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倒计时结束，她关掉手机震动，调整好状态转身走去，站定后缓缓地吸一口气，举手敲门，里面传来中年男人温润平缓的声音。

“进来。”

室内宽敞，隔壁套间是一座布置奢侈的对外会客厅，此时门敞开，两屋连通，会客厅落地窗外阳光撒下，让屋内一片亮堂。

秘书长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虽然是坐着，却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欣赏审视。

他将一份新鲜出炉的文件推过去，见千禾杳拿起文件告辞离开，说：“不急，先看了再说。”

千禾杳微微感到诧异，直接打开翻阅。

秘书长见她粗略扫过后并不感兴趣似的要合上文件，提醒道：“下面还有一份。”

处分公文下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赫然是写有千禾杳名字的升职任命书。

曾经在这个职位上的，是对千禾杳有知遇之恩的市河隼人，已在三个月前身亡，由加茂家弓箭巡逻队证实为意外事故，并将残缺的尸体送回。

副科长。

千禾杳再次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猛然抬头看向秘书长。

一般而言，进入总部，已经是普通辅助监督花光一辈子的运气，哪怕再想进一步，排在千禾杳前面的，还有十几年工作经验的尾崎御风。

她以为升职最快也得等到年底，已做好了长期筹备，三年都熬过来，也不愁着剩下的半年时间。

没想到这么快得到回报，她不由双手都抖起来了。

秘书长满意地看着千禾杳的表现，说：“你将案子处理漂亮，在会议上据理力争……这些高层都看在眼里，都夸你果敢勇毅，不畏强权，自有傲骨。千禾，这是你应得的，希望我能有幸参加你的升职宴。”

用三年的地方辅助监督资历被调入总部，不到半年，又晋升为副科长……这一定是总监部最快的连续升职。

千禾杳压抑着激动，极力把嘴角往下压：“当然，如果您肯赏脸，是我的荣幸。”

秘书长微微皱眉，手指在桌面规律地敲动，说：“现在重中之重，便是保证五条悟处罚的进展顺利。”

千禾杳想了一会儿，拿不准他的意思，又不想太快暴露自己的想法，措词道：“停学一年，那么也不用着急对五条悟进行安排。”

秘书长摇头，否决说：“已经浪费三天，我们已有决议，明天就派他出任务。”

他简略解释一番，现在五条悟和夏游杰加起来，就已经有一个星期的工作量都移交出去了。

若真是让五条悟暂停外出，那一年都得让别人分担祓除咒灵的压力。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五条悟完成的任务多在一级以上，而且夏天是咒灵踊跃高发时段，人员伤亡也多集中在此。

千禾杳不认为处罚会落实到位。

果不其然，高层绝不允许五条悟凭空得到一年的休闲空窗期。

五条悟会以见习身份，辅助夏油杰，由于减少一个特级术师单独处理案子，他们恢复合作后的任务数量只增不减。

换句话说，他们会变得更忙。

然而夏油杰的伤需要一定时间休养，在此收集咒灵期间，为让两人合作顺利，也避免他们造成更多损坏，必须设立一个总监部放心的辅助人选。

“千禾，”秘书长看着她，眼里带着赞许和鼓舞，作为推荐千禾杳的人，他自然也从中得到了褒奖。他慢慢地说，“你来专属他们的辅助监督，你觉得怎么样？”

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千禾杳的心高高地抬起，又重重地摔落下去。

原来不是因为她办好案子给予的奖励，而是为了让她继续替高层安心卖命，同时也让副科长这一职位变得有名无实。

这不就是以前的工作么。

虽然跟计划不一样，但真是意外之喜。

千禾杳心中狂跳，知道绝不可能立即答应。因为她维持急功近利的形象，好不容易到这一步，是不可能主动接受被调离总监部权利中心的。

千禾杳在秘书长的注视下，迟疑地说：“这个……我并非外勤人员，远的不说，您上次透露还有新人加入，办公室的藤原良职务还没熟练，泉美泉资历不高，尾崎——”

秘书长打断她：“我知道。”

泉美泉勉强及格，尾崎御风尚且能独当一面，但按理来说，这个后勤办公室就千禾杳一个顶梁柱。

不然科长不会直接甩手翘班，把印章交给千禾杳保管。

秘书长常来后勤传达高层命令，对每个工作人员如数家珍，千禾杳观察过，科长不在的时候，秘书长都是直接叫她办事。

“想必你也明白，你的能力的确出众，但是短时间连跳两级当上副科长，仅凭一个案子，完全不够，”秘书长笑着说出这样的话，见千禾杳认同地点头，指着她手里的任命书，“我给你争取了一些福利，听说你有搬家的打算，副科长的级别有额外的补助和贷款项目。”

这话说到千禾杳的心坎上，岂止是福利，甚至是救命的及时雨。

秘书长继续说道，让千禾杳辅助夏油杰和五条悟，以确保他们不会在近期闹出矛盾，从而让官方对他们的关注度转移。

秘书长继续增加筹码，让千禾杳心动：“年底还有一份额外的外勤补贴和年金奖。”

