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域是陆家的远房亲戚的小孩，远到什么程度呢，是陆父外婆的妹妹那边的一个小辈。

他亲生父母是学生时代生的他，那男的不肯负责，被学校开除后就跑了，母亲生下他之后抑郁症自杀。

留下一个婴儿，小时候在各个亲戚家借住打转，直到被陆家夫妇正式收养。

就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大人口无遮拦，私下里说的事也都被他听了去。

所以陆域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

他从小就知道要做一个乖顺优秀的孩子才不会被抛弃，他总会试着讨好养父母。

有一段时间，他对陆奇霖这个弟弟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嫉妒他才是陆家亲生儿子，一方面又不得不表现的喜欢他，只因陆母对他还不错。

他渴望亲情，更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

陆域声音很低，他讲这段身世的时候用了些词藻堆砌，普通话标准，有种播音腔的味道。

故事讲得感人，他想，她可能会心疼他的遭遇。

于是偏头淡淡笑着说：“我是不是挺惨的？”

姜龄点了点头，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都是不一样的，没有人是真正的一帆风顺，顺心顺意，她无意探知更多，也不想再揪着他的过去来评价。

她只是说道：“未来都会好起来的，姑姑、姑父都对你很好，你也有了幸福的家人。”

陆域叹气：“可我总是没有安全感，怕做的不够好让他们失望，怕再被抛弃。”

姜龄觉得自己跟被抛弃也没什么区别。

但她还是安慰他：“你不用想那么多，你现在就已经很好。”

“嗯。”陆域终于笑起来，他说，“被你鼓励我好像一下子就有了自信了。”

他以前会没有自信吗？

姜龄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陆域又顺手翻了两页书，没看进去几个字，他思索着两人就这样相处下去，一起为了高考努力，等到高考后，他会告诉她自己真正的心意。

依照现在他们两个的关系，再提报考同一所大学，她应该不会拒绝。

陆域张口正想说话，就看到从前方那排书架后突然绕出来一个人，对方手里也拿了本漫画书，脸上神情有种夸张的惊讶。

“这么巧啊姜同学。”陈淮舟说。

“她是姜龄。”陆域皱眉强调，他没有见过姜仪本人，在家里听父母提过，姜仪和姐姐走不同的路。

而上次陈淮舟特意来问的就是姜仪的微信，他自然也认为陈淮舟是被姜仪的舞蹈视频所吸引的，此刻说不定就是没认清楚人。

同时他眼底也有些警惕，陈淮舟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会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陈淮舟的目光淡淡瞥过陆域，用一种看穿他的眼神。

他倒是没兴趣知道别人的隐私，只是陆域非要选在这人来人往的书城里。

所以他现在也明白了陆域有这种心思的原因。

他自认没有血缘关系。

陈淮舟蹲下来去看姜龄的脸，似笑非笑：“原来是姜龄同学。”

“嗯。”姜龄被他盯得不自在，她坐着，他蹲着看她，体型差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有点想跑。

“两位这是在约会？”陈淮舟故作好奇地问。

陆域心下一惊。

“你别乱说！”姜龄瞪大了眼睛，甚至激动地要跳起来，只是起身时膝盖碰到了他的，又猛地摔回去，陈淮舟下意识在她胳膊上扶了一下。

陆域看到这一幕皱紧了眉头：“陈同学，你好像多管闲事了。”

姜龄补充道：“我们是亲戚，陆域是我表弟。”

“哦？”陈淮舟看了眼陆域，后者脸色有些发黑，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懒洋洋道：“姜同学，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选几本辅导书？”

陆域总觉得陈淮舟的眼神有点奇怪，他明明知道这是姜龄了，是在戏耍他们姐妹两个吗？

他实在忍不住开了口：“我们班和八班的进度不一样，我建议你去找班主任寻求意见。”

陈淮舟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即看向姜龄：“姜同学也这么想？”

姜龄也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像是有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她站起身合上了漫画书，说道：“没关系，我帮你找找。”

“姜龄！”陆域不赞同地喊她。

“陆域，要不你先走吧？我待会也回家了。”姜龄抱着选好的书，对他挥了下手。

“我等你一起。”陆域坚持。

两人的书城之旅莫名变成了三个人，两个男生都跟在她身后，一个臭着脸，一个散漫自在，偶尔对上眼神，再互相嫌弃地各自转开脸。

姜龄想到陈淮舟上次的月考排名，她当时没有去看他的各科成绩，不太清楚他的基础。

她看着书架上的各类辅导书，询问陈淮舟想买哪一门。

“都要吧。”陈淮舟说着，看向她抱在左手臂弯的几本书，抬手，“给我。”

姜龄自己挑选的书被他拎了过去，她愣了下，眼睛盯着书架没转动，只是匆匆去抽了一本高考必刷题，来填补突然空下来的手，但，没敢往旁边的人看一眼。

偏偏陆域凉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姜龄的书不适合你，陈同学还是应该实际一些。”

