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邹茉给褚江怀发了一条短信，【晚上回来吃饭。】

尔后又补了一条【我是邹茉，这是我号码。】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李薇薇挽着邹茉准备去操场，两人走在连廊上，邹茉往对面教学楼看，发现褚江怀站起来了，他们班人影有些躁动，像是在换座位。

这会子还没收到他的信息，不会是已读不回吧。

体育课跑完圈，全体自由活动，李薇薇跟人在踢毽子，邹茉鬼使神差地溜走了。

偷偷摸摸去了高三教学楼，直上三楼，大家都在上课，长长的连廊上静悄悄地，她走得很轻，路过一间又一间教室。

快到16班时邹茉渐渐放慢脚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往里面看。换座位了，不知道褚江怀会坐在哪。

她微微侧了一下脸，正要往他们班级里面瞟，视线才略过窗沿，就看见他了。

褚江怀坐在第一大组靠走廊窗户的位置。方涞不喜靠窗，跟他换了位，这是一节物理课，老师背对大家在黑板上演算一道题。

察觉有人影在连廊走动，褚江怀下意识抬头看出去，本是很自然地掠一眼的，不料看见来人竟是邹茉，他直接愣住，视线直看窗外。

邹茉跟他眼神一对上，立马笑着朝他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知道啦，叫他记得回家吃饭嘛，褚江怀当然懂她的意思，小幅度点点头。

意思传达后，邹茉目视前方轻快离开，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下了。

刚那一幕被同桌方涞看在眼里，趁老师还没回身，他凑近来小声说，“不会吧，上着课都有人过来看你。”

闻言，褚江怀低头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笑。

方涞继续调侃他，“再这样下去，这窗户都得让人看穿哟。”

下课后，邹茉拉着李昂硬要在校门口等褚江怀。李昂抱着手臂，站得吊儿郎当的，这世界上能配得上让他等的人还真没几个，届时心里很是不爽快。

褚江怀姗姗来迟，大部队都走完了，他才出来，一看见他身影，李昂啧一声，提步先走了。

邹茉站在原地挥手喊：“江怀！”

褚江怀没想到他们会等自己，快步上前去，因为跟老师请教一道物理题耽搁了时间，看着李昂去势汹汹的背影，他正要跟邹茉解释。

“别理他，我们慢慢走。”邹茉说。

眼看，李昂已经离他们50米远了，他正好赶上路口绿灯末尾，先一步过了马路。

红灯亮起，邹茉跟褚江怀停留在马路这头，看着对面李昂的身影拐进巷子。

回到家，李昂先一步开饭，邹安抱着个篮球回来，把校服前胸搞得脏兮兮的，陈少梅边数落他边前往阳台收下一件干净的衣服，抛给他，大斥一声：“赶紧换了吃饭。”

陈少梅则留在阳台浣洗邹安那件脏衣服。

邹茉跟褚江怀一前一后进来，自觉到厨房去洗手，邹茉挤了两泵洗手液，很自然地挨了一半到褚江怀手背上。

洗手液凉凉的，刚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像过电一般，褚江怀等在旁边，干搓了下手背，洗手液化开后，滑滑腻腻的，论他怎么搓都搓不掉刚才被她碰过的微微触感，那种感觉不是反感，是一种像种子萌芽后破土而出的冲击感，再湿润中裹挟着砂砾。

邹茉洗好手让出来，水龙头没关，褚江怀靠近洗手盆把手伸到水柱下，他看见自己手背上的青筋暴得比以往都要明显些，尤其是刚被邹茉碰过的位置，流经皮下的血液像在跳动，灼热感遍布周身脉络。

外头，邹安捧着个碗，自己平日坐的位置被李昂占了，看他顶着一副不爽的表情，邹安不敢说话，默默捧着碗坐到邹茉的位置上，也就是现在李昂旁边的座位。

邹安刚落座，李昂就侧头看他，那眼神像要吃人。邹安捧碗的手都要被李昂看抖了，他赶紧抽回视线，看向自己面前的那盘菜，快速夹了一筷子塞嘴里。

余光瞥见李昂扭回头去继续吃饭了，邹安这才心思起来，坐这没什么问题吧？明明是李昂先占了他位子的，那他只好坐旁边咯，瞪眼瞅人，算是怎么个事。

邹茉盛了两碗饭捧出来，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占了。

她吃饭除了餐具要用自己的，位置也要固定坐，换做是平日，谁占了她的位，她必定嚷嚷要人让出来。

眼下，邹安扒了一口饭，抬眸看她一眼，眼神略带无辜。

邹茉视线转向李昂，这家伙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要把这顿饭硬生生吃成炸药包了，感觉下一秒就要爆炸。不就让他等一下人嘛，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邹茉懒得理他，一脚撩开凳子，在邹安对面落座，一碗饭放在自己跟前，一碗放到褚江怀的位置上。她照惯例剥两个水煮蛋放碗里，淋上酱油花生油，用汤匙把鸡蛋捣碎，送饭吃。

