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秦盏看不到司聿的表情，只是听到他寒声问。

成希同又笑了笑，透过面罩他的声音有些听不清，带着很大的呼吸声。“没什么，快死了而已。”

“秦盏呢？她还好吧。”

司聿冷笑，“她怎么样，你不知道？别装了成希同，事已至此我们不如都坦诚一点。”

成希同完全不恼，甚至神情更加平和，“怎么了？我帮你找到了秦盏，又把她送到你跟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司聿，你对待恩人就是这个态度？”

尾音还没有落地，成希同仿佛再也喘不上来气一样的剧烈咳嗽起来。

“果然是你！”听到了关键词，则杏再也沉不住气，指着屏幕破口大骂，“那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也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坐在病床旁假装忙碌，回避镜头的陶之闪身体抖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

“对啊。”成希同毫不避讳，他的声音已经近乎气音，让人听起来格外难受，他突然毫无预兆的大笑，直到脸被憋到有些发紫，他仰躺着快速的喘息，秦盏能看到他颈下密密麻麻的伤口。

他偏头，看向在司聿身后的秦盏继续道：“你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我妹妹曾经经历过的。都说感同才能身受，秦盏，还剩不到一半的时间，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秦盏拽了拽司聿的衣角，示意他不必挡着自己，司聿深深凝视着她半晌，才侧开身子。

“你选了我，是因为司聿吗？”

“确切的说，是因为司聿801126。”

秦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则杏眨巴着眼看她，食指指着自己小声说：“盏宝，我是则杏801126。”

她这才反应过来，和当初伯婕游戏里的沈确一样，每个玩家注册游戏后都会生成一个代号，这个代号也用以区分每个角色。

“哦。所以，你是有求于他。但这个所求司聿没有答应，你才选中了我，是这个逻辑吗？”

“……你这么想也没错。”

多日来萦绕在心头的那些朦朦胧胧，似乎在这一刻被驱散了，大大小小的事件点被串起来，她靠在床头，不再像刚才这么紧张和无措了。

“那个虚拟空间还是位面的，到底是什么？皂七跟你有关系吗？”

成希同神色一顿，秦盏看他没有立刻回答，神色凛然，“你搞清楚现在是谁在求谁帮忙，你把我搞不耐烦了不想帮你了，你又能拿什么要挟我？弄死我吗？你大可以试试，这样的话司聿更不可能帮你，你和你妹妹到死都不能团圆。”

这下不仅成希同愣住了，其余的三个人也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秦盏余光瞥到则杏医生冲她投来星星眼的目光，又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整个人把气势端得更盛了，如果不是因为躺在床上，她几乎要翘起二郎腿抖一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成希同垂下眼，“……月月病情越来越重的时候，公司正在研发一个VR游戏，我在修BUG的时候，发现了把她的数据传到二次元的办法。后来，我遇到了司聿801126，也进一步坚定了我把月月送到二次元，让她依存在一个足够大的服务器获得永生的想法。”

“然后我就跳槽到了现在的公司，这个公司足够庞大，哪怕泯灭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非他们关掉公司最后一台服务器，不然月月都不会受影响。后来，我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是数据上传成功的那一刻，月月不见了。她消失在了我的屏幕中，我翻遍了服务器都没有找到她，直到我发现了这个虚拟位面。”

“这是一个类似暗网的地方，也是人为搭建出来的，在这里他们可以像点菜一样，选择任何一个二次元人物，选择‘烹饪’他们的方式。月月作为没有身份的角色，在上传数据的同时，就是那里的人盯上了，成为了‘菜单’上的一种食材。他们改造了她的数据，给她植入了用以定位和操控的晶片，这么长时间，我只破坏了定位这一项功能。只要在一定范围内，月月听到某个频率的声音，依然会不受控制地走回‘菜单’。”

秦盏懵了，没有身份的人物进入这里，会被人盯上，她刚来到的时候也被管理局追捕了，所以……“虚拟位面是管理局的人吗？”

她皱紧了眉头，“所以，如果那天我没有遇到司聿，我也会成为‘菜单’上的一道菜？”

