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当然是想找你提前了解情况。”
姜喻嘴动得比脑子快，但是说完后又有点后悔。
她看一眼沈淮的表情，补充道：“也有点担心你。”
沈淮没由来地从鼻腔溢出一声轻笑，也没说话，接着给谭碂打电话。
无人接通，他也没再继续打，把手机放回兜里。
“他现在应该也没心思回答你的问题。”
姜喻想了想，说：“你把他电话给我吧，等他情绪好些了我再联系他。”
沈淮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过姜喻的手机把谭碂的号码输了上去。
“谢啦。”
她接过手机，站起身，“我得回去检查下拍的视频，今天是周末，沈医生，早点下班。”
沈淮点点头，就坐在原地看她走出了医院。
姜喻回去后把检查无误的视频发给了李桉，过了一会儿壹号传媒的公众号上就发布了直击现场的文章。
嘉安宠物医院是本市很有名很权威的宠物医院，出了这样的事，很快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不明真相的网民单看视频内容，很容易就对女主人产生了同情心，再加上某些营销号断章取义的引导，现在的嘉安宠物医院和谭碂简直声名狼藉。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事情发生两天后，嘉安便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姜喻作为这次事件的主要负责人，也到了现场。
她落座后，年迈的院长便开始发言。
他先就此次事件诚恳道歉，然后再把话筒递给一旁稍微年轻点的中年医师。
这位应该就是那场手术的主刀医生了。
他仍然是先道歉，说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发生，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把责任往谭碂身上推。
“小谭年轻气盛，在标记刀口位置时出现偏差，也怪我作为主刀医生进行手术时没有再仔细检查一遍，这才酿成了这场惨剧。”
姜喻一边皱眉记下内容，一边听拿过话筒的院长继续说：“无论如何此次事故是谭医生负主要责任，我院会对其作出严厉处罚并将其开除，我向今天到场的各位保证，嘉安此后绝对不会再出现此类事件。”
自此这场新闻发布会才算彻底结束了，不少记者都蜂拥而上想要再从医师或院长嘴里挖出点有效信息。
姜喻坐在原地没动，如果事实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那谭碂的职业生涯就算是彻底毁掉了。
没有任何一家宠物医院敢再录用他，甚至因为网上流传的某些不打码视频，他想进其他行业也会有很大的困难。
谭碂没有出席此次发布会，但是这样的场合，他作为事件中心人物，真的会不来看看吗？
她站起身，四处环顾了一圈，果然在出口的拐角处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姜喻赶紧带上东西跑过去，等跑到人面前站定的时候，才气喘吁吁地喊了声“沈淮”。
背对着她的沈淮转过身，她越过他往前张望了两眼，又问：“谭碂呢？”
沈淮往后指了指，“刚走。”
“谢谢！”她正准备越过沈淮去追，衣领却被他抓住。
姜喻被迫停了下来，回头问：“怎么了？”
沈淮松开她，说：“刚刚的新闻发布会不是把情况都说了吗？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你那天不是说相信他吗？”她眼睛仍然干净清澈，沈淮甚至能在那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接着道：“所以我也想听听他怎么说。”
沈淮看着她沉默两秒钟，开口道：“据我所知，因为先前耽误了救治时间，母体里的部分小狗在未开刀前就已经窒息了。”
“如果是刀口位置标记偏了，导致主刀医生下刀时偏离，这并不会伤及内脏器官，母狗绝对不至于死在手术台上。”
他吸了口气，“除非，主刀的人在手术时划深了。”
姜喻睁大眼睛，“那为什么谭碂不说明这些情况？”
沈淮摇摇头，“他现在全心沉浸在自责中，哪儿还能想得到这些。”
他说完，骨节修长的手指放姜喻肩上，帮她压下了刚刚因为跑得太着急而翻起的衣领。
“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拜托你了。”
姜喻郑重地点点头，然后转身便朝医院跑去。
她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最顶层的楼梯间发现了谭碂。
他抱着收拾好的东西，不走也不动，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台阶上。
姜喻从他身后走近，谭碂听到脚步声，有些惊慌地回头看。
发现是她后，他先扯起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姜记者。”
他看起来比两天前要憔悴很多，双眼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神气。
姜喻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看了看她手上拿着的发布会记录稿，苦笑一下，“你是来采访我的？”
姜喻也没遮掩，一点头，然后说：“我想听你描述一下手术时的情况。”
谭碂摇摇头，“就是发布会上说的那样，我没什么好说的。”
姜喻有些着急，“可是沈淮说……”
谭碂站起身打断她，“姜记者，我不想再回想起那件事了，也请你们这些记者不要再以戳别人的痛处为乐。”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还没等姜喻作声，便抱着东西下了楼。
姜喻连忙起身跟上他，但是谭碂走得快，这里又是楼顶，她只能一层楼一层楼地找他。
