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10分钟，那盒剥好的麻小放在篮子里被重新运了过来，邹茉还贴心地给他放了一双一次性筷子。

小龙虾的味道随着一阵风飘进来，褚江怀的味蕾在颤抖，盛情难却，他干咽一下喉咙，想叫她一起吃，但又隔着巷子。褚江怀伸出手去取打包盒，去壳后，龙虾肉不多，搭配着被红油浸过的黄瓜条，还有几颗鹌鹑蛋。

除此之外，邹茉还给他放了一个电蚊香液在篮底。褚江怀犹感意外，顿住手，抬头跟邹茉隔着巷子对望。

夜已深，邹茉就不耽误他用餐了，满意地朝他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示意他一定要吃。

褚江怀点点头，小幅度地挥了一下右手，微微侧头，将自己的右脸靠在掌心上。他这个动作是手语：去睡觉的意思。

动作幅度不大，但邹茉看懂了，笑着给他比了个OK。

这晚邹茉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躺在床尾，透过白纱窗帘，褚江怀还在学习，书桌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行走着，时针指到2点，他窗户的灯才关的。

这也太拼命了吧，楼下的狗都睡了，他还在学习。

昨夜失眠，邹茉一觉睡到10点，要不是李薇薇来了，她怕是要睡到天昏地暗去。

陈少梅敲她房门，说同学来了。

邹茉从梦中惊坐起，她完全忘了今天李薇薇要来家里吃饭这茬了。

陈少梅骂骂咧咧地推门进来，拉开白纱窗帘拉，伸手指了指对面，“你看看人家江怀，一大早就起来学习了。”手指又转到邹茉太阳穴上轻轻戳一下，“你要是有他一半用功，我真是阿弥陀佛了。”

“人家高三，我高二，能比吗。”邹茉挠了挠睡得跟鸡窝一样的头发。

“赶紧起来洗漱。”

李薇薇坐在客厅，她买了一些水果过来。

届时阳台外面的洗衣机传来衣物洗好后的滴滴滴声，陈少梅从邹茉房里出来，笑着脸客客套套地跟李薇薇说了句：“随便坐啊，我去顶楼晒衣服。”

陈少梅不上班，家里一切大小事务，还有两个孩子已经让她足够闹心的了，一大早伺候完邹呈早饭，把邹安叫起来去上补习班，又给对面早早起床在学习的褚江怀送了份早餐过去。

邹呈出门后她去了一趟市场，买回新鲜的叶子菜，便开始浣洗邹安的被套，擦拭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修剪阳台的花枝，拖地，把邹茉的脏鞋刷了。

每天都是这些琐碎的工作，已乐此不疲地做了十几年，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觉得自己的宿命如此，竟也不觉得累。

邹茉去洗漱的时候，李薇薇进了邹茉房间，她暑假过来，邹茉房里的书桌还是挨着墙角放的，这回被挪到了窗前。

桌面上放着的唯一一个物品就是望远镜。

李薇薇顺着窗户直直望向对面，果然，就看到褚江怀了，他正聚精会神地写着题。巷子不算太宽，但用桌上这个望远镜看的话，会把人看得更真切。

好你个邹茉，偷看人还买上装备了。李薇薇把玩了会那个望远镜，将其举到眼前，视线透过目镜，对面褚江怀的脸一下子放大数倍，犹如近在眼前。

他媚眼生得极好，垂眸看着桌面，睫毛细长根根分明。他算的这道题像是有些难度，可以看到他写写画画的笔尖突然在纸面上顿住了，薄唇紧紧抿了一下又放开。边思考边转起手中的笔来，他修长指骨分明的手指让人充满遐想，李薇薇想着，这样好看的手指跟邹茉十指相扣在一起会是什么摸样。

想着想着李薇薇不禁哼笑出声。这时邹茉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张洗脸巾擦拭着脸颊上的水珠。见李薇薇一副花痴样拿着望远镜在看对面的褚江怀。

她登时脸红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怀疑，这李薇薇莫不是也喜欢褚江怀吧，所以才故意来家里吃饭想套近乎的。