成希同又开始咳嗽，力道大得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陶之闪忙冲过去背对着他们，看不真切表情，倒是成希同安抚性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再看到他时，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被取下了，秦盏看到他干裂的唇纹里有没有擦尽的血迹。

“你什么病啊？”她没忍住地问了一句，这次见面，成希同已经是个光头了。

成希同摆摆手，“基因性的，不传染。”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我提前把司聿骗去了，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我也会出现。”

他哂然一笑，“毕竟，我还指望你能帮我和妹妹死后团圆呢，怎么能让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啊……

秦盏恍然，原来所谓的命定之缘，都是有幕后推手的。

“我不能确定虚拟位面是不是管理局做的，但可以肯定其中一定有管理局的人参与。”

成希同看起来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也趋近气声，“秦盏、司聿，只要你们能帮我这个忙，我保证……咳咳咳，我保证会给予一份超值的报酬。”

则杏嗷嗷大叫，冷笑道，“我听明白了，你这项委托，可要付出他俩的性命呢。”

他弯了一下唇角，“我也会的。”

“你本来也快死了！”

则杏要气疯了，因为秦盏看起来真的有心软的意思，他知道司聿那个恋爱脑一定听她的，到时候两个疯子为了一个可以想见的风险，命都不要了？

则杏不理解，他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在混沌的、刚拥有自我意识的那些年里，如果不是司聿和李李，他们这些角色早就和游戏位面一起湮灭了。现在李李离开了这里，虽然再难相见，但他知道这些是李李想要的生活和未来，他是替朋友开心的。

司聿呢？司聿比他们所有角色，都更有主体意识，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没有秦盏的情况下。只要一遇到秦盏，他是头脑也没了，自我也没了。

这本身不是一件坏事，以往秦盏没有登陆游戏的时候，他们时常都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大家嘴上调侃他和盏宝，但心里都很为他高兴，也隐隐有些羡慕……尤其是李李，她和司聿离得最近，盏宝来找他的时候，她就会从树屋里出来，躲在玩家调整视角也看不到的盲区，偷听盏宝的碎碎念。

盏宝说话特别好玩，有时候笑出声了，还会得到司聿一个大白眼。但偶尔也有时候，女孩说着说着，气氛就不对了，李李知道她又开始云淡风轻地描述自己的伤心事了，当事人还好，她趴在灌木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没看到司聿频频甩过来的眼刀威胁。

直到她的哭声过于夸张，盏宝若有所觉开始调大音量仔细听了，李李发现她那特别傲娇、特别守男德的邻居竟然开始擦边……

盏宝面红耳赤，也顾不得再去听那莫名奇怪的哭声了，说话也结巴了，等女孩要休息了下线后。眼睛已经哭肿的李李，被好邻居拎着耳朵从灌木丛里拽出来的时候，她在打哭嗝。

则杏至今还记得他那天抓了鱼，兴致勃勃地来找司聿烤了一起吃，就看到李李头快低到胸前了，后来三个人吃上了烤鱼，李李一边吃一边抽噎，“盏宝好可怜，呜呜，好可怜的宝宝……你要对她好，听到没！你敢对她不好，呜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当时都喝醉了，司聿怎么说的来着，对了——

“求你别在旁边又是哭又是笑了行吗？我还得出卖色相替你擦屁股，她又不是笨蛋，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你就继续擦边呗……嘿嘿。”

……

思绪回笼的时候，则杏眼圈也红了，他瞪着屏幕，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能自己要死了，还要拉他们俩垫背。”

一直没有说话的陶之闪，难掩哭腔地挡在了面容苍白的成希同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秦盏姐姐，我们一开始确实隐瞒了你，但是真正把你送去二次元的契机，是因为成希同放置在你脑中的系统，检测到了你的生存意识降到了红线之下，才自动激活了次元壁跨越机制。按照我们本来的规划，如果你在三次元一直过得很好，根本不可能有跨越次元壁这一可能。”

“对不起姐姐，你身上这些淤青确实是跨越次元壁带来的负面影响，我一早就知道，但我上次没有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