她跑了好几个楼层都没看见他，最后实在累得走不动了，便靠在医院二楼走廊的墙上休息。
李桉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姜喻，你怎么回事？发布会的稿子还没发出去，好多家媒体都已经发了新闻稿了，你这儿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姜喻边喘气边道：“这件事可能还有隐情，我得再核实一下才能发稿。”
那边李桉等得不耐烦，“你核实什么？你是记者还是警察？新闻的时效性呢？啊？”
面对这一连几个问句，姜喻平复好呼吸，冷静地回答：“我是记者，所以我也要核实确保新闻的真实性。”
电话那头的李桉被这简单地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姜喻说了声会尽快就挂断了电话。
她再次直起身准备接着找谭碂，没想到刚走出去没两步就迎面撞上了个小护士。
巧得很，她撞上的正是之前给沈淮送便当的那个小护士，她抱着一只看起来刚出生一会儿的小奶狗，着急忙慌地像是在找什么人。
小护士见是姜喻，便停了下来，问：“你看见谭医生了吗？就是沈医生的好朋友，你应该见过的。”
姜喻一愣，点了点头。
那小护士边着急地接着说：“他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我也在找他，什么事这么着急？”
小护士示意姜喻看她怀里的小奶狗，“这是之前手术幸存下来的小狗。”
“什么？不是说全都……”
小护士叹口气，“本来是这样的，小狗在母体肚子里憋得太久，又呛了许多羊水，从狗妈妈肚子里拿出来就已经窒息了，但是主刀医生出手术室告诉宠物主人这个噩耗的时候，谭医生还是没放弃，给所有小狗都做了急救。”
姜喻着急地问：“然后呢？”
“然后那宠物主人就非吵着是谭医生故意手术失误，进来冲着他又抓又打的，两个人都被拉出去了。”
她说：“我当时也在手术室，突然看到一只急救过的小狗有了微弱的呼吸，就赶紧把它放进了保温箱，因为当时不确定它会不会活下来，所以也不敢声张。”
小护士把小奶狗举到姜喻面前，“但是它竟然真的活下来了！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谭医生，他肯定正因为手术失误自责呢，知道了会觉得好受点的。”
姜喻听她说完，内心翻涌起一阵巨大的喜悦，不仅是因为事情出现了转机，更是因为这场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小狗的生命的奇迹。
她想起沈淮给过自己谭碂的联系方式，便赶紧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不出所料，还是无人接听。
她又问一旁的小护士，“你有谭碂的微信吗？”
小护士点点头。
“那你快发微信告诉他这事，就说你和小狗在二楼走廊，让他来这里。”
小护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喻也这么着急，但是她还是照做了。
消息发完后，两人便一起坐在椅子上等谭碂。
“谭医生会来吗？”
姜喻肯定道：“他一定会来的。”这可是他亲手救活的小狗，无论怎么样他都会来看他一眼的。
她说得没错，谭碂真的来了。
他颤抖着手接过小护士手里的小奶狗，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满脸都是泪水。
姜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激动过后，他终于愿意把手术室里的场景重新讲述一遍。
他说：“我当时再三确定过它的胎位，仔细检查过后才标记的剖腹产位置，但是医师的手术刀刚一划下去，它就开始大出血，他们都说是我标记的位置偏了，可是我……我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崩溃地捂着脸痛哭。
小护士当时也在场，证实了他说的话，还补充了一些细节。
姜喻道：“但也许并不是你的错呢？是主刀医师在对的位置下刀，却把刀口划深了呢？”
谭碂一愣，他从来没想到过还有这个可能。
但他还没说话，远处就传来了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无稽之谈！”
是那场手术的主刀医师。
姜喻站起身，面对这样来自长者身上的威压与恐吓也毫不退缩，她直视着这个中年人的眼睛。
“您敢保证您的刀口没有划深吗？”
医师眉头紧皱，看到姜喻脖子上挂着的记者证后，生气地用手指着姜喻的鼻子。
“你有什么证据，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外散布这些不实信息的话，我会采取法律手段！”
姜喻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话。
确实，无论是她还是沈淮的推测，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那医师见她说不出话来，笑了笑，“你和谭碂认识吧？我劝你还是赶紧和他一起离开，嘉安以他为耻，你为他辩驳，除了帮他增添这种耻辱，什么用都没有！”
姜喻还没来得及怼回去，沈淮的声音就先一步到达。
“谁说没有用。”
他带着几个护士在医师面前站定，隔开他和姜喻。
医师对着沈淮倒是还算和颜悦色，“小沈，我知道谭碂是你的好朋友，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你为他讲再多好话都没有用。”
沈淮毫不领情，“这件事不是他的错。”
医师一愣，“你凭什么说这事不是他的错，在场那么多护士都看着呢！”
他眼神向后瞟，发现沈淮带来的那些护士都是手术时在场的，其中还有他的医师助理。
沈淮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
“我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