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龄的心思总是很矛盾，她渴望母爱，渴望公平对待。

她希望母亲能主动接她回家，并向她道歉，哪怕不是道歉，一句软话也行。

但同时，她又害怕接到母亲的电话，怕听到的并不是自己期望的。

就像姜仪突兀地来学校找她，带给她的，只是坏心情而已。

姜龄就是怀着这种忐忑接通了电话。

一开始，手机两边的人都沉默着没有先开口，这沉默的氛围令人煎熬，姜龄几乎憋着一口气，喊了声：“妈妈？”

南雪这才出声，声音很是冷淡。

“姜龄，你在学校做了什么？”

这质问已经让姜龄的心沉下去了，她不确定妈妈问的是哪一方面，只能垂眸说道：“什么也没做，学习。”

“我问你，你对周游做了什么？你都认识了什么人？他手机是怎么回事？”

南雪今天在周廷的家里，男女之间交往，感情总要维系，他们没有再提结婚的事，但也心照不宣。

周游讨厌她，因此两人的约会地点是周廷的另一处房子。

没想到今天周游突然跑过来发大疯，他追问父母的事。

周廷一开始沉默着没说，关于和前妻离婚，他们是签过私人协议的，毕竟前妻是个女明星，要维护自己的人设。

再加上考虑到儿子还未高中毕业，因此两人算是达成一致，对儿子说的是和平分开，并且离婚后对外界隐瞒了一段时间。

周游对父亲诸多误会，直到收到了那种照片。

“你照片是哪里来的？”周廷皱眉，对方特意把前妻的照片寄给儿子，他自然担心会对他儿子做什么。

周游便举着手机大吼大叫道：“那你不如问问你新老婆，我照片是怎么来的！”

南雪就这样看到了中病毒的手机和那行警告的字。

“姜龄会不会是认识了什么不好的人？”

当时周廷忍不住说了一句，事情闹成这样，南雪也已经知道了，他没办法，只能把儿子做的事说了出来，又边道歉边训斥儿子。

最后委婉地跟南雪说道：“要不然让姜龄把小游手机恢复正常吧，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犯糊涂了。”

至于照片的事，便是父子两人关起门来的私事了。

南雪不便再听，离开了周家。

回来的路上她就给姜龄打了电话，她才一个多月没见大女儿，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叛逆、顶嘴，甚至，认识了什么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这让她感到心惊。

“妈妈都知道了啊。”姜龄的声音淡淡的，打电话的时候她看着书桌上摆着的一面小镜子，那里面的自己面无表情，看起来冷漠极了。

为什么跟自己的妈妈打电话会用这样的神情呢？

她也不明白，她只是又说道：“那周游做的事，妈妈应该也清楚了吧？校园广播表白，真烂的招数，我没认识什么人，大概有人看不过去，无意中帮了我的忙吧。”

“谁会帮你这种忙？姜龄，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南雪蹙着眉，深吸了口气。

“我说的就是实话，我不清楚，不知道。”姜龄顿了顿，“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相信，是吗？”

南雪沉默了一瞬：“周游的手机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我不知道。”

“姜龄，”南雪喊了她一声，不再理会周家的事，她只是要听女儿的反思，“这段时间，你想的怎么样了？”

只要她像以前一样听话懂事，不再忤逆她，不再挑衅她，她就接她回来。

她觉得女儿还是需要她的，就像姜仪，她很多事情自己做不好，会向她撒娇，母女两个关系亲密。

送姜龄去这个从小就不亲，没见过几次的奶奶家住了这么久，也算是惩罚了。

她算是递了一个台阶。

偏偏姜龄的性子不知道是随了谁，执拗到让她暴躁，让她说不了两句话就生气。

姜龄说：“想了很多，想我以前就不该让着姜仪，想为什么我不会哭，是不是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想为什么妈妈不偏心我，我明明也很优秀，但在你们面前总是很自卑，这是为什么呢？”

女儿的话让南雪失语，她回答不上来，她甚至不知道姜龄会想这些东西。

她不是在反思自己，更像是在指责她这个妈妈。

南雪的情绪很容易被她点着，既而恼羞成怒。

“你在说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偏心了？什么叫你不该让着姜仪？你是姐姐让一下妹妹也委屈你了？你上次打姜仪，她都没有说你半句坏话！你明知道我付出多少心血培养姜仪，就因为没有同等对待你吗？可你明知道我们家的条件，你应该能明白的，你不是小孩子了姜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跟一一完全不像。”南雪失望地挂了电话。

母女两个再次不欢而散。

姜龄失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也觉得自己很幼稚，为什么执着于此？

可是委屈不是一时，十几年的累积，她没办法再回到从前，装作自己是个很独立的女儿，不需要关爱的女儿。

——

距离周游的骚扰告白过去了半个多月，他总算消停，不再出现在姜龄面前，陈淮舟做的那个东西生了效。

她还特地去微博上搜了搜周游的母亲，没爆出什么新闻，应该没有连累到陈淮舟。

她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周六，姜龄在家里刷卷子，同时竖着耳朵听对门的动静，她的小房间离门口很近。