千禾杳脸上出现挣扎。

“我既能保证你升职，你还有什么要求，我都尽量给你争取来。”

他说：“其实这事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

再说，已经得罪了五条，再做点什么也不需担忧。

说话到这份上，千禾杳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我手头上还有几个诅咒师的人命案，监督辅助学生的话，这些案子要交给谁呢。”

秘书长不紧不慢地说：“自然还是要你负责。五条悟以前也执行过处理诅咒师的行动，这次正好，也是时候让夏油杰来练手。”

他说：“毕竟夏油杰是特级咒术师，需要熟悉所有的工作内容。在毕业前由你指导，再好不过了。”

真是一箭双雕，再无推辞的理由，千禾杳只能点头接收，却没想秘书长最后还让她回收去年攻击五条悟的武器。

总监部也并非完全依赖培养夏油杰。

“还是你提醒了我，市场上据说价值五亿的游云不知所终。有人作证，它的最后一任主人为禅院甚尔，既然禅院甚尔死在五条悟手上，也麻烦千禾调查一番吧。”

千禾杳走出办公室，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正准备耐心等待时机成熟，若有必要，还需要让科长帮忙说话，让高层继续“重用”她来接触五条悟和夏游杰。

没成想总监部如此没有担当，一股脑都让她来处理。

这样她才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触他俩，并让五条悟履行契约。

她真是。

太高兴了。

执勤室里十分热闹，能听见尾崎御风教训藤原良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泉美泉为藤原良的争辩。

千禾杳摇摇头，她在的时候，尾崎御风还会收敛点，这会办公室都成他一个人的天下了。

千禾杳没功夫听他们争吵，直接推门而入。

“前辈！”泉美泉欢喜地叫道。

千禾杳笑呵呵地打招呼，几日不见，藤原良明显憔悴不少，尾崎御风则是愣住，略带尴尬地看她风风火火地开始查看这几日的工作纪录。

“你不是惹怒五条家主……”尾崎御风嘴里嘀咕着，不相信千禾杳就这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千禾杳抬头，说：“尾崎，你说得太轻，麻烦说响点？”

尾崎御风没声了，没多久，站起来说他要去茶水间接水，问千禾杳要不要咖啡。

“要的，谢谢你了。”

尾崎御风迫不及待离开，泉美泉摇头晃脑，无声地做着嘴形：欺软怕硬。

千禾杳看藤原良不好意思地揉着早就没有发型的碎发，朝他点点头。

她想了想，从包里将升职任命书递过去，泉美泉愣了两秒，惊喜地跳起来。

千禾杳摇摇手指：“提前告诉你们的，等正式通知下来，你们再往外说。”

泉美泉激动地拼命点头。

藤原良小声地说：“恭喜。”

“谢谢。”

泉美泉这段时间可算是受够气了，跟藤原良支招：“到时候尾崎再叫你干活，把工作推给你，你就不要理他。咱背后可是有人的。”

藤原良见千禾杳没有反对，小幅度地点头。

尾崎御风将咖啡杯端回来，见千禾杳又在查看这几日的工作分配，一目十行后，找来原本属于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案子。

她将杯子随手放在一旁，说：“尾崎，麻烦你把整理好的一级及其以上的案子给我挑挑。”

尾崎御风被她使唤地团团转，就连他想稍微偷懒些，叫藤原良过来干活，也被千禾杳打断。

等到千禾杳离开，尾崎御风才发现她根本没动过咖啡。

尾崎御风小声地诅咒了一声，泉美泉整理文件，抱起它时不小心扫到咖啡杯，杯子直接朝尾崎御风倒去。

“啊！”尾崎御风慌忙大叫，抬起手，袖子却已经沾上了咖啡，染成一片棕黑。

她啊呀一声，说：“抱歉，尾崎前辈，我没有看到。”

尾崎御风忍着气，带着笑容，说：“没关系，我去换衣服。”

尾崎御风哪里看不出泉美泉假惺惺，他表面客气地表示没事，实则暗骂晦气，转身去临时休息室找换洗衣服。

“这个死丫头的命可真是好。”尾崎御风骂骂咧咧地说，以前靠市河隼人，现在靠千禾杳。

还不是千禾杳回来了，泉美泉才又狂妄起来。

他换掉制服，用水冲了冲，直接扔到洗衣机里。

“女人还是好好嫁人，混在男人堆里争强好胜，像什么样子，天天干活这么拼命，搞得其他人都偷懒似的。”

他停下动作，想起当年还是他给千禾杳测评等级……她是哪一届学生来着，哦，零一届的学生。

尾崎御风关于千禾杳的记忆逐渐多了起来，突然意识到千禾杳还是当年广为流传八卦中的主角，哈哈笑起来：“千禾当然没有女人味，我跟她较什么劲。”

根本没必要和她一般见识。

因为千禾她——

根本算不了女人嘛！！

一个被诅咒的人，根本不会有人会愿意娶她，别人都怕得逃都来不及。

残缺之人，“怜悯”都算是他对这种人的恩赐，他怎么会怕千禾杳呢。

尾崎御风像是打赢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全身都带着那股得意洋洋的气焰，他拍拍衣摆，若无其事地走回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