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能在平州待多久？”夏琪坐在沙发上，看着红雨问道。

红雨捏了捏小豆包头上的两个小揪揪，一边逗小孩儿玩，一边答道：“今天晚上就走。”

“总是这样。”夏琪语气里有些舍不得的抱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红雨捏着小揪揪的动作一顿，抬头笑着看夏琪，道：“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是我来的勤快啊。”

夏琪笑了笑，凝着目光看她，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挺好……到处走走，也挺好。”

红雨微笑，没说什么。

小豆包不懂大人之间都在说些什么，小手捣鼓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几个奶酪棒，第一个就分给红雨，“小姨，给你！”

红雨接过来，俯身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谢谢小豆包呀。”

小豆包咧着小嘴笑了笑，凑过去在红雨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用小孩子独有的声音奶呼呼地说：“不客气，我喜欢小姨！”

说着，又抱着奶酪棒腾腾腾地跑去给妈妈爸爸，还有基地里的两个姐姐分。

红雨看着小豆包晃晃悠悠的小小身影，捏了捏手里的奶酪棒，低声自语：“嗯……挺好的……”

红雨在基地吃了晚饭，和夏琪多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基地门口，红雨看着非要出来送她的一家三口，无奈笑笑：“你们回去吧，说不定哪天我又过来了。”

夏琪点点头，“没事儿就回来看看，不然小豆包都快把你这个小姨忘了。”

小豆包手里抓着一个奶酪棒在啃，听到妈妈说话，抬起头来扭着脖子看夏琪，认认真真地说：“我没有忘记小姨哦，我就是一下子不记得了，又记得了！”

夏琪摸摸她的脸：“好好好，你乖乖吃你的奶酪棒。”

红雨笑了笑，俯身拉了拉豆包的一只小手，柔声哄着小姑娘：“我们小豆包才不会忘了我呢？对不对呀？”

“嗯嗯！”小豆包咬着奶酪棒重重点头。

红雨和他们一家三口告了别，双手揣在大衣两侧的口袋里，利落地迈着步子，渐渐走远。

她穿着红色的长款大衣，一双深棕色短靴，迎着秋风，一点点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小豆包撅着小嘴，看着红雨走远，喊了声：“妈妈。”

夏琪低头看她，“怎么啦？”

小豆包挣开爸爸妈妈扶在她肩膀上的手，拿着啃了一半的奶酪棒原地走了好几圈，问道：“小姨为什么是这样的？就是这样……走来走去的？”

她小小的脑瓜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姨总是到处走，为什么小姨不会一直待在家里？

夏琪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蹲下身来，平视着小朋友，细声细语道：“因为……你小姨是仙女呀。”

“仙女就是走来走去的吗？”小豆包歪头仔细思考，然后说：“那我以后也要当仙女。”

夏琪转头，和王颂阳相视一笑，她戳了戳小豆包的额头，“你呀，你就乖乖地吃你的奶酪棒吧！”

**

红雨离开平州后，径直去了天京。之前神女传了信给她，说是有事同她说，让她这几日抽空回天京一趟。

神殿内，神女早已煮好了茶，红雨一进来便闻到满室清茶香气。

淡粉绫罗飘逸，腰间铃铛轻响，神女闻声抬头，微笑道：“茶香正浓，来的刚刚好。”

“一进来就闻到香味了。”红雨说着，走到神女对面坐下。

神女递了一杯茶过去，笑着道：“听说前些日子，你在江南一带和司命打了一架？”

红雨接过茶，顿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是两位师兄告的状吧？没打架，就是公事上有些冲突，就事论事理论两句而已。”

“只吵架不动手？倒是不像你了。”神女感慨一句，随口问道：“因为何事冲突？”

红雨饮尽一杯茶，简单说了说。

红雨之前牵好的一段姻缘，司命写命簿的时候心血来潮改了两笔，把那上好的姻缘平白改出许多波折。

红雨不愿看世间有情人平白受折腾，就和司命说了两句，让司命改回了命簿。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估计是她当时脸色难看了些，又经道初昭冥两位师兄一加工，到了神女这里，就传成了吵架。

神女听完笑笑道：“司命向来如此，执掌凡人命数，便总爱生些波澜。心倒是不坏，最后都会让人如愿，只是在过程上爱随便改写几笔。”

红雨抬了抬眉眼，颔首一笑，没说什么。

神女看着她这掀不起喜怒的样子，犹如一潭死水，看着风平浪静不起微澜，实际上却是死气沉沉，根本起不了波澜。

不过……

神女想到什么，抿唇一笑。她倒是有些期待看见红雨恢复从前那般活泼的样子了。

神女拿起茶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似是随意道：“对了，你回人间之后，在平州停一停吧。”

红雨微微挑了下眉，不解问道：“为何？”神女鲜少会插手她的事，怎么突然会让她在平州停一停？

“可是有什么公事？”红雨问道。

神女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道：“算是吧。昨日新升上来一位修文仙君，司掌人间文运，也是提了要求要在人间就职。天京下了令来，让你与他共事同行。”

