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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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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到云山观内已经接近正午了,入观后观主青晖道人亲自迎接,引着众人去专门供奉大昀名臣良将的忠武殿。

上香时王老太君站在最前头,谢砚深、谢滨、高大夫人次之,最后才到方氏、龙凤胎和玉怜脂。

祭拜过先镇北侯灵位后,侯府大管事来报,已经备好了素膳等着主子们用。

王老太君和谢砚深自然是一同用膳,大房那边由于高大夫人身子不适,谢滨求得老太君同意后,和方氏、龙凤胎一起陪着她去观中另一间客堂歇息。

玉怜脂显然不可能留下和老太君、镇北侯单独用饭,但是她也不打算跟着大房。

“滨叔,”她走到谢滨面前,轻声道,“我想先去给爹爹娘亲供盏灯。”

少女今日一身素白,配着浮光绣金的群青帔帛,深色裹着她的肩背,更显身形纤弱,她的面容有些苍白,说话时声音很细,垂着眼。

瞧着心绪不宁,很是低落。

谢滨看在眼里,叹息一声,沉重地点点头:“是该去的,但你身子也不好,不如先去用过膳,然后我陪你一同去?”

玉怜脂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最后抬眼看他,眼中是蒙蒙水雾,嘴唇轻动几下,但没有发出声音。

谢滨对上她的双眼,想接着劝的那些话就像闭闸后被堵住的水,根本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了,我着人陪你去,”随后他挥手召上来两个管事,指给她派遣,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他们,好孩子,记得替我给你爹娘上柱香。”

玉怜脂含着泪用力点点头,拜别殿中众人,带着下人往云山观南边去了。

两个大房管事负责打点好一应事宜,办妥之后引着玉怜脂去了供奉的地方,随后和其余玉氏家仆同在外头候着,只有关嬷嬷陪着玉怜脂进殿。

玉怜脂望着眼前两个牌位,跪下磕头,烧纸,三根细香捏在手里轻晃几下,待火苗消去后插在坛中。

“阿爹,阿娘,再等等我。”她轻声说。

透白香雾幽幽绕升,似乎要将她的话一并携入黄泉地府。

她站在灵前,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像是在出神。

不远处守着的关嬷嬷思忖片刻,快步走到她身旁,附耳低声:

“姑娘,外头侯府的人已经叫我们的人看着了,京里的掌柜们在殿后的厢房里等您。”

玉怜脂拢了拢身上的帔巾:“走吧。”

*

关嬷嬷在房门口敲了五下,四长一短,门内传来横木移动的声音,随后打开。

玉怜脂一步踏入,与房内齐刷刷站起的一女六男对上眼。

“少东家。”

“少东家。”

“……”

七人俱是俯首,其中六人浑身紧绷,能清晰地感觉到面前少女的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

不带情绪的冰冷。

“好啦,”过了好半晌,头顶才传来一声轻笑,“这么紧张做什么。”

几人如释重负,但也不敢再像玉怜脂进来前那样坐着,等她坐下后,按照顺序在她面前站好。

不是他们小题大做,实在是眼前这位少东家手腕强硬。

他们负责玉氏京城的产业,一共七人,有四个是两年前新调过来替任的,而被替换掉的那四个旧掌柜……

下头的人只隐约晓得他们犯了事,被少东家扭送去了远地,据说是关外,只不过送出去之后是死是活,就没人知道了。

反正,当初玉东家和夫人死讯传回来后倒戈逆反、联合外人围攻玉氏的,一个不留,全部被少东家拔了个干净,连带着他们的家里人,也全都失去了踪迹。

苏州老宅那边在东家和夫人灵堂上跳的最厉害的几个人,没出几月就遭了报应,疯的疯,残的残,报了官也只得出个是他们自己运道不好的结论,下半辈子活着比死更痛苦。

即便是后头也来掺一脚的夫人娘家兄弟,少东家也是不曾手软的,什么舅伯姨母,一概镇压下来。

如今他们这些人被挑选派来京城做事,家中父母妻儿却都留在了江南,放到玉氏管束的宅子里养着,他们做好了事,家里人便好吃好喝,锦衣玉食,若是有二心,或是放纵懈怠,那下场就摆在前头。

玉怜脂看着眼前的六男一女,最后对站在最左边穿白麻衣袍的女子招了招手:

“素灵阿姊。”

