登基前,曾经入宫给他做过伴读,算起来,是有年少的情谊在的。

“年纪上来了,难免多病。让他下去好好休息,请太医,”平武帝沉吟片刻,说道,“镇北侯也去更衣吧。”

小太监:“是。”

————

东园南。

段素灵带着玉怜脂,小心避开巡逻的禁卫,终于到了南园与东园的交界处。

赵阿京跟在身后,指了指前方:

“东园南,那里就是宫里派给车马停在南园的大臣们休息更衣的地方,我已经按照钟府吩咐传信给程府小姐身边的婢女了。”

玉怜脂望着那处此刻无人,昏暗的小殿:“好啊。”

赵阿京:“我把你们送到这,您也该满意了,章伯还在等着,我得回去了。”

“那你就先回去吧,过会儿再来。”玉怜脂轻声道,“说不准你还能当个功臣呢。”

钟芷兰让程府小姐在谢砚深休息的厢房中埋伏着,便是料定了他会进入厢房之中。

钟芷兰如何未卜先知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谢砚深如果要进入厢房里,左不过就是为了更衣梳洗,醒酒之类的事。

既然要更衣醒酒,衣物和梳洗用的东西又都在赵阿京管的小马车上,谢砚深自然要派贴身随从去取。

冬季外袍披风都厚重,无法随身携带,旧衣换下了最好拿回马车中放着。

谢砚深更衣之后就要立刻回到灯宴上,不能耽搁,随身侍从为了放件衣服在园子两头来回跑也不方便。

届时赵阿京这个管马车的马夫便可以借口说,待主子更衣完,由他将穿过的衣物从厢房拿回马车,跟着一同回到东园南。

然后拿了换下的衣物,躲在殿外等候事发便可。

谢砚深不愿与钟府再结亲,此事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除非……生米煮成熟饭。

九成可能,钟芷兰是要借程亦仙的手对他下药,然后自己渔翁得利。

但想要成事,还得过谢砚深身边防卫那一关,钟芷兰一定想了什么办法去解决谢砚深贴身伺候的人。

到了下药的地步,钟芷兰可谓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谢砚深对这些事当然有防备,但地处行宫,钟芷兰又使的连环计,他还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一旦谢砚深中药,孤立无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但听到动静感觉不对冲回来救主”的赵阿京当然就是头等功臣。

玉怜脂看着赵阿京,笑容浅浅,眼睛很亮。

到时候,这位头等功臣,还可以帮她把伏羲香一并下了,比投到谢砚深马车里还稳妥。

赵阿京已经对她发怵得要命,只能警惕地回问:“您什,什么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

玉怜脂转回头,定定看着不远处的旧殿,慢悠悠细声道:

“你呀,就是我手中打黄雀的弹丸。”

钟芷兰。

那日梅林之内,她亲眼见到她对谢砚深的心意,等了谢砚深这么多年,又费大力气把眼线安插进侯府,这个女人对镇北侯夫人的位置可谓势在必得。

但,她是不会让她得手的。

雪花纷纷而落,远处殿宇似乎有了些动静,但天色暗,看不太清楚,段素灵目力最好,看见两道人影闪进了殿中。

“来了。”她说。

玉怜脂:“程府小姐?”

“应该是。”

如果是谢砚深,殿中烛火不可能不亮。

“好戏要开场了。”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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