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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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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警察压着头,避免和赵局电闪雷鸣的眼神接触,这位大名鼎鼎的活阎罗走路带阴风,刮得人心凉。

上午的活动泡汤了,市委宣传部长他们没跟上去,过来和赵平功拍肩握手,这一句“手下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一句“无妨无妨,年轻人是有性子,都能理解,”地救着场,尽是教科书式客套话在对付着。

公冶在他们一声声苦笑中平复下来,瞳孔里的烫气逐渐散去,看向自己怀里的邓烟雨。她不知受了太大惊吓,还是怕他再暴走,没几两肉的手臂死死箍着他不撒开。

“对不起,”他颤声说着,“对不起……”

听他不停地道歉,邓烟雨心如刀割。

他从来不想对她出手,也从来不想再近一步,即便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也守着泾渭分明的底线,邓烟雨发觉是自己仗着一厢情愿的喜欢在乘虚而入。

那晚去迎合神志不清的他,是邓烟雨做出的最后悔的让步。

亲手撕毁他为剩不多的尊严——这和欺负他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和羞辱他有什么区别?

“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她哽咽地回应,发酸的双臂慢慢松开,吸着堵塞的鼻子,仰起脸,“身体难受吗,我们去医院?”

公冶摇头,轻轻推开她,熊小滚走过来,公冶说:“我持刀恐吓张烬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去跟赵局赔个不是,然后找朗院长,你不想上医院,好歹找个地方接受一套精密检查,让我安心好吗,”熊小滚拉住公冶的胳膊往外带,边走边说,“辞呈我就当做没看到,别动多余的念头。”

邓烟雨惊愕地看向公冶。同事们追随其后,刺舟步伐绵软,飘着走,脸色比谁都差,脑袋里还在循环播放赵阎罗和简魔头神乎其技的双簧大戏。

酒店外风和日丽,景观喷泉有规律地变化着,一群黑衣警察集体罚站在西式建筑的宽阔门廊下,远远看去像某个大规模团伙被一锅剿了游街示众。

赵平功八成是有男团梦,这会演上了凶巴巴的教官,威风八面地从这头踱到那头,清一色的挺拔身姿方便他集中扫射过去,可到了公冶这,他的视线就如山体滑坡,哐当掉下!

中间凹了一块,挤着颗小米粒。

小小一团的邓烟雨莫名混入其中,抓着公冶的手臂,呆若木鸡,仿佛一只迷途的鸭雏儿不慎游入成群结队的黑天鹅鸟群里。她也不明白自己为啥要和平均身高一米八的黑衣帮派站一起受罚,亓官在旁边憋笑憋得抽抽。

赵平功倒不稀奇,瞅见她,和蔼得像个肯德基老爷爷,背着手弯腰问:“没事吧?影青要是欺负了你,你和熊指挥官说,我们保证给你欺负回去!”

公冶额角一滴冷汗。

邓烟雨活到现在,见过的最大世面还是当年村口联欢晚会,哪里和这等正厅级大官有过交集,她颤着舌头,诚实地说:“他没有欺负我。”

“噢,没欺负啊,”赵平功顺着她话茬,说,“嗯,他也不敢的!”

周围的警察用余光偷瞄,嘴角高频率拉扯,生怕破防出声,一个个逼自己努力回忆一生中最悲伤的事。

“都散了,”半天,赵平功丢出三个字,他连口吐芬芳的心情也没有,把熊小滚叫来跟前,纳闷地看他,“你怎么回事,头风犯了跟着胡来?”

“抱歉啊领导,”熊小滚在一把手面前显得很是忠孝两全,“情绪一上来没把控住,确实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我接受批评处理。”

“你要和张烬斗?”赵平功负手而立,仿佛被他的豹子胆气笑了,“人家政治部主任,你抓他?你在GS待了这么些年,谁的胡子都敢拔了。”

熊小滚惭愧地认罪。

“做人不要太耿直,给瑶光留点面子,啊,他行为上有什么不合规的,咱们陪声笑点个醒,等他回去,瑶光那边自有安排,何必搞成两败俱伤。”

“我明白。”熊小滚应声。

“影青!”赵平功气吞山河地吼了公冶,“过来!”