麻衣女子只有一根木簪挽发,面若冰霜,自玉怜脂进来起便没变过表情,是七人里唯一一个淡然不惧的。

玉氏京城的大掌柜,段素灵。

掌管玉氏在京城中所有药堂、医馆、潜入各府的人手,还有玉氏私养的武师。

京城中,除了关嬷嬷之外,段素灵毫无疑问是玉怜脂最信任的人。

玉氏从发家那一代起一直在江南各个地方兴建善堂、义学,收留孤儿、穷苦孩子,除了积德之外还有另一个用处,那就是为玉氏培养有用又忠心的人。

这种做法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多不胜数,玉家先祖也只不过是效仿前人而已。

只不过真正做起来就会发现,用这种方法,想要像话本里那样培养出一大批死士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一两百个穷苦孤儿养大,先去除身有残疾或心智不全的,再去除心术不正、好吃懒做的,然后还要去除能力太过不济的,剩下就没几个了。

绝大多数就是性格老实本分,忠心耿耿,再要多些别的也着实没有。

想从里边挑出来十分聪明有资质,还知恩图报一心为着玉氏的人,可以说是难上加难,但只要脱颖而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都是玉氏的梁柱,主家最信任的人。

玉氏如今的二当家吕贯君是一个,而现在玉怜脂唤作“阿姊”的段素灵就是另一个。

段素灵是玉氏某个偏僻乡下善堂的堂主从一个水桶里救出来的孤儿,想来是家里人要把她溺死。

但段素灵天生命硬,说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脸已经发青了,但愣是没断那口气,被救了回来,长到五岁的时候被挑中进了苏州玉宅里培养。

她天资极高,医毒两道皆是颇有造诣,聪慧过人,且有武功傍身,可以说,如果没有她在,玉怜脂想要在京城里安插人手,短短两年绝对不够。

其余六个京城管事也都在她的调配下做事,她的权力仅次于玉怜脂本人。

段素灵的眼神柔和下来,快步走到玉怜脂跟前:“姑娘。”

玉怜脂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眉心皱起:

“久不见阿姊,阿姊瘦了许多,是我不好,让阿姊这般受累。”

段素灵没有坐,依旧站着,仔细打量着眼前比两年前更加纤弱、面上病气隐有加重的少女,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不曾受什么累,倒是姑娘您,可有按时服我配的药?我近日又制了新的方子,待试药后妥当了就让人送去给您,千万要注意身子,一食一饮都需小心。”

“好,好,我都听阿姊的。”玉怜脂自然谨遵医嘱,随后话头一转,

“阿姊,我让你们带来的东西呢?”

话音落下,段素灵和其余六个掌柜立刻从怀中拿出一叠厚纸,每人一叠,交到玉怜脂手上。

段素灵:“这些是两年来各个行当内我们收集到的所有与柳启彦本家、岳家有关的消息,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些当年丹阳案被劫走的宝物。”

“有的被当卖到各个州县,还有不少是整件被拆分零散、制成新物后再售卖,后头这种手段更隐秘,赃物处理得更加干净,必须细细查验才能确定。”

玉怜脂翻看着手上的东西,淡淡道:“找出东西卖了之后钱流去了哪里吗?”

官匪勾结必有因头,金陵劫杀案明显为了财,可是柳启彦到底是什么地方缺财呢?

柳启彦当年是金陵城的父母官,金陵城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庶,地方官员可谓钱囊鼓溢。

且柳启彦之父柳明觉乃前任礼部尚书,京中二品大员,岳父吴令锋曾是一方封疆大吏,官至两江总督,这样乘坚策肥、钟鸣鼎食的世家,怎么会缺钱?

即使缺,只要稍稍表露几句,下面人自然心领神会,巴巴地供上来。

缺钱到去勾结大匪劫财,看起来不仅要得极多,更要得急迫。

十八家大商队,一次劫杀,夺去的钱财何止百万两,还不算上那一车车的珍宝古玩。

柳启彦劫财是给自己用呢,还是……给别人用?

段素灵沉着脸,摇头:“我们已经追查了两年,只有第一年初有两三次捉到些苗头,但很快就没了,那些人十分警惕,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只能罢手。”

“不过,”她接着说,“这些年京中储君之争一直没有断绝,柳府和吴府没见过有什么动静,像是不参与党争,但柳启彦今年年初复官之事绝非偶然,姑娘,我有八成把握,柳启彦一定投靠了某一边。”

说到“党争”的时候,段素灵的声音压到最低。

玉怜脂手中一紧,眯起眼:“党,争?”