陈淮舟用一种看傻X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陆域突然反应过来，陈淮舟根本没有多看姜龄的书，他只是在帮她拿着而已。

他顿时脸色又青又白，尴尬又恼怒。

他应该帮姜龄拿书的，但现在总不能去陈淮舟手上抢。

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的令人讨厌。

姜龄帮陈淮舟挑了一套理科教材划重点全册，随后说道：“我不清楚你的成绩，要不然，期中考的卷子发下来后，你让我看一看，我到时候再帮你挑别的辅导书？”

陆域在一旁欲言又止，他察觉到姜龄似乎对陈淮舟格外上心了点。

陈淮舟手上已经抱了十几本书了，他垂眸看着姜龄，少女问得很认真，没有敷衍的意思。

他突道：“我学习不好，你会不会觉得——”

“不会。”姜龄下意识打断了他，两人都愣了一下。

陈淮舟挑眉：“我还没说完。”

姜龄看向他的眼睛，“任何时候都来得及的，不要有摆烂的心态，加油！”

这个鼓励可真是如天籁之音，陈淮舟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学霸都看不起学渣的。”

陆域仿佛心头中了一枪，眉头皱得更紧。

姜龄摇头：“不会的，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道路，你在别的方面已经很厉害了。”

陆域插嘴：“实验班也随时欢迎你来挑战。”

陈淮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啊。”

陆域不以为然，终于笑了起来，不是他看不起人，而是，以陈淮舟的成绩，他能考进前一百都困难，更何况是进入实验班。

三人去结账，陆域要帮姜龄一起，还拿出了亲戚的说法，姜龄没能拒绝，书就已经被陆域抢了过去。

他结完后，还问了陈淮舟一句：“陈同学，要我帮你吗？”

“爷有钱。”陈淮舟没再理他，提着一袋子书走了，没有多余的话。

陆域评价道：“挺没礼貌的，你还帮他挑了半天。”

“没关系。”姜龄收回目光，说道，“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吧，正好想去外婆家认认门，陆奇霖老是跑过去住，我还挺羡慕他的。”陆域寻了个借口，不想这么快分开。

两人还是搭公车回去，有了座位，姜龄把书放在腿上，开了闯关小游戏打发时间。

陆域看到了，皱了皱眉，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喜欢玩这种小游戏。

对他来说是浪费时间的东西。

只是此刻他不好明说，看她玩得认真，忍不住出声：“姜龄，你有没有觉得，陈淮舟有点奇怪？”

“啊？哪里？”姜龄正在紧张地闯关，她分了点心问他。

陆域道：“他跟你妹妹是在玩暧昧吧？现在又接近你，他会不会是在戏耍你们？”

姜龄手一抖，马塞克大侠被水下的鳄鱼一口吞了。

游戏悲凉的音效声告诉她，这关失败了。

戏耍这个词，像一道无形的利刃擦过她的脸颊，她对号入座地察觉到了自己的阴暗面，她好像一开始就在做这样的事。

不是戏耍，却有利用。

姜龄没有抬头，咬唇道：“不会，只是凑巧遇上，要我帮忙挑几本书而已，如果他是单独遇到你，你也会帮他的，对吧？”

陆域：“……嗯。”

……

姜龄利用周末又去了趟网吧，把答应陆奇霖的头像画了，至于她给自己画的头像，她涂了张撑伞的小人儿，没有抬头，没有画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成这样，明明其他人都是取印象最深的一面。

只有自己是模糊的。

她换到了自己大号上面，小号仍旧是随手拍的黄昏街景。

快乐了两天的学生们终于还是得回校面对期中考的成绩，一中批卷子的速度挺快，周一的时候就已经把各个年级的排名贴在了公告栏。

姜龄以2分之差输给了陆域，她其实还是挺在意的。

各科卷子发下来后，她一直在检查自己的丢分项。

陆域在一旁鼓励她：“好险，就差两分，下次你肯定就超我了。”

姜龄勉强笑了笑，他们现在的分数波动都不大，姜龄所在意的是分差太小，期末考不能百分百确定她能考过陆域。

一中一学期发一次奖学金，因为是鼓励性奖学金，所以每个班都有，但名额只有一个，她得拿。

“我也好险，我命保住了。”简言之也在说。

她进步了五名，而程化成也考进了前二十，张幸君成绩稳定在十几名。

这次实验班有两名同学的成绩落后了普通班，他们会面临转班，此时两人座位前都围了不少同学安慰着他们。

但显然，这种心理上的落差，不是一时半会能接受得了的。

姜龄又借了陆域的试卷来看，陆域见她情绪低落的样子，也有些无奈，其实只是差两分而已，他得想个什么办法逗她开心点呢？

正在这时，教室前门有人喊道：“校花，校草找你！”

陆域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起来。

这两个称呼凑在一起，真是无语，可偏偏极易令人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