一帮同事还围着公冶问长问短,摸胳膊摸腿确认他没缺斤少两,赵局一声惊雷起,他们当即吓作鸟兽散。公冶默了片刻,朝雷区走去。

“你你你——”赵平功抖着个金刚一阳指,冲他点点点,“你出息了啊!名师出高徒!好的不学净钻研你师父的狗毛病!那么厉害你咋不上天呐?!”

熊小滚心知赵局照顾自己是公安上的老同志,人前赏了份体面,所以揪着公冶这颗软柿子开刀。

但他总感觉这里头有指桑骂槐的成分在。

公冶被赵局隔山打牛的手指头点得眼睛一闭一闭,像只挨骂的小狗,蔫着脾气不吱声,任凭数落。没等骂完,简繁从旋转门那徐徐走出,黑皮手套包裹的修长五指间还捏着一柄水果刀,对公冶摇了一摇。

赵平功见了这东西,脸一阵青一阵白,十成功力的指头终于实打实地戳在了公冶的脑门上:“胡闹!”

“真不想干了?”简繁走到他面前,仍是那套阴阳怪气的说辞,“你熊队辛辛苦苦把你拉扯成个人样,你倒好,用这个报答。”

暮火赶自己组里的人清理现场去了,亓官搂着衣衫单薄的邓烟雨,下巴搁在她毛绒绒的发顶上,欣赏自家组长被骂得狗血淋头。

公冶扣在背后的双手握成拳,规规矩矩垂首:“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简繁和赵平功交换眼神,麻利地将刀一转,刀柄朝熊小滚一抬。

熊小滚伸手接过。

“以后削完水果,身上挂片果皮也就罢了,刀别顺出来,一不小心掉在公共场所多吓人,今天培训来的不是重量级也是一方上的神仙,你让他们怎么看待公安美食家,怎么看待我们?你痛快,撒个疯提了裤子不负责任地走了,合着我们还要鞍前马后替你擦屁股。”

简繁骂得斯文且一针见血,公冶俯首听训不说话,二位领导便默认他是在检讨自己。

“还有,不要觉得发了辞职报告就等于和公安划清界限了,公安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简繁说,“你的去留,我们这边都有定数,你自己端正工作态度,上面势必看在眼里,瑶光也没权利随意动到你,明白吗?”

公冶浓密的睫毛掀了一下,说:“明白了。”

“回去吧。”

公冶一愣,抬起头,和两位如爹似妈的活菩萨对视。

原以为要关他三天三夜的禁闭,或是一通行政处分伺候。

就这么放他走了?

“简局说话没听到吗,别愣着了,快走吧!”赵平功状似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这事终归不怪他,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若再往下掏,牵扯出来的就不是个人上的恩怨了。张烬步步为营,圆滑了半辈子,偏偏此招走险了。

赵平功委实没料到,张烬会因为影青急于求成,把自己算计成个老糊涂。

他为何那么着急要影青?

瑶光那边又出了什么好事?

赵平功眼风一扫,见公冶面色挺差,郁结的眉峰轻动,说:“小滚,带他去靳南那化验,出来的报告做证据。”

体内的毒素没退干净,有了这份指标,张烬就好办了。

熊小滚瞟了眼公冶,说:“这家伙貌似不肯去。”

“去!”赵平功唬起一张老脸,“你说不去就不去?!你大还是我大?”

“您大,”公冶乖得要死,说,“我去。”

二位领导撤不了,要善后。酒店这边除了九十度鞠躬道歉,还得尽全力封锁消息,张烬那边不知哄得如何了,扶他上楼时,满耳朵听他嚷嚷拘捕令。

走出几步远,简繁思及一处,和活阎罗提了什么。赵平功回头喊:“人要还不舒服,让朗院长也瞧瞧啊!”