“好你个邹茉，挺心机啊，对面知道你天天用这玩意看他吗？”

“这是......这是李昂拿过来的。”她发誓，就褚江怀到来的第一天，李昂拿来这个望远镜，她就那天用它看过一次褚江怀。

李薇薇当然不信，“还有，你这张桌子，什么时候挪到窗前来的？”李薇薇手里拿着那个望远镜，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掌心，围绕着邹茉审视般转了一圈。

邹茉心虚，咬住下唇又放开，“这......这桌子我妈帮我挪过来的，她要我学学对面褚江怀，认他做榜样，起早贪黑地学习。”

“真的吗？”李薇薇姑且信她。

两人坐在书桌前聊天，陈少梅在厨房准备午餐。

褚江怀偶尔抬头往对面看一眼，他两扇窗户都大方敞开着，一点也不避讳，发现邹茉房里还有其他人时，也是若无其事般继续埋头写题。

李薇薇没跟褚江怀正面接触过，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她今儿来就是想近距离看个究竟，也好帮邹茉参谋参谋，这人值不值得喜欢。“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不爱说话，挺难靠近的。”第一印象，确实如此。但邹茉又想到昨晚，褚江怀给她做的那个‘去睡觉’的手语，勾唇补了句，“有时候还是会回应人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大多时候他给人的感觉还是挺难接近的，甚至有点儿孤僻。

“这种人想走近他的心里应该挺难的。”李薇薇说。

邹茉也赞同，她趴在桌面上，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浮现这样一个问题，“你说像他这样孤僻的人以后娶得到老婆吗？”

“谁知道呢。”李薇薇把玩着那个望远镜，抬头看一眼对面，耸耸肩。

有客人，午饭开得早，李薇薇每次来，陈少梅都要煮糖醋排骨，这道菜已成了招待她的主打菜。

两人在房间聊了将近两个小时，褚江怀也坐在对面窗前埋头学习了两个小时。

外头午饭已准备就绪，陈少梅拈起腹前的围巾擦着手进来邹茉房里，喊她们两，“吃饭了啊。”

尔后，她直奔邹茉窗前的书桌，双手扶着后腰，上半身往前倾，头探出窗户朝对面喊：“江怀！过来吃午饭啦！”

就这么喊了一下，陈少梅差点闪到腰，都是搁窗前这张书桌害的，让她欠身欠得别扭，“这桌子搬到这来，碍事哈。”陈少梅抱怨了句，拍拍桌面出去了。

刚邹茉还跟李薇薇说这桌子是她妈挪过来的，现下被陈少梅来了这么一句，她像个上课偷吃零食被老师抓包的学生，热着耳朵偷偷乜了一眼李薇薇。

李薇薇当然懂邹茉的小心思，她一说谎就咬下唇，早看出来了，只是不忍拆穿她罢了。

褚江怀是五分钟后过来的，他一个人，李昂昨晚通宵打游戏打到清晨，褚江怀早起背单词李昂才睡的，两人在卫生间门口碰面，李昂惺忪着眼让褚江怀午饭别喊他。

老做派了，陈少梅也没准备李昂的碗筷。

饭桌上，俩姑娘坐一排，褚江怀跟她们对着坐。

“这我闺蜜，李薇薇。”邹茉给他介绍。

褚江怀抬眸看了眼李薇薇，颔首道：“你好，我叫褚江怀。”

好呆啊，李薇薇回视他一眼，没忍住笑出声。

褚江怀又看了眼李薇薇，眼神略显尬意，不知道她笑什么。他筷子本要伸到李薇薇面前去夹那盘糖醋排骨的，被她这么一笑，不大好意思地收回了筷子，夹向自己面前的那盘叶子菜。

他这动作刚好被李薇薇捕捉了个正着，“哎呀，夹去吃吧。”李薇薇一筷子就夹了两块糖醋排骨，递到褚江怀碗里。

褚江怀扶着碗，颔首，“谢谢。”