最近这段时间她找出了规律，陈淮舟会在每周六、周日这两天来大伯家看爷爷，他会推着老人家的轮椅去小区里散散步，讲一些自己这周发生的事。

要推轮椅出门很麻烦，动静会有些大。

姜龄听到声响时，一把丢下了手里的笔，她将一早就准备好的水果盒子装进书包里，出了房间，打开了大门。

对面，陈淮舟正扶着陈爷爷出来，轮椅通过防盗门会有个小门槛，每次都会震到陈爷爷。

陈爷爷每次自己出入，或者由李青梅推轮椅，都不会过分在意这个门槛。

但陈淮舟不是，他会先把轮椅推出去，再去扶爷爷出来，陈爷爷的年纪不适合再复健做义肢重新站起来走路，但他还是需要锻炼肌肉，以防另一条腿肌肉萎缩。

李青梅没有那个耐心，陈淮舟只有周末两天才有时间，他再一次想到了请护工的事。

他最近把自己的游戏投给了几家游戏公司，只是目前都没有谈出结果。

他想着事情，对于姜龄的出现，也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姜龄朝他挥手，也似乎没被看见，于是便顺势跟陈爷爷打了招呼。

“是姜姜啊，你这是要去学校？”陈爷爷见过姜龄几次，听姜奶奶这么叫她，只知道是个高中生，最近才来跟奶奶住。

这会儿看到她背着书包，就有些奇怪，不由看向自己孙子：“舟舟，你们学校是放假了吧？你没逃课吧？”

陈淮舟无奈，除了爷爷出事那段时间，他基本上不逃课的好吗？

没等他开口，姜龄便赶紧说道：“陈爷爷，今天是周六，学校都放星期的，我就是下去走走，写作业太闷了，陈淮舟没有逃课。”

“这样。”陈爷爷总算放下心。

被孙子推着往电梯口走，他看到姜龄跟过来，不由问起她几年级，学习如何，大抵家长都喜欢问这些。

陈淮舟将爷爷推进电梯，耳听着她说自己高二，成绩还行，他撇撇嘴，都懒得插话。

以前说自己文化课成绩不好，现在变成还行。

他又想起她坐在家门口地上写作业的情形，不由皱了皱眉。

她现在不会还有被锁在门外的时候吧？

难道她连家门钥匙都没有？

直到电梯下到一楼，陈淮舟推着轮椅出去，姜龄在里面按着电梯开门键，以防它突然关闭。

等到祖孙二人都离开，她才跟着出来。

陈爷爷突然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对。”姜龄笑了笑。

陈淮舟瞥了她一眼：“嗯，见过几次。”

陈爷爷不由又多看了姜龄几眼，是个漂亮的惹眼的姑娘，他忍不住转头看自家孙子，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爷爷，您看什么呢？”陈淮舟不得不出声提醒，实在是，老人家这么转着脖子也不嫌累。

“看我家舟舟长大了。”陈爷爷感慨。

陈淮舟眉心微跳，他爷爷是不是在胡乱猜测什么？

他照例先将爷爷推到了小区健身器材处，帮他做一些基础的健身，最后再依着老爷子的心意，推他去看小区里下象棋的聚集地。

爷爷就喜欢下象棋，这是他住到大伯家唯一的一点爱好了。

陈淮舟自小跟着他长大，耳濡目染，对象棋自然也不陌生，甚至称得上下得一手好棋。

转悠这么半天，他发现姜龄一直若有似无，徘徊在他们附近。

眼看着爷爷投入到棋局中，他不由朝她看去。

其实他也只是看她一眼，但她就好像是被召唤的小猫一样，朝他走了过来。

这感觉有点奇怪，再一次让他想到了小布丁。

通常这种时候，小布丁是来找他要食物的，而她——

姜龄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保鲜盒，里面是几片切好的西瓜、洗干净了的葡萄以及橙子。

“我带了水果，给你，还有你爷爷。”

确定了，她是来投喂食物的。

陈淮舟没有接，他怀疑她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特意选在那个时候出门。

“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就当是谢谢你上次帮了姜龄。”她说道。

陈淮舟嘴角微抽，真亏她能时刻在自己的角色扮演中不穿帮。

“我在这里放了牙签，你可以……”姜龄话还没有说完，陈淮舟的手刚好拈起一颗葡萄。

两人一个话卡住，一个动作顿住。

视线在空中相撞，她赶紧拐了个弯：“可以用牙签在地上画象棋格子，你吃水果吧。”

“噗——”陈淮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逗笑，甚至连心情也莫名的轻松了一些，随即他手上被推来整盒水果。

他正要说话，突而看到姜龄背后急刹地停下一辆自行车，穿了身篮球衣的少年疑惑地喊：“姐？”

姜龄回头时，脑中警铃也跟着大响。