褚江怀洗好手，出来，见邹茉坐他旁边，先是一愣，又看见她这古怪的鸡蛋吃法，多看了两秒才落座。

他从没看过有人这样吃鸡蛋，吃饭的时候总是好奇频频侧眼去看。

这是她们一起吃的第二顿饭，桌上的荤菜基本都是李昂跟邹安消灭掉的，褚江怀仍然没吃多少，邹茉就着两个酱油鸡蛋扫光一碗饭，偶尔夹一两片青菜，她要跳舞，很怕自己变胖，经常这样吃。

坐在他对面的李昂，双腿伸直，霸占了桌底下大部分空间，他高腿又长，褚江怀的身高跟他不相上下。

桌底下的领域被李昂的长腿霸占了去，褚江怀只能收着腿，脚踩在凳子下面的横杆上，他倒是没什么情绪，毕竟寄人篱下嘛，多少是憋屈一点的，忍一忍，只要能风平浪静就行。

李昂先吃完，放下碗筷就走了，邹安平时话最多，今天一声不坑。陈少梅洗好衣服从阳台进来，笑眯眯叫褚江怀“多吃点啊。”

褚江怀点头嗯了一声，这顿他也没吃多少，邹安都盛第二碗米饭了，他那碗才吃了一半，夹菜也只敢夹跟前的那盘。是茄子豆角，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油，腻得吃不太下了，他放下碗，小声跟邹茉说了句：“慢吃。”

之后起身，收了自己的碗筷要放到洗手盆去，一副要把碗洗了的摸样，陈少梅赶忙过来阻止他，“我来我来，放着我来就行了。”

“谢谢。”褚江怀把碗筷交到陈少梅手里。

陈少梅客套地问了句，“要回学校了吧？”

“嗯。”

“你等等，我弄点水果给你带学校去吃。”

褚江怀不太懂拒绝，以前过惯了被照顾得井井有条的日子，来到这边之后，是增长了一点眼力见，但大多时候还是拘束得盛情难却。

果切陈少梅早就准备好了，李昂走得早，他那份没能给出去，少吃一顿也不妨事，陈少梅便把李昂那份果切一并拿了出来，装进袋子里，“来，两份都带去，吃不完就分给同学吃。”

褚江怀接过，“谢谢。”

等他走后，邹安小声吐槽一句：“他好内向，都不怎么爱说话。”

陈少梅这才落座吃饭，“刚来，又不熟，能有多少话，你们要多跟他聊聊。”陈少梅看向邹茉。“听见没有？”

“知道了。”邹茉含糊应了句，跟他在回来的路上也没说上几句话，总感觉他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生气。

他不会这么小气吧？如果他还在生气的话，那该如何是好？他不会要被自己弄孤僻吧？像他那样的老来子，父母的年纪比同龄人的父母都要大，内心应该会很自卑敏感吧。

回到学校，邹茉思来想去，给褚江怀发了条信息【你还在生气吗？】

对方的回复仅一个字【没】

连标点符号都不给一个，邹茉盯着这个字看了好半晌，这么冷漠的回复，肯定还在生气。

她想不通，也不知道怎么哄人，想给李昂发信息来着，刚打开他的窗口，脑海里就浮现饭桌上他吃饭时的臭脸，算了。

李薇薇从邹茉桌旁路过，看她握着个手机想事情想得入神，“嘿，你干嘛呢。”

邹茉叹了口气。

“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李薇薇坐在前桌的凳子上撑着下巴看邹茉。

“该怎么让一个生气的人消气呢？”

“嗯......”李薇薇沉吟片刻，说，“要是我生气的话，基本吃一顿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吃两顿。”

今晚已经吃过一顿了，明天刘婶应该有时间回来煮饭，所以褚江怀跟李昂就不会过来吃饭了，又摸不准他的口味，请他吃东西，该吃什么才好？总不能又是泡面吧？

邹茉想得脑壳疼，干脆直接发信息问褚江怀算了，她当着李薇薇的面给褚江怀编辑信息【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感觉这样说不大好，又把后半句删了，重新编辑成【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吃顿饭吧？】

信息咻地一声发送出去。

李薇薇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备注是褚江怀，她挨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合着，你这是把褚江怀给弄生气了？”

“意外，我也不想这样的。”

那天送完牛河回去，陈少梅就跟邹茉大概说了一下褚江怀的情况，他是褚老头的老来子，当年他妈沈艳笙生下刘兰菊，因为是个女孩，被婆家扫地出门。沈艳笙又是个不甘示弱的女人，果断离婚，独自抚养刘兰菊长大成人。

沈艳笙能说会道，很能拼，自力更生从一个小小的销售员做到了区域销售经理的位置。在那个年代，女人靠自己买上车房算是非常有本事的了。

等刘兰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沈艳笙也意外迎来自己人生的第二春，她认识了一位西北老板，两人情投意合。

于是，沈艳笙为了跟老板回西北，把自己的房子卖了，给刘兰菊置办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之后沈艳笙毅然决然离开翎江再没回来过。

褚江怀父亲年过六十，如今病重，他在西北的那些哥哥姐姐为了争夺家产，要变卖那座大房子，将他们母子逐出家门。沈艳笙这才逼不得已联系了刘兰菊，要把褚江怀送回翎江安心高考，她则留在那边打一场财产战役。

听完后，邹茉有那么一刻，竟觉得褚江怀可怜。但细细想来，他一个养尊处优过的小少爷，就算落寞至此，也有比普通人要丰厚的资产兜底吧，他怎么会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