这顿饭他吃得很不自在，糖醋排骨就只吃了李薇薇夹给她的那两块，之后再没敢伸筷子过去，只顾着吃自己面前的菜。

邹茉看出来他拘着，把自己碗里的酱油鸡蛋夹了一半给他，褚江怀就这么伴着那半颗鸡蛋吃完了大半碗米饭，没想到这玩意还挺下饭的。

饭后两人回到房间继续聊天，陈少梅洗了一盘提子端进去，李薇薇拈起一颗大的，咬了口，甜得打颤。

“你看见没有，就刚吃饭，我给他夹了两块排骨，他耳朵咻一下就红了。”李薇薇捂着嘴又笑了起来。“这说明什么。”

“什么？”邹茉不懂，狐疑地盯着李薇薇的眼睛。

李薇薇把剩下的半颗提子塞嘴里，嚼完吞下，“说明呀，他纯情，哈哈哈哈哈......”笑得太大声了，她下意识地捂了下嘴。“不过这种人有个弊端，在感情上应该挺没劲的，太过于正经，没情趣。”

对面褚江怀又回到窗前，继续埋头学习。

李薇薇不得不感慨一句，“他可真用功啊。”

邹茉跟李薇薇还有李昂成绩都是在年级排中游，跟他们玩一块的同学成绩也大差不大，当真没跟所谓的学霸打过交道。虽不知褚江怀在原来的学校成绩如何，但看他那副刻苦的样子，大抵是个学霸无疑了。

“诶，你猜他们学霸也会看片子吗？”李薇薇突然贱兮兮地问。

片子？这两字可扎耳朵了，什么鬼问题啊，问得邹茉瞬间脸红耳热，心脏扑通扑通的，而且李薇薇还用了也字，搞得好像她们看过一样。

褚江怀那张冷峻的脸就在对面，他脑子里应该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吧，哪能容下别的色彩呀。邹茉瞅他总是一副谦谦君子样，呐呐地回道，“应该......不看吧？”

李薇薇：“你又知道，有些人看着道貌岸然，实则内心色彩多着呢。”

“他看不看不知道，但李昂肯定看。”这点邹茉很确定，因为今年暑假，她无意间耍了一下李昂的手机，在他的浏览器搜索历史里发现了不可描述的网址。

李薇薇：“你还记得宏玺那帮人吗，他们初中就开始看了。”

这茬邹茉记得，当时他们把视频下载到MP4里，躲在宿舍里看，被宿管抓包了，MP4也没收了，班主任是私下批评他们的，这种丑闻也就在自家班里流传。

这话题真不能细聊，李薇薇都说得不好意思了。

两人玩起了自拍，说说笑笑，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送走李薇薇已经三点半，邹茉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终于可以自在地瞄一下对面了。

褚江怀似乎学累了，趴在桌面上，一只手往前伸直，搭在窗沿边，指尖还嵌着只签字笔。邹茉拿起桌面上的望远镜架到眼前，望过去，他像是睡着了，一阵一阵西风掠过他窗前，压在他手肘下的试卷边角一下一下被微风扶起，他的刘海也跟着微微晃动。

画面很安逸，但细看他的脸色很是疲惫，这么用功，大概每天都睡不满六个小时吧。

“笨蛋，学困了，不会去床上睡吗。”邹茉嘀咕一句，放下望远镜，摸起一旁的手机，有李薇薇发来的微信。

【我上公交啦。】

【我觉得你真喜欢上他了，我从你的眼睛看出来的。/捂嘴笑】

邹茉盯着这句话看了好半晌，喜欢二字叫她心海涟漪不断，原来这就是喜欢吗，平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想到他会莫名气恼，莫名想笑，人海中会莫名去捕捉他的身影，吃到好吃的东西也会忍不住想买给他吃。

邹茉没回复李薇薇的信息，而是举起手机，点开了摄像头，拇指跟食指滑动屏幕将眼前这一幕放大，拍了下来。

褚江怀趴在窗前睡着的摸样，定格在她手机里。老式旧楼房的外墙是砖红色的，有被年岁斑驳上的青苔，楼上窗台的藤蔓半垂下来，这些都是旧的，但被窗户框起来的褚江怀是新闯进来的，直至过去很多年，这张照片都是无比靓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