大昀朝如今的君主平武帝已年近五十,极重仁孝,性情温和,但在某些方面十分优柔寡断。

平武帝膝下数子,可堪匹配储君之位的有两位。

一位是承王,乃是发妻任皇后所出,从他的封号就可以看出帝后对这个嫡子的看重;而另一个是平武帝宠妃秦贵妃所生的皇长子睿王。

若是按礼法,自然应立皇嫡子为太子,且承王颇有才干,是贤君之相,储君之位无需争议。

但坏就坏在,睿王的生母秦贵妃不仅深得圣恩,还是平武帝的亲表妹,也就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而太后自然是鼎力支持有秦家血脉的睿王继承大统。

平武帝对生母秦太后可谓孝顺至极,对秦贵妃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也是极为宠爱。

有秦太后和圣宠撑腰,秦贵妃和睿王当然毫不客气,剑指东宫。

承王与睿王争斗多年,在朝中俱是树大根深。

现在平武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党争隐有沸腾之势,若是柳启彦的确搅入了党争,当初也是为了承王或睿王办事,那么金陵劫杀案想要查清真相,就是难于登天了。

即便是查清楚了,难道,玉氏一介商贾,能与当朝权势正盛的亲王对抗吗?

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

玉怜脂的面色不变,但眼神已经沉如幽潭。

房中的气氛霎时凝固。

“……那当时替柳启彦下手的那伙人,有找到踪迹么?”过了好半晌,玉怜脂才又开口。

段素灵:“找到了两个,但他们像是提前知道消息,逃得很快,已经进入卢州地界了,我们的人还在追。”

玉怜脂:“从这月起,每月十五把收集到的消息递到观中,我会让人与你们交代对接的事宜。”

说着,她站起身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初,笑吟吟地望着房中众人。

“你们只管做好份内的事,不许逾权,更不能私下与其余人见面,一切等我指令即可。辛苦大家了。”

“是——”

*

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殿外的两个大房管事已经等得有些心慌了,见少女施施然出来,忙迎了上去。

“可算等着姑娘了,姑娘,西边厢房已经备好了,姑娘请去用个膳,休息片刻吧。”

玉怜脂笑着应道:“好啊。”

玉怜脂没什么胃口,但因为要服药,不能空着腹,多少还是吃了些。

用过药后,关嬷嬷本想服侍她小憩片刻,但玉怜脂一丝困意也没有,思来想去,便打算出去走走。

云山风景极佳,山上有一大片梅林,正到了要盛开的时节。

林子实在是大,逛了许久后,玉怜脂就带着关嬷嬷走向林中的亭子里坐着歇息了。

这样的石亭林中设了好几个,专供休息,忽而山上冷风骤起,卷着花叶吹袭而来,玉怜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关嬷嬷无比眼尖,一下就捕捉到了:“姑娘诶!早说让您再多加件披风的!”

少女委屈巴巴地看向她:“……刚来的时候没那么冷呀……”

她身上的衣服不薄,披着的帔巾内里是一层薄貂绒,刚来的时候日头也正盛,她着实没觉着多冷。

老妇人急得团团转,压根不听:

“姑娘且在这坐着,我回去拿披风和手炉来,再拿些您爱吃的点心,您别乱跑,乖乖在这等着,啊。”

说罢,转身离去。

玉怜脂眨了眨眼,搂着织锦帔巾静坐着。

这片梅林在道观贵客厢房的后头,寻常人进不来,林子外围也有各家家仆看着,所以关嬷嬷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这。

她的厢房离这小石亭有些脚程,一时半会关嬷嬷是回不来了,玉怜脂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走出了石亭。

脑中思绪缠乱,她走在林子里,放空心神,每走二三十步就折一枝梅花,没多久,怀里就捧了一束。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小石亭很远了。

玉怜脂深吸一口气,抱着梅花,抬步转身朝回走。

“阿深……!你真的一丝情谊都不肯舍予我么?”

女子泣泪之声从右侧传来。

紧接着,是一道冷沉的男声——

“钟大小姐自重。”

玉怜脂的脚步顿住了,缓缓转头望向那边。

……镇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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