“嗯？”红雨皱眉道：“我司姻缘，他司文运，我们共哪门子的事？”

她现在甚至怀疑，是司命记仇和上边随意建议，才会有了这么荒谬的一道令下来。

神女摇头：“反正天京的令是这么下的，明日他受封后会去平州找你会合，你且在平州等一等。”

“不。”红雨直接拒绝：“我不想同旁人共事，也不会等这位新上任的仙君，如果他新晋上任对人间不熟的话，随便找别人带他吧。”

“可是天京下的令是，让你带。”神女劝道：“这样吧，就算你不想和他同行，明日也在平州见一面，到时候你和他说清楚谁也不干涉谁就好了。毕竟天京就这么大，各司各部之间免不了见面往来，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把人家晾在那儿理都不理。”

红雨抿了抿唇，一双桃花眼中闪过几分不情愿，但想起从前玄都做事最讲礼数，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我明日和他说清楚，大家在人间各行其是，别互相干扰，也无须共事。”

神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嗯，说清楚就行。我想那位修文仙君应当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你若不愿，他想必也不会纠缠。”

“但愿如此。”红雨轻声道。

尽管嘴上这般说，她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如若那位修文仙君一味纠缠，她倒是不介意切磋一番。

红雨陪神女喝了茶，闲谈了几句，正巧祝灵仙君归来。

红雨像往常一般和祝灵仙君微微颔首示意，正要找由头离开时，祝灵仙君却突然开口道：“红雨，听闻新提了个掌文运的修文仙君，日后要与你共事同行？”

红雨轻抬眉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难免有些细小情绪。怎么人人都提这位新升上来的仙君？还都提起要与她同行的事？

“是，怎么了？”红雨压下那细微的情绪，淡声问道。

祝灵仙君笑笑，道：“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修文仙君我从前认得，是个……很不错的人，你们共事，应当会很愉快。”

“愉快不了。”在祝灵仙君和神女面前，红雨没什么遮掩，直白道：“我习惯自己做事了，不会和谁同行，明日见面我便会和他说清楚，让他去寻旁人作伴吧。”

祝灵仙君微愣，挑了一下眉梢，缓慢地点了点头：“也行……只怕这新就职的小仙君，被你这般嫌弃，难免要伤心了。”

红雨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是平静道：“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只是习惯一个人了，不论派谁过来我都会拒绝。”

**

红雨再次从天京到平州，正好赶上了个阴雨天。

她没有撑伞，走在濛濛细雨中，算着时间，走向和那修文仙君约好的地方。

虽然平州已是秋日，但还不是很冷。红雨抬起手臂，任由细小的雨丝拍打在身上。雨滴打在皮肤上，传来清凉细腻的触感，就像是玄都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肌肤上。

不知不觉间，红雨已经走到了地方。

她看着已经重新热闹起来的福康路，心底涌起一丝久违的情绪。

她飞升成仙时，就是在福康路。当日福光四射，福康路上空彩光普照，仙泽荡漾，许多人都看到了，于是渐渐传出说法，说那福光是祥瑞之兆，福康路也成了有福气的地方。

接着，又有不少懂风水的人也跳出来说福康路这里风水多么多么好，对人有诸多好处。

道初和昭冥按照玄都曾经提的想法，率先往福康路投了项目，随着一个个项目落地，大家看到来这里的人平安无事，时间长了，就有了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福康路这边。

三年过去了，福康路已经重新热闹了起来。人群熙攘，商铺林立，热热闹闹。

即使是下雨天，路上也有许多撑伞的行人。

红雨站在师大旧校区后边的一处街道上，感受雨丝轻抚，听着远处人们的细碎闲聊，说起师大要扩大招生规模，重新启用旧校区，不免勾起了许多情绪。

回忆如绵绵细雨扑来，将她包裹在厚重的过往里。

她想起那日深夜，她拉着玄都走入结界，满心欢喜地以为一切麻烦都要解决了，他们从此可以安心相伴。

她想起赵生慈假死之后的半年里，她和玄都为了投在福康路的项目数次过来考察。玄都牵着她的手，和她一步一步走过福康路的大街小巷。

她还想起，那日诛杀阵消散，玄都与她说了许多话，最后在自己身死魂消前，落在她唇间一吻，告诉她：“我爱你”还有“活下去”。

仿佛那时他身体贴近，清冽好闻的气息还萦绕在她鼻息之间。

空气中飘来一丝冷香，像是雨打青松，清冽逼人。

红雨仰起头，闭着眼任由雨丝拍打在脸颊上，清冽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只要不睁眼，就好像她在玄都的怀抱中一样。

忽然，不断拍打在她脸颊上的雨水停了。她睁开眼，看见一把透明的雨伞罩在她头上，银色的伞骨排列有序，根根分明。

下一秒，一道温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如高山流水潺潺细语，悠扬柔和，又如风过树梢时掀起的林涛细响。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带到了翻涌不息的波涛中，却只听见一个人在她耳边的低吟浅唱。

身后的人裹挟着一身清冽，带着雨水的潮湿清新，温声开口：“雨天，怎么不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