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

他们不多时走到安全通道。

千禾杳试探地摸着牛角，咒灵身上缠绕着夏油杰的咒力气息，就像泡了个夏油杰牌的沐浴露澡，跟普通的式神很不一样。

“原本五条同学会在京都上学，临时转学，是因为听闻东京校有个非家学出身的新生，入学测评等级就高达准一级。”

夏油杰当然知道这个新生是谁，非家学出身，原来咒术界的人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他也没有想到，和悟的相遇是在这种巧合之下。当时他们碰面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他撑着脸颊，不行，头仍在难受。

“五条同学力排众议，从一开始，他就让高层不满了。不过不是因为你。”

夏油杰忍着脑袋的疼痛，努力想出原因：“硝子？”

“没错，因为不想让五条家和珍贵的反转术师者靠太近，破坏三家维系的平衡。后来，他们害怕你贴上五条派的标签。”

所以，不管五条悟是否顶罪，都能扯到五条家。

他们走在宽敞的走廊上，凭栏能眺望外面半个高专的景色。

几座现代化的教学楼跟古朴建筑格格不入，更别说不远处还有一块占地面积颇大的操场。

夏油杰皱着眉头望着那边，仿佛艰难地通过岁月时光，看到在每个角落留下他们身影的记忆。

“真是感谢你们的高看一眼。”

“可别觉得我危言耸听，你们刚入学就轰掉了操场和半座教学楼时，几个领导都很高兴。”

一个骄纵恣意的傲慢少爷，比起精明能干和左右逢缘，更能获得高层的纵容。

“但是几年后就不这么想了，如果你想救五条同学，不应该直接承认，而是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

“你在开什么玩笑。”夏油杰下意识反驳。

“五条同学决意为你顶罪，你觉得这是玩笑吗？”

夏油杰一噎。

每次听千禾杳提起这样的悟，他都觉得荒谬。

千禾杳和他对视一眼：“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又会让五条同学下定决心替你顶罪。如果你当场否认，恐怕五条同学不仅前功尽弃，还会因为包庇受到更严重的处罚吧。”

夏油界没想到千禾杳会这么说，然而千禾杳已经打开门，露出里面一条深邃走廊。

千禾杳在他身旁轻声说：“希望你看清楚情形，决定是否接受五条同学的好意。”

她抬高声音：“请进，夏油同学。”

他们穿过走廊，走进一间无法判断大小的房间，四周都点着蜡烛，而不是电灯，因为有燃烧的声音和焚香的味道。

六个屏风树立在各个方位。

他们在中央站定，头顶的灯笼光芒只照到狭窄的一块，两人影子集中在脚下。

而夏油杰知道，每个屏风后，都是一位高层。

年迈的老者声音传出来：“干得不错，千禾，你真是让我们惊叹。”

“不负所望，”千禾杳打开手提包，取出一叠资料，“尸检报告，案件现场、追踪报告和死者家属的谅解书都在这里，手续完好，请允许我如实禀告。”

灵异村庄事件后续。

“灵异案子中涉及的咒灵无法复查，但根据当地窗兼辅助监督证实，准三级咒灵已于九月十九日夜里被五条悟祓除。另外还有准四级咒灵，出自当地居民枷场夫妇，他们的身份被证实野生术师，半年前死亡后化为咒灵。”

千禾杳翻开下一页。

“五条悟由于枷场夫妇留下的孩子，与村长平木卜道、村民住山梨子发生争执，冲突中将两人失手杀死，同时将阻拦他的夏油杰打伤。”

千禾杳所说的内容令夏油杰完全懵了，她所说的一切都和他经历的截然相反。

他刚说出一个不，就捂着脑袋，发出干呕两声。

“夏油同学的脑震荡情况会持续数周不等，而头骨骨裂和十三根肋骨骨折，需要半个月以上的休养。”

显然高层已经提前得到过熊田彦赖的汇报，着重询问被带回来的双胞胎。

“是的，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能看见咒灵，但现在还未全显术式能力，她们有被严重虐待和囚禁的遭遇，需要长时间恢复。现在两个孩子正在接受治疗。”

千禾杳详细描述了关押双胞胎的地方，打骂虐待，甚至在调查组前去调查时，村子企图隐瞒虐待事实，将孩子转移隐藏。

而枷场家洗劫一空，若不是及时赶到，不多时双胞胎会被活活弄死。

“枷场夫妇已经去世半年，但根据当地村民表现，枷场夫妇死因也有诸多疑点。”

“证据是什么，你的怀疑？”

千禾杳认真地说：“证据是，他们化为了诅咒，跟在孩子周围。”

“有伤害他人吗？”

“根据村民口诉有数次不等，但我们到达时，并未发现咒灵害人倾向。”

屏风后传来五条彰二的冷哼声：“这才像话，这些愚昧无知的人才会让我们的咒术师变得珍惜，悟算是有些血性。”

夏油杰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立刻瞪大眼睛看着那块屏风，原来高层也有人力挺五条悟。

“原来如此。”另一个屏风后传来不满的声音，“不过他的气性这么大，下次要是又遇到被伤害的术师，也要这么打打杀杀，让我们替他扫尾吗？”

其他高层纷纷下场，加入讨论。

大部分人都认为五条悟做得太过，需要惩罚。

有些思想偏激的人则力挺五条悟，这些不尊重咒术师的普通人，愚昧至极，死了都算便宜他们了。

“虽然有谅解书，但是这件事已经被京都那些人知晓了，”秘书长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传出。