“好的我知道了!”熊小滚塞了手机给公冶,警告别再遗落,顺道拍了一下从现场路过的暮火,“我陪影青去医院,有问题电话联系。”

“友知姐,我们也走吧,”邓烟雨碰了碰从背后搂着自己的亓官,然而对方没动静,她抬头问,“你在看啥呢?”

亓官在看简繁。

简繁高贵的背影正消失在酒店旋转大门内。

“走吧。”亓官语气意味不明,搭了邓烟雨的肩。她有一米七五,邓烟雨于她是个很好撑手的架子。

邓烟雨的注意力从公冶身上转移,朝酒店大门望了望,说:“简局看起来好年轻啊。”

“他再有个三岁就奔四了,”亓官感慨,“成熟男人魅得很。”

邓烟雨:“简局结婚了吗?”

“没呢,他有洁癖,我猜他身子都没……”亓官正随心所欲侃侃而谈,恍惚间住了嘴,瞥她,“怎么问起这个了呀?”

邓烟雨表情古怪地一弯唇:“我认为你会知道,于是问你了。”

亓官懒洋洋的气息倏地收紧,目光犀利。

“恋爱中的女人太好懂了。”邓烟雨缓声吐露,这句话她也敬给自己。

亓官蓝黑渐变的碎发下,那双清冷慵懒的眼眸细细眯起。

其实她没刻意掩藏,她对简魔头芳心暗许,单位保洁阿姨和门卫大爷都知道。

亓官乱揉她脑袋,疼惜地斥道:“你这小丫头!”

“我猜对了是不是!”邓烟雨护住自己的头发。

亓官眼尾轻勾:“那你想知道个秘密吗?”

“什么秘密?”

“你老公——”亓官拉紧了她,指着前面走的公冶,人畜无害地笑,“再过五年,他就要成魔法师了。”

邓烟雨呆呆眨眼,对这句话品味了很久,在“再过五年”和“魔法师”之间来回检索过滤,最终得出一个令她羞耻得冒烟的答案。

邓烟雨臊着脸:“公冶警官二十五岁?”

亓官坏笑着:“嗯。”

邓烟雨的脸更烧一层楼。

“哈哈哈,小雨,你脸好红啊,”坏女人亓官逗鸟成功,“你瞧着单纯,懂得倒多,我还怕你转不过弯来。”

邓烟雨宁可自己不要懂这么多!!

“你怎么知道,”邓烟雨气息微乱,“他自己说的?”

亓官两指一并,摆了摆:“他以前在独玉分所可遭罪了,能活下来已是侥幸,来歌华以后一头扎进工作里,早期协助禁毒支队和特警总队参与特大案件与危险作战,还做过卧底,哪有时间处对象。”

卧底?是去毒窝吗?那可是九死一生的经历。邓烟雨心悸地想着。

“昨儿给他亲了,觉着是被他占便宜了?”亓官说,“可别这么想,姐一看就知道,他那方面涩着呢,你吃他的机会大一点。”

女生间的话匣子一开,便如山洪崩塌一发不可收拾,她们已走到熊小滚停车的马路边,公冶的车也甩在这。

邓烟雨心慌意乱地坦白:“昨天他不是这样的。”

“很猛吗?那是药物影响,不作数的,一个纯洁的男人正常情况下肯定要学习实践过才能熟练起来,说不定以后还需要你一步步教他。”

“我……教……这,八字没一撇的事!”邓烟雨本已禁情割欲四大皆空,却被亓官三言两语搅得心池复荡。

所以昨晚,也是他的初吻吗?

“极乐,你来开我的车,”公冶把车钥匙抛给亓官,“我现在不能……你们怎么了?”

“我们怎么了?”

公冶端详她们,沉沉说:“你们脸很红。”

邓烟雨:“啊啊啊,我们在讨论全球变暖企鹅以后会不会搬去非洲住!”

公冶姑且信了,对亓官说:“上我家收拾行李,这几天让邓烟雨住你那。”

邓烟雨愣住:“什么?”