“各位，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房间安静了片刻。

有人说：“千禾，你怎么看？”

千禾杳抬眉头，她目前还无法左右高层的意见吧，当然不排除在五条彰二面前，这些高层谁都不想亲自出面打击五条家。

千禾杳想了想，模凌两可地说：

“当然是赞同各位大人最后得出来的一致结论。”

有人冷哼一声。

千禾杳却像是被刺激到，显露冷目，准确地抓住五条彰二所处的屏风。

她不再藏掖，坚定开口道：“我认为，咒术界的事情，当然是咒术界自己解决，外界没有权利干预。”

有人恶狠狠地说：“说得好！”

千禾杳微微欠身，声音清亮：“五条悟的‘失误’虽然情有可原，但并不代表，我们赞同这样惨烈的结局。”

如果大力吹捧，容易引导跟风模仿，造成更多恶劣的犯罪。

“当务之急，尽快消除有心之人对总监部的抹黑，取得官方对我们信赖和同情。同时，我们必须展开有力反击，不然会让某些势力认为我们可欺，下次再犯。”

“至于五条悟——我认为有必要对他的等级再次评估。”

众人没想到，千禾杳是拿五条悟的等级来入手。

“五条悟有明显自恋性人格，拥有隐形的狂躁倾向，并具有一定的反社会倾向，这次准三级咒灵案子对他不难，他却选择了影响最为恶劣的方式，给我们带来麻烦。”

五条彰二一脚踢翻座椅，椅子反向踹出，撞击到墙壁发出巨大的撞击声，碎片顿时四溅。

他的投影落在屏风上，影子张狂地摇晃，怒骂道：“放你的狗屁，你最好说话给我小心点！”

其他高层成员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劝说，让他不要太激动，可惜五条彰二已在气头上，哪有这么容易消气。

千禾杳临危不乱，双手放在背后，气定神闲地任凭对方谩骂。

五条彰二怒意高涨，不怒反笑：“行啊，我到要看看，你还有什么高谈阔论！”

夏油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重温熊田彦赖直面五条彰二所感受到的阴影。

有人终于认识到千禾杳的威力，但要求对方提议也是高层的要求，不由说：“千禾，你的证据呢。”

千禾杳说：“二零零五年四月三日，开学的第三天，五条悟因为和同期发生矛盾，炸毁校内操场。十天后，又因矛盾问题损坏室内篮球馆，使建筑成为危楼，不得不重建……”

始作俑者之一的夏油杰：“……”

“五条悟不仅经常和同学、老师发生冲突，不听管教，在完成案子过程中，屡次违规操作，造成不必要的经济损失高达上亿。如果各位需要详细报告，我可以为各位拿来。”

那人沉默片刻，说：“叫夜蛾正道进来。”

随着按铃作响，房间不远处的门打开，走进一个高大威猛的墨镜男人。

夏油杰这才知道，原来夜蛾正道一直在隔壁旁听。

夜蛾正道摘掉眼镜，声音低沉：“五条悟性格跳脱，但品性不差，并没有像千禾所说那样，具有犯罪分子的潜质。”

“可是，我倒是觉得千禾说的没什么错。”

夜蛾正道走前一步，反驳道：“但这次失误并不是判断五条悟有罪的有力证据，各位，他只是一时下手失误而已！其他术师也有判断失误，造成伤亡的问题，可是他们——”

然而原本被五条彰二说动，倒向五条悟说话的高层全部都赞同了千禾杳的说辞。

“夜蛾，对五条悟的偏颇只会害了他。”

“没错，作为将来的校长，不该这么意气用事，不能出于主观想法来包庇学生。”

夜蛾正道额头上青筋暴露，压抑暴躁的脾气，说：“不，我只是相信我的学生。”

有人意味深长地说：“相信？这年头信任可真不值钱。”

夜蛾正道说：“我可以用我的名誉作保证，这三年来，五条悟一直是个好学生。”

然而没有人再理会夜蛾正道，众人则是环绕着如何对外宣布调查结果事实和官方交待，以及对内的五条悟处罚，进行长时间讨论。

普通社会上也有少年院，对未成年进行合理管教和改造。

但咒术界总不能就因为这次事情，就把五条悟关起来吧，关也关不住啊。

“如果下次他还杀人，我们需要想个万全之策。”

众人安静下来，最开始询问千禾杳意见的人说：“千禾，想必你已经有了方案，当初也是你要求夏油杰参与这次会议。”

什么，不是高层要求见他，而是千禾杳——

夏油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几步远的千禾杳背影。

夏油杰没有看到高层的真面目，却仍然觉得，那一双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将视线投注在他的身上。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千禾杳要欺骗他。

千禾杳平静地说：“各位，之前都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说五条悟有这类倾向而已。事实上，我认为，五条悟根本不具有单独完成任务的资格。”

室内为之一静。

“五条悟未入校起，就有独立执行案子的能力和经验，我们也因为各种棘手问题，不得不派遣他单独执行任务，完成案子。”

但是。

“一般情况，这些都是四年级学生才会得到独立行动的资格。换句话说，提早的放权，给予了五条悟肆意妄为的权利——恕我直言，反思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在座的各位。”

高层中有人震惊地说：“你——”

“为了防止这类事情再度发生，我认为，应该重新评定五条悟的特级等级资格。”

换句话说，千禾杳否定了五条悟的特级咒术师身份。

高层们看到千禾杳将视线看向身后的夏油杰，她那眼中，有残酷而冷意的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