“我身体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恢复,夜间保护现在做不了。极乐,你对她身上的标记味没反应吗?”

“没,”亓官耸肩,“我好得很。”

“检测仪带了没?”公冶问。

邓烟雨脊背一寒:“忘了。”

公冶自己都半斤八两,也不指望谁争气了,说:“回去测一下,估计标记值又降了。”

“我们先陪你去医院吧,”邓烟雨拉他衣摆,“我不放心,友知姐也是。”

亓官:“……”我超级放心好吗。

“医院病菌很多,你还……”公冶看着邓烟雨,目光一顿。他发现邓烟雨穿了他的警服,严谨地罩住了她的小身板和大腿,里面是她的鹅黄睡衣。

公冶去盯亓官。

“我怕小雨穿睡衣出来冷,随手抓了一件。”亓官犯懒的脸上吊着无辜。

公冶:“警服就保暖了吗?”

邓烟雨打量他:“短袖就保暖了吗?”

公冶:“……”

熊小滚对着雨刮器下的罚单默默良久,眼不见为净地扯下,说:“你们在搭哪门子戏台呢,影青走了。极乐你们要跟吗,要跟就开他的车。”

“收到,”亓官按下解锁,车子一闪,“组长,我车技差,漆蹭没了别怪我。”

公冶拗不过邓烟雨,扯下自己车上那张迎风飘扬的罚单,由着她们跟去了医院。

午后一点,海湾。

碧玺红迈巴赫停在防浪墙附近,车门推开,伸出一只漆皮鞋。

一望无际的冬日海面平静闪耀着,简繁迎着海风下车,往前方走去,十米外静候着一辆奥迪。

他来到车子后排左侧车门,打开,坐了进去。

赵平功闭目养神片刻,睁开:“老家伙安顿好了?”

“不止安顿好了,还拿到了这个。”

简繁将一张纸递过去,赵平功接来一看,上面印着独玉市检察院赤淋淋的鲜章,内容里胆大妄为地提到歌华市公安局下GS总部特发科一级特发警公冶渡莲,身份美食家,因涉嫌非法提供麻醉及精神药品罪、强制猥亵罪,要求即刻遣返瑶光省GS独玉监|禁所羁押,配合调查。

眼前的字句拆碎,一笔一划重组成张烬那副老奸巨猾的嘴脸。赵平功不动声色地放下纸张,皮笑肉不笑地冷哼:“准备倒充分,是他的行事风格,看来这次他誓死要把那孩子带回去。”

“我早前调查过影青的背景,”简繁翻出资料,“您再高居深拱,也需要知道一下了,局长。”

赵平功朝他淡淡看去。

“别看我,看这个。”简繁把档案袋往赵局怀里一推。

赵平功拿住,绕开档案袋上的白蜡线,取出里面的一沓东西。

映入眼帘的A4纸上有一张二寸蓝底免冠照,是个黑发三七分,左耳穿着两枚黑色耳钉的帅哥。这个人他不要太熟悉,姓名公冶静思,市局特警总队一支队副支队长,四一稀美屠杀案为救怀孕的人质,被陷入暴异的美食家袭击并掏出心脏,壮烈牺牲。

揭过这页,翻到下面一张,是一名美食家的信息,姓名叫清绝。赵平功目光同样移去照片上,女子浅茶色波浪卷长发流泻,惊艳的美貌动人心魄,一双浅绿色眸子水亮地闪着,笑意深达眼底。

赵平功皱眉:“顶级美食家。”

“他们,”简繁垂眸,“是影青的生身父母。”

老局长朝简繁投去一道眼神,脑海里却浮起公冶的相貌,和他的眼睛。

赵平功撑起:“影青被降级了?”

“照目前看来,他眼睛的颜色变成翠绿色,除降级之外,应该没有其他的可能性,我问过小滚,当年他去独玉分所,初次见到影青时……”

简繁郑重看向赵局,说:“影青当时,还保留着顶级美食家的身份。”